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日恋人
「短篇」一日恋人
一日恋人
“今天过得还开心吗?”
低头看着沥青马路发呆的沈木冬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骆椿,轻轻点了点头。
“是很开心啦…不过——”她清了清嗓子,“再过几个小时,今天就要结束了吧……”说完这句话,沈木冬的视线又慢悠悠地从骆椿身上落回到了地面,脑袋低垂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木冬小声地吐出半句话来,又摇了摇头,把尚未说出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之后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沈木冬很想这么说,可这样的要求恐怕太过任性了。
她悄悄地瞥了一眼骆椿,去看她那能用“帅气”来描述的面容,又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暗自期待着回家的公交车能够再多遇见几个红灯,再晚到那么一会儿,好让她和骆椿的相处时间再延长片刻。毕竟,过了今天,她们之间那仅仅维持了24小时的恋人关系就要结束了。
事情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沈木冬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当自己听到那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有关骆椿的绯闻和八卦时,内心便会变得烦躁不安,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在那些因为作业或是考试而难以入眠的夜里,她便会毫无征兆而又急切地想要见到骆椿,想要向她寻求安慰;仅仅是坐在她身旁,在午休时相互倚靠着小睡,她便开始明白张爱玲的那句“漫山遍野都是今天”是什么样的境界。
沈木冬感觉到,这份感情并非友谊,而是某种更为暧昧的东西。如果那东西有颜色的话,她相信那一定是“樱色”,而非其他颜色的。所谓的“爱慕”,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单纯而又源源不断地向着对方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好感来,至于性别,或许根本没那么重要嘛。这是恋爱经验为0的沈木冬,在看过几部校园恋爱漫画后认真分析出的结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木冬便常常会用手撑着脑袋,认真地思考起骆椿身上的哪一点吸引到了自己。
从外貌角度来看,骆椿这样帅气、中性风格的女生确实很让沈木冬钦羡,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很想成为那种酷酷的人吧?可为什么非她不可呢,沈木冬用手点着桌子,继续认真地想着。
性格角度来看……唔…这家伙说话总是轻飘飘的,很容易让人觉得散漫轻浮……但是,实际相处下来就能发现其实是个很贴心很能干的人,偶尔夸奖一下还会变得更加轻飘飘——这种人其实最好相处了吧?
缺点的话…也是有啦……不论对谁都很热心,这样可不好吧?尤其是谈了恋爱之后……
沈木冬越是认真地分析,便在这暧昧的情绪里陷得越深。爱慕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积攒起来,倘若顺利的话,下一步便是告白了。
可偏偏沈木冬并不是一个冲动的、感情用事的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对告白的场景做了一系列的假设与演算后,理性的沈木冬并没能成功说出口——就像她看过的那些校园恋爱漫画的主人公一样。只有到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那些看得让人胃疼的、扭曲拧巴的、憋在心里不愿说出口的爱意,并不只是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
沈木冬的理智告诉她,两人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同学、同桌、朋友罢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能在骆椿的所有朋友中排到第几名。如果骆椿只是把自己当作单纯的朋友,倘若自己向她袒露心意,骆椿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坐在身边的人居然对自己抱有如此暧昧的情感,换作是沈木冬自己的话,恐怕只会敬而远之吧。更何况,从一开始便抱有“性别不是问题”的观念的人是沈木冬自己,骆椿真的能够接受同样是女性的自己吗?
