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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旺夫石

   男人带着个空荡荡的布包回家了。他看着坐在木椅上微微颤抖的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兴奋地说:“来来,这个药可以返老还童哦!”

  

   妻子的眼神有些闪烁,犹豫了一下才说:“好,我会吃掉的。”

  

   看着妻子把拇指大的药丸吞掉,男人非常期待她的变化。很快,他就感觉到妻子正变得越来越年轻,即使是不小心留在她脸上的伤疤也不见了。惊人的美貌让人怦然心动,他灵机一动,大声地喊:“来来,快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妻子乖乖就范。不仅身上的伤疤不见了,肌肤也变得紧致嫩滑。看着镜子中的女子,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没想到丈夫居然买了这么神奇的药回来!看起来是年轻了十岁,可在她看来就算是十年前她也没有那么完美的肌肤,哪怕是大家族的女子也不过如此。脸蛋弹性十足的感觉她都快要忘记了,可现在却能实实在在的摸到,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啊……”

  

   她的声音也变年轻了。要是她当年有这样的美貌,她就不会早早被休,在去年重新嫁给这位只会使用暴力的丈夫了。

  

   “这……这真的不是做梦吗?”

  

   丈夫一脸兴奋的样子,激动地说:“你看看我这样子,这可能是做梦吗?它甚至还能永葆青春呢。”

  

   妻子无法怀疑药的功效,甚至觉得她真的可以因此永葆青春。于是,她好奇地问:“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啊,那是我从一个巫师那里买的。”

  

  

  

   男人拿着赌资走在山路上,忽然看到了一名巫师。在他感到好奇的时候,巫师竟然向他走过来,饶有兴致地说:“嗯,看来你就是有缘人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从我这里买样神奇的东西?”

  

   男人本想拒绝,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说:“我看看有什么。”

  

   巫师只从袋子里掏出了一颗药丸,说:“你能买的是这个,旺夫丸。”

  

   这是一颗非常圆润的拇指大的药丸,表面还挺有光泽,做工看起来很不错。男人挠挠头,好奇地问:“旺夫丸?这是什么?”

  

   “只要把它给你妻子服用,她就能永远保持年轻貌美,并且提升你的气运。但是,她会变成一座美丽的石像,再也无法变回人类。”

  

   “它竟然有这么神奇的效果吗?”男人听了一脸惊讶,却毫不犹豫地说,“嗯,我买下了,多少钱?”

  

   “一个铜币足矣。”

  

   赌一局至少要十个铜币,一个铜币可真不算什么。男人果断地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铜币,放在巫师手里,把药丸拿了过来。

  

   “祝你好运。”

  

   站在面前的巫师竟像烟雾一样消散,吓了男人一跳。他大口喘气,把药丸放进袋子里,继续前往赌场。

  

   “欢迎光临!”

  

   “客人请慢走!”

  

   今天实在是太背了,居然没一次赢的,一会就输光了。男人感觉很是不爽,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头,却还是平静不下来。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口袋里的那颗药,竟有些期待它能真的发挥效果。

  

  

  

   听了男人解释药的作用,妻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想站起来理论,却发现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不……不可能……”

  

   身体的僵硬让她不小心失去重心,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她惊恐地蜷缩双腿,侧过身体双手撑地,只想快点爬起来。她刚撑直手臂想把腰扳直,却被男人用力地按住了双肩。

  

   “呜……放手……”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因为她的声音越说越粗糙,就像是石头在相互摩擦。肌肤同时泛起淡淡的灰色,诡异的变化化作无形的恐怖笼罩着她。她抬起头,试图开口求饶,却发出了更怪异的声音。无论她多么努力发声,她的声音只会在偏离人类的范畴渐行渐远。当她把注意力放回身体的时候,身体已经到了不施加外力都无法动弹的地步。就连男人都松开了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要……我不想变成石像……

  

   发灰的肌肤出现了许多白色的斑点,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细如发丝的黑色花纹。吹弹可破的肌肤变得硬邦邦的,细腻的光滑变质成了坚硬的光滑。乌黑的长发也在变得灰白,失去着往日的柔顺。

  

   变成石像……太可怕了……

  

   在最后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永葆青春的意思,可她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怜的妻子连泪水都没来得及流下来就化作了凄美的石像,她的惊恐与绝望统统刻在了光滑的面庞上。她张大嘴巴,就像是在控诉男人的残忍,却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男人俯身看着她的脸,笑嘻嘻地说:“你变成石像永葆青春,我可以得到大量的财富,这不是很完美吗?”

  

   妻子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

  

   男人怀着满心的愉悦欣赏这座独一无二的石像。石像光滑得就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打磨,表面看起来很有光泽。束在身后的长发在地上均匀地散开,每一根都能清晰分辨出轮廓。石像扭腰欲坐直的姿势把身材的优秀展现得淋漓尽致,曲线的弧度总是不多不少。手的笔直,脚的蜷曲,每一个部位都是那么自然。乳房微微下垂,圆润的形状很符合他的胃口,尤其是在最底下微凸的乳头。男人伸手抚摸乳头,可惜坚硬的手感完全是石头的感觉,冰凉的温度也不那么舒服。确实很可惜,但没关系,气运的转变会让他变成有钱人,美女们岂不是手到拈来?

  

   栩栩如生的身姿是任何雕塑家都无法实现的奇迹,只有化身石像才能成就这份美丽。美丽的妻子安静地待在地上,从此将任由丈夫摆布。

  

   男人将妻子的衣服铺在地上,把她移上去,拖到角落里放着。接下来,他想睡个觉,明天再找机会赚钱。

  

  

  

   她永远地变成了石像,但她的意识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听觉视觉甚至触觉都还在,这真是不可思议。她听到了丈夫的那些话,也感觉到了他的抚摸与拖动。她的内心有着深深的怨恨,同时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恢复正常。

  

   她就像鬼魂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仅仅过去一天她就受不了了,因为她连睡眠都做不到!而且,身体与地面一样冰冷,她总感觉自己冷得在颤抖,却想起自己早就无法动弹了。她希望意识也能像身体一样石化,眼不见心不烦。

  

   数天过去了,男人把一名陌生女子带上了床,寻欢作乐了一晚。妻子还正好面对着床,不仅看到全过程,还听到他们幸福的声音,更是痛苦万分。

  

   恨啊……恨啊!

  

   从那天起,那个女人竟在家里住下来,甚至问男人那块美丽的石像是什么。

  

   “那是旺夫石,我从别人那边买来的稀有玩意,放在家里能提升运势呢。”

  

   女人看着雕像惊恐与绝望的模样将信将疑,可没过几天,男人就真的赚到了大钱。

  

   “哇,好厉害!”

  

   “哈哈,这都要多亏旺夫石啊!”

  

   听了男人的话,那个女人看石像的表情就没那么嫌弃了。可是,妻子的憎恨却更加强烈,甚至忘记了无法动弹的痛苦。

  

   一个月后,男人告诉女人他花了钱建大房子,女人兴奋不已。而另一边,妻子的憎恨与日俱增,学会了用憎恨来度过每一天。可是,男人的生活却越来越好,甚至做起了生意。他甚至买了一张厚实的木桌,铺好结实的布,把石像放了上去。

  

   她被男人供奉了。

  

   她冷漠地看着惺惺作态的男人,他要是真的有良心的话就该找那个巫师把她恢复正常。她的怨恨毫不动摇,她一定会一直诅咒下去的。

  

   一年后,大房子建好了主房,可以入住了。石像在众人的围观中抬入大厅,放在中央供奉。石像栩栩如生的身姿真实得令人惊叹,表情的绝望给她的美丽染上一丝悲情的味道。男人拥有神奇雕像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经常有人上门请求将石像出售,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

  

   直到有一天,他迫于权势把石像卖给了大城市的官员。反正他的钱已经够多了,也不能跟人家过不去。可是,他并不知道,只要他再坚持两天,官员的贪腐就被查出来了。

  

   化作雕像的妻子被装入精美的檀木箱子中,离开了男人的大宅。虽然她还在诅咒,不过她至少不用再看到罪魁祸首了,开始思考不诅咒也能消磨时间的方法。可是,在令人窒息的无尽黑暗中,她总是会想起他,情不自禁地诅咒起来。

  

   在路上颠簸三天后,她到达了官员的住宅,正好赶上了抄家。然后,她就被没收了,存放在宽敞的仓库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她只听到“贪腐”“抄家”“没收”之类的关键词。在这个时候,她难得地停止诅咒,开始思考要是被放在别人家里该怎么办。

  

   渐渐地,她发现思考会让时间变得充实。她从不疲惫,一切都可以无限地想下去。就在她感到高兴的时候,她又一次被运走了,却出现在拍卖会上。毫无疑问地,她是拍卖会的压轴戏,无数有钱人为她争相竞价。她竟然有些高兴,至少他们的目光是真诚的,尽管他们只在意她的美丽。

  

   主持者不停地报出一个个让她瞠目结舌的数字,仿佛那些人拥有无限的金钱。最后,赢家走上台庆祝自己的胜利,却遭到了无端的攻击。在她的注视下,人们先是相互推搡,接着是激烈互殴,最后血流成河。最恐怖的是,一个男人的脖子被当着她的面割断,溅了她一身。她好想尖叫,好想大喊停下,可她却像鬼魂一样什么也做不到。

  

   骚乱过后,她被认真清洗,送到了赢家的家里。可是,这家人却在办丧事,对象竟然是那个赢家!