她尝试着找了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告诫自己这种冲动的情感是错误的,不可靠的。或许自己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误以为自己对骆椿的感情是爱意了;或许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谈恋爱,与对象无关,只不过骆椿恰好在自己身边出现了;或许只是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私心地希望骆椿最好的朋友只有自己一人……
沈木冬愈是重视这段同窗情谊,便愈是开不了口。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骆椿吗?还是为了保护脆弱的、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自己呢?说到底,是落入单相思的自己忽视了太多太多现实的因素,一厢情愿地沉浸在了那甜蜜的假象里吧。
每一次,代表着“理性”的小人都会在同“感性”小人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这种曲折的单相思一直持续到毕业典礼。
本该是值得高兴的、象征着自由与崭新未来的事情,却因为随之而来的离别而让沈木冬开心不起来。或许今天是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了,或许之后再也见不到了,她这么告诉自己。反正告白的最坏结果也是失去自己倾慕的对象,既然无论如何都会面临着分别……
“感性”小人头一回在斗殴中取得了胜利,沈木冬破釜沉舟地开了口。就像在漫画里看到的那样,在毕业典礼上的告白总是会有好结果的,她想。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骆椿的穿着和今天一样,简洁干净的白色短袖、稍显宽大的卡其色衬衣、黑白格纹的阔腿裤。
“总感觉…平时很少看到小椿的常服…”那是当然,她想,她才不会主动约暗恋对象出门。“很帅气噢…很符合你的气质。”
“我们家小柊原来还会夸我呀?我还以为你只会嫌弃我呢——”沈木冬很喜欢被骆椿这么叫,这个称呼传递出的亲昵感恰到好处。
“我不嫌弃你噢,”沈木冬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是很喜欢你哟。”
“是是是,我也很喜欢小柊。”
“我是认真的,小椿。不是同学意义上的那种‘喜欢’,是更加严肃意义上的、想要成为恋人的那种‘喜欢’。”
一鼓作气换来的是短暂的沉默。沈木冬看着骆椿脸上轻飘飘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方才还交汇着的视线也不安分地游移起来,便知晓了对方尚未给出的答案。她匆匆忙忙地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拍拍骆椿的肩膀,又指了指对方脸上那捉摸不透的神色,笑道:“你这表情真够好笑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好像有人被骗到了喔?”
“啊、呀……”表现得无所适从的骆椿伸手揉了揉脑袋,只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来。
失败的告白不了了之,沈木冬对毕业典礼和高中的一切记忆最终在尴尬的氛围中匆匆收了尾。
自己一定是吓到骆椿了,在那后面的一段日子里,沈木冬常常会因为这样的念头而责怪起自己的冲动与不理智来。好几次,她点开通讯软件,在聊天列表里找到骆椿,打下一大段道歉的话,纠结半天要不要发送,最后又全选、删除、关掉窗口——或许自觉地从对方生活里消失才是最妥帖的做法,沈木冬是这么认为的;又或许,只是自己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听到让自己痛苦的消息罢了。两人的聊天记录就此停滞在了毕业典礼的前一天,自己的单相思无疑是以失败告终了。
要是能够回到那一天就好了,不,还是选择删除与她相关的一切记忆比较好吧?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沈木冬心里相当清楚。
但偏偏,生活比她想象得更加有趣一点。就在某一个无聊的、闷热的早晨,她收到了一条讯息,一条来自骆椿的讯息——
“之前的事情我认真考虑过了,不如来当一天的恋人试试看吧?”
一定是自己的声音打动了某处的神明吧,短暂的欣喜让沈木冬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可许久未出现的理性小人不识好歹地在这时跳了出来,给了她和感性小人一拳。
“她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维护一下这段友谊罢了。要我说啊,还是别抱有太多的期望比较好。”
“可是…万一、万一她是想要试试看,看看我们两个到底合不合拍呢?说不定,如果那天过得很愉快的话,她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如果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只愿意当‘一天’的恋人呢?”
“可、可不管怎么说…至少说明我还没有失去骆椿,对不对?如果就这么假装没看到的话,才会彻底失去这个朋友的。”
“你…”
“别再说了,我一定会去的。”
沈木冬动动手指,把唧唧歪歪的理性小人弹飞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蝉鸣仍在持续着,让两人间的沉默变得更加浓稠难熬。沈木冬低着头,不安分地来回拨弄手腕上的表带,不时悄悄地抬起脑袋,瞥骆椿一眼。她在想什么,自己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通过骆椿的神色来揣摩她心理活动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沈木冬只得重新想回刚才的问题。今天过得开心吗?她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仔细地回忆起一整天的所有行程。
在电影院的后排,黑暗中,她主动牵起了骆椿的手,可两人的关系还没亲昵到能够十指相扣的地步;在KTV的包厢里,她肆无忌惮地与骆椿拥抱撒娇,可亲吻呢?她自然也没敢将双唇贴上对方的肌肤,仅仅是用面颊去磨蹭对方身上的布料,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大胆且带有侵犯性的举动了。至于对方主动做出的亲昵举动,次数便显得更加少了。
越是细细回味,她便越觉得遗憾,越觉得今天是不完整的,方才的回答也变得不那么肯定起来了。说到底,“一日恋人”甚至称不上是“恋人”,只不过是她们两人在学着情侣的样子,玩成年人的过家家罢了。沈木冬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条分明的界线。
当时兴奋地答应骆椿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早该意识到,扮演恋人与真正的恋人的区别是相当明显的。既然无法成为真正的恋人,那么就这样干脆地放弃吧——沈木冬尝试着这么告诉自己,尝试着用这样干净利落的想法来熄灭心中尚且燃烧着的那一丝念想。
“公交车来了喔。”骆椿的声音传入耳畔。
沈木冬站起身来,试着不再侧目去关注骆椿。今天就这样吧,如果再放任自己瞎想下去,恐怕只会得出更多消极的结论吧,她想。
“辛苦你今天的…呃,友情出演啦…!”她率先开了口,尽力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潇洒模样。“暑假再出来玩吧?下次就不用那么努力地配合我了。”
“……小柊?”
“今天我过得很开心,真的很谢谢你。”沈木冬将脑袋偏向另一侧,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看骆椿脸上的神色。“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才让你想出了这么麻烦的方法来…呃、来迁就我吧?我知道的噢。”想说的话全都哽在喉咙,自己肯定要哭出来了吧,沈木冬这么想着。
“啊、哈…你在说什么呢…”
沈木冬记得,上一次听到她发出这样的声音,就是在那个失败的、她不愿意回想起的毕业典礼上,此刻似曾相识的沉重氛围让她自己也觉得越来越难笑出来。糟糕,又是一时冲动,沈木冬啊沈木冬,你总说自己是个很冷静的人,可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能够表现得那么不成熟呢?尴尬的氛围形成的壁障很快便将二人包裹住,让沈木冬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结束了,在她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想法是这样的,急切地想要逃离这自己一手造成的尴尬氛围的沈木冬仓皇地向着那扇打开着的车门迈出了步伐。可只迈出一步,身后传来的声音便让她再难迈出另一步,愣在了原地。
她听得非常清楚,那声音分明喊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那习以为常的亲昵称呼:“别走,沈木冬。”随后,那摆在身后的右手手腕便传来被人狠狠抓住的疼痛感,让她再度意识到这并非是她的幻觉。
“我说,沈木冬,今天还没结束呢。”
手腕处突然传来的牵引力迫使她踉跄着跌入骆椿怀里,只片刻,沈木冬便觉得鼻子里充满着骆椿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她能够感受到骆椿的手臂轻轻地环着自己的腰肢,两人此刻的动作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像是在跳双人舞。而那像是读懂了气氛的公交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关门声响,便缓缓地驶离了车站,只留下了维持着这暧昧姿势的两人。
自己喜欢她吗?答案是肯定的。
骆椿以前曾经在哪看到过,“同桌相处久了,会对彼此产生情愫”这样的说法。对这毫无依据的说法嗤之以鼻的她,在遇见沈木冬之后,逐渐改变了想法。骆椿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这份好感是出自爱情还是其他的东西,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和沈木冬在一起的感觉,惬意而又放松。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她开口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回应她呢?