  

   “这该死的拍卖会,他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面容沧桑的老太太指着石像,命人把她砸碎。她听了反而感到兴奋,觉得她终于能解脱了。然而,一锤下去,她毫发无损,就连印痕也没留下。

  

   “啊!这种妖石,快扔了!”

  

   她被这个称呼震惊了,也在这一刻,她把之前的诡异遭遇全部联系起来了。她难以置信,因为她明明是旺夫……

  

   夫,只有他一个人啊!

  

   她顿时明白了,她能旺的只有他一个,难怪其他人都会遭受厄运。砸她的那个人也是,明明只是听从命令,却被脱手而出的铁锤砸扁了脚掌。她开始害怕她自己,希望不要有人再把她带走了。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她又被送进了一座豪宅。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她听到的也只是祈求生意兴隆的话而已。没过多久,一场大火将这里夷为平地,只有少数耐火的物品没有被烧毁。曾经有人想把她从火场中抢救出来,但结果是他们都被困在火场中,连尸体都烧没了。

  

   不……他们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可她只能像鬼魂一样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内心痛苦万分。

  

   总有人把她带回家里,让她看到无数的悲剧。意外身亡,财产争夺,生意衰败,栽赃陷害,她甚至能在一个地方同时看到好几个悲剧。为什么诅咒他他反而家业兴旺,为什么祝福别人别人就厄运当头?她麻木了,她无比强烈地希望不要有人再靠近她。

  

   “这种东西不要带回来,扔了!”

  

   她终于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可她很开心。没有人会再因她受伤,那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在前往森林的路上,她听到推车的人在闲聊,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你听说了吗,隔壁城那个叫■■■的暴发户现在居然在这里乞讨!”

  

   “哈哈哈,谁信啊,那只是吹牛吧。”

  

   “真的,我朋友认识他,钱财连带老婆孩子全被骗到了大富豪家里,可惨了!”

  

   “哦吼,那我有空要去看看,看看他怎么吹牛!”

  

   在消磨时间的聊天中,她被送到了山路的转弯处,旁边就是摔下去一定没命的山谷。

  

   “好,就从这里推下去……哎哎,你推那么大力干什么!”

  

   石像和推车一起掉下去了。

  

   “哎,刚才我突然发呆了。这东西果然邪门,回头我要找人驱邪。”

  

   她已经听不到那两人的对话了。她在陡峭的山崖上翻滚着落下,坠入郁郁葱葱的山谷中。她在地面翻滚数十圈后,停在一块平坦而茂密的草丛中。神奇的是,她正好双手撑地,身体表面光洁如新,就像是被有心人放在了这里。

  

   这里一片宁静,偶尔会有野兽造访。她心满意足,那个男人因无情和贪婪遭到报应,她已经没必要再诅咒下去了。

  

   草丛里十分湿润,身体经常是湿漉漉的。树林高大繁茂,很少有阳光照下来。下雨的时候,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身上,很好听也很舒服。蛇虫鸟兽经常从身边经过,听久了甚至能分辨它们的种类。藤蔓顺着身体蔓延,自然地缠绕着身体,就像是纯天然的装饰品。她能感觉到它们缠在身上,算是特别的惊喜了。

  

   可是,新鲜感消退后,她很快就感到了极度的无聊。周围的变化只有轮回的四季,对于永远保持石化的她来说,这太少了。虽然她试图通过思考来解决无聊,但她渐渐意识到她的思考范围是有限的。寻死,很久没思考过的方向,重新纳入了她的思考范围。

  

   她日思夜想,忽然醍醐灌顶。她可以像石头一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感知,实现自我解脱。

  

   她渐渐平复了激动的内心,努力地追求思考的停止。于是,在某一天,她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停止了思考。她的意识依然存在,可外界的刺激再也无法将她激活。她成为了纯粹的石像,留下绮丽动人的永恒身姿,化作大自然的绝美奇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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