骆椿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一定会到来的分别,害怕和分别一起到来的悲伤与痛苦。自己向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一想到“分别”这个字眼,在她构想中的、二人牵手走过的未来便会蒙上一层阴翳。
她知道沈木冬要去的城市和自己即将去的城市相隔多远,也知道空间距离会让一切看似牢靠的关系都变得虚无缥缈、摇摇欲坠。到了那时,原本甜蜜的感情便会变得苦涩扭曲,会有人因为太过在意对方的感受而无法开口,也会有人因为这已然变成桎梏的关系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她害怕自己或沈木冬成为这两种人里的一个。
感情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数值上的利弊权衡,其中是有许多许多不稳定的、来自主观的因素的。在看到沈木冬露出那样强颜欢笑的神色时,骆椿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论是在毕业典礼上,还是在这公交站台上。
现在看来,继续隐瞒下去只会徒增悲伤啊,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的骆椿伸出了手。
两人的身高只相差半个头,骆椿稍稍低下脑袋,将嘴唇凑近沈木冬的耳畔。她慢慢开了口,又喊出一遍对方的全名,一字一顿,随后松开左手,尝试着用手指探入对方的手指间的缝隙,轻轻地与她十指相扣。
“你的名字很好听,沈木冬。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叫木冬,而我是木春,一冬一春,肯定很合得来吧。”
“可相处得久了,我就逐渐意识到,我们可能不止是‘合得来’那么简单,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不只是朋友意义上的。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然,你或许会觉得这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可我也喜欢你,沈木冬。”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大可以选择冷处理——把你的爱意放在某个角落,再也不去看它——而不是用你刚才说的‘迁就’、‘友情出演’这样过分委屈的方式来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真的、真的很想就那么接受你的告白,可是你实在是太过冲动、而你又来得太晚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样一个,我们即将各奔东西,甚至很有可能再也不见的时间点,作出这么重要而又冲动的决定?”
“或许是我对未来之类在时间距离上显得遥不可及的事情考虑得太多,又或许是我对空间距离可能导致的问题表现得太过悲观,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成为恋人。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未来里面,干扰你对未来的构想,我也没有自信能够凭借爱这样模糊不清的字眼来克服距离上的遥远。”
“我害怕在我们分开之前,我们共同创造的回忆太多太多,以至于到那时再接受必然的结局,只会比从一开始就没在一起更加痛苦。所以,所以才想着在我们对彼此都留下足够好的印象和念想的时候,就这么愉快地分道扬镳。”
“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能够成为恋人的话,我一定要喊你的全名,沈木冬,就好像这短短的三个字能够包含有关你的一切特点,不论好坏。所以今天,就现在,我不想再用小柊这样看似亲昵的称呼来掩盖我对你的感情了,沈木冬。”
一口气把所有话都说出来了,骆椿抬起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自己向来是个理智冷静的人,这回却没能顾及说出真实想法可能带来的后果——袒露心声固然重要,可沈木冬想必会很难接受自己这过分现实、过分自私又过分胆怯的说辞吧——难不成自己也被沈木冬在感情里的冲动劲头给影响到了吗?她轻轻地用紧扣着的五指捏了捏对方的手掌,才注意到沈木冬方才还伸直着的五指不知什么时候起,也紧紧地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毫无预兆的,骆椿的双唇传来温热且柔软的触感,持续了片刻便匆匆逃逸。是怀里的沈木冬主动发起的试探性一吻,骆椿略显诧异地低下头去,却看到一双闪烁着的、泛着晶莹光芒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则匆匆低下头去,将面颊抵着骆椿的衬衣蹭了又蹭,留下几道浅浅的水渍来。
“真是的…你在啰嗦什么呢,骆椿。”沈木冬再次抬起脑袋,眼眶周围被擦拭得一片湿润,泛着黯淡的光泽,脸上却挂着那副故作潇洒的笑容。“今天可还没结束呢,对吧?”
骆椿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一股暧昧的、桃色的夜风吹过,尴尬的、沉重的浓稠空气被一吹而散。她点了点头,双手环住沈木冬的脖颈,低头回应一吻。
这一吻,不再是试探性的、蜻蜓点水般的浅吻,像是要牢牢地记住将初吻交付给心上人的滋味那样,两人的唇瓣细细地相互磨蹭起来。持续片刻后,骆椿将双唇完全贴上,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起沈木冬的下唇,进而向着她口腔更深处去了。舌尖交缠的过程并不太顺利,缺乏亲吻经验的二人的动作显得尤为笨拙,骆椿的舌尖不小心刮蹭到沈木冬的上颚时,会引得后者的身躯猛地一颤,呼吸都打起颤来,积极配合着的小舌又蜷缩起来。二者的初吻就这样艰难地维持了一会儿,一直到两者的鼻息都变得粗重,面颊涨红为止。
“笨死了…我才不要和亲吻都不会的人谈恋爱呢。”
满脸羞红的沈木冬低下头去,把挂在嘴角的银丝又一次抹在了骆椿的衬衣上,留下几道水痕。后者轻笑两声,面颊却是差不多的红。前一吻的燥热与舌尖残存的麻痹感尚未消退,骆椿便又低头印下一吻。
两人就这样,缓慢、温柔却又热切地重复着暧昧的动作,一直到衣物都因为这黏腻的氛围而粘连在肌肤上。欲望悄然生长,对彼此的渴求与炽烈的爱意孕育出的是自然的、茂盛的欲望,而这种欲望的催化作用远比酒精来得更加强烈,是津液交换、舌尖交缠都无法满足的渴求。想要牢牢地记住彼此的一切,名字、长相、气味、温度、肌肤的触感,如此种种强烈的渴望,在这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中彻底爆发了。
酒店房间内的空调打得很低,可骆椿身上的燥热感依旧没能被冷气吹去。
她靠在墙壁上,沈木冬靠在她身上,自己的身体与对方那软若无骨的身体之间仅隔着几层布料。随着二人热切、深情的拥吻,这几层布料在她看来也显得愈发碍事而恼人。嘴唇相触而又分开,津液交换发出的淫靡水声宣告着矜持的退场,她们两人发出的细碎哼声不住地刺激着彼此的理智,引得两双手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抚弄,将衣物的布料揉得发皱,将彼此的发丝撩得凌乱。
像是被这过分热情的氛围冲得有些昏沉,沈木冬匆匆扬起脑袋,后退几步,从骆椿的怀抱与亲吻中逃离出去,嘴里却不住地发出沉闷的、带有强烈引诱意味的喘息声。骆椿脱下碍事的衬衣,尚未来得及调整好散乱的呼吸,便察觉到沈木冬手中多了什么东西——是房卡。房间变得漆黑一片,空调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与脚步声。
“这样能让你好好地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再忘记我吗?”她听见沈木冬这么问道。
她听见某种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是轻微的啪嗒声响——她猜想前面的声音是沈木冬的绑带凉鞋落至地面的声音,因为后面的声响像极了某种家养宠物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发出的声音。这种猜想在狂热的欲望的催化下,逐渐也变得扭曲而又色情起来。骆椿对足部并没有什么偏好,可在她看来,沈木冬的脚在那双暴露度不算低的细带凉鞋衬托下,显得纤细而又好看。这样的双足走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吗?她想着,脑海里便浮现出沈木冬那足掌处的软肉与地板相接触时的场景。
而后,是布料磨蹭发出的窸窣声响与衣物落地的响动,骆椿的思绪也不再停留在足部,而是更加大胆地想象起沈木冬的胴体:白皙、光滑而又柔软的少女肌肤,稍有起色的柔软胸脯与粉色小巧的蓓蕾,纤细且带有色轻曲线的腰线与凹陷得恰好到处的肚脐眼,小腹与再向下的私密地带……越是想象,骆椿的心脏便跳动得愈发急促,她便越是拼命地克制起自己那兴奋的、打颤的呼吸来。黑暗夺走了她欣赏沈木冬肉体的机会,却也赋予了她更多想象的空间,给予了她神秘感与某种更加庄重的仪式感。
一双手攀上骆椿的脖颈,在她陷入桃色的幻想中时,沈木冬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柔软的肌肤贴上她的后脖颈,随后是整个身子都一齐压上,沈木冬身体的温度此刻正隔着一件单薄的短袖,源源不断地传达到骆椿的身上。沈木冬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呢,骆椿想着,双手也圈住对方的腰肢,用手掌细细地摩挲起沈木冬那光滑的后背了。
关掉了空调的室内变得沉闷,沈木冬的肌肤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液,这让骆椿手掌的游移动作变得缓慢而又黏腻。她用掌心紧紧地贴着沈木冬那光滑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抹去那上面的汗珠,摩擦与汗液蒸发带去更多热量,可沈木冬却与她贴得更紧,像是有意将那散发出来的热气都喷洒在骆椿身上。
骆椿的手掌从后背开始,逡巡许久后向着对方的身侧探去。纤细的腰肢与骆椿手掌自然弯曲的曲线完美贴合,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肌肉质感让她不由得流连更久。在做这动作时,沈木冬的鼻息变得紊乱,时而发出轻微的笑声,像是被这热忱的爱抚所带来的痒感而逗得有些不自在。骆椿喜欢听这夹杂在喘息中的轻笑,手掌便随之上移,一路按揉过那起伏有致的侧肋、柔软的侧胸,最终停在对方那张开呈绝好角度的腋窝,轻轻地刮蹭起来。
沈木冬腋下的触感是光滑柔软至极,骆椿的手指只是轻轻地绕着那块区域的边缘打转,那圈着她脖颈的手臂便开始明显地震颤起来,耳旁的轻笑便变得连贯而又清晰起来。这种令人满意的反应让骆椿的试探性动作变得更加大胆起来,指尖循着那凹陷的最中央探去,并且如愿以偿地,让沈木冬的笑声变得更加明晰清脆。
指甲的刮蹭只持续了片刻,两人间愈发火热的氛围就让那腋下的小小穹顶处冒出了更多汗液,骆椿便开始用大拇指肚轻轻地抵着腋下的软肉,慢慢地、按摩似地搅动起来。沈木冬的笑声因为这温和的手法而逐渐减弱下去,她又重新开始发出含糊的、甜蜜的嘤咛声,方才还颤抖着的腰肢重新贴上骆椿的身躯,环住脖颈的双臂也收紧起来。
“色狼…你还打算这样摸多久?”伏在她肩头的沈木冬软糯地开了口,“多久都可以…骆椿。”喊她名字时,沈木冬开口呼出的气息就那么旋转着、妩媚地旋转着进入她的耳朵,让后者觉得脊柱都酥麻起来。
自己这么做正确吗?骆椿觉得自己现在不能清醒地回答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正真切地渴望与对方交缠。骆椿终于觉得难以忍受,扯掉了那最后一层碍事的布料,同沈木冬一齐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之间。
漫长的前戏并未结束。骆椿伏下身,将面颊埋入沈木冬那散发着香气的颈窝里面,用鼻尖不住地磨蹭她的肌肤,感受对方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吟与闷哼,双手却依然在沈木冬的上身游移、四处点火。
骆椿觉得自己像是乐师,而沈木冬便是那显得有些生涩的、崭新的琴弦,自己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引发出有趣而又甜蜜的音节。手指探入腋下,便能听见沈木冬陡然抬高的音量与笑声;轻轻戳按肋骨或是侧腰,她便会拱起上身,将压在对方身上的自己都抬升些许;当骆椿的指尖偶然间寻觅到腹部中央那凹陷下去的小巧肚脐眼并且探入刮掻时,沈木冬又会用力地下压盆骨、吸起肚子。笑声、喘息声不绝于耳,这是今晚她听得最多,也是最好听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被这缓慢而又磨人的前戏搅得有些难以忍受了,当骆椿的手指重新游移回沈木冬的侧胸时,后者竟然主动地挺起了胸膛,将那对遭到了冷落的浑圆乳肉贴上了骆椿的手背。欲望驱动的诚实反应引得骆椿轻笑一声,她便不再去掻沈木冬的痒,转而伏下身子,用手掌去接受对方发出的邀约。
少女的胸脯柔软而又饱满,在伸手触及后,骆椿才知道这比平日里看上去的要丰满不少。骆椿掌心贴上沈木冬的乳房,揉按、摩挲一番才丈量出那团乳肉的实际形状与大小,而这番动作又引得身下的沈木冬一阵娇喘。她用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沈木冬的侧胸,再三确认后,才开始肆意地戳按起乳肉,在黑暗中寻找起那粉色乳晕与小巧乳首的位置。
沈木冬的呻吟与闷哼愈是动人甜蜜,骆椿便愈是卖力地戳按、刺激对方那敏感的前胸。尽管她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更好地取悦对方,但至少实践证明,来回撩拨那充血挺立起来的乳首总是有效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呢?挺立起来的肉粒与柔软的乳房相比显得更加富有弹性,小巧的肉柱只需用指甲轻轻上下刮蹭,身下的人的震颤便会激烈得要将自己整个人都从身上抖落下去。用指缝夹住细细碾磨、将嘴唇凑近轻轻哈气、甚至是张口含住轻咬吮吸…每一种刺激、每一个动作都能将这台青涩的乐器撩拨得发出动听、宛转的音色。
长久的前戏与爱抚的确让沈木冬觉得自己变得难以思考了。从未品尝过如此甜蜜而又猛烈的快感的身体竟然如此敏感,仅仅是一个又一个的亲吻便让她觉得身体发软、头晕目眩起来了。
她能够理解骆椿的想法,她也承认自己对于现实的因素考虑得实在太过理想了,所以那时,在公交车站时,她才会因为对现实产生的无助感而流下眼泪,才会坦然地、通情达理地接受骆椿的观点,才会主动地向她索取亲吻。
可是,这世界上真有心意相通的二人没法克服现实的因素吗?她想不清楚。
在这热烈的肉体交流之中,她将自己的身心一并交付于骆椿。她们两人是真正在一起过的,而这暧昧的交合、对彼此全身心的投入,便是最好的证明,她相信骆椿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次日清晨的各奔东西,在此刻的她看来,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了。
还想要,还想要更多,被撩拨得火热却又脆弱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发出这样的信号。她觉得自己逐渐分辨不清来自外界的刺激,那到底是纯粹的痒感,还是性的快感,又或许两者本身便没有太多差异。她只用放空自己,任凭这身体本能地对骆椿的动作作出回应就好了。
性的快感源源不断地袭来,只是被玩弄乳首已然不足以满足她那燃烧得无比猛烈的欲火。她主动地将双腿环上骆椿的腰肢,双腿之间那早已湿润的蜜穴此刻正承受着烧灼般的空虚感。拜托了,用你的爱意填满我吧。沈木冬在心底这么想着,可开了口,吐出的却是一连串的对方的名字。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呼唤,对方也轻声地念起自己的名字作为回应,那匍匐在胸前的脸颊与手指的触感便消失了。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拖起大腿根部,沈木冬放松下来,双腿便也不再环住对方的腰肢。大腿内侧传来对方手指的点按触感,只停留片刻,那指尖便落在双腿间的那一处上,轻轻地勾勒起蜜穴的轮廓来。若有似无的勾勒动作将本就翘首以盼的沈木冬激得更加难熬,她扬起下巴,发出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她将腰肢向上抬起,期待着能够主动迎上对方的手指,可似乎骆椿的手指也一齐向上,让她期待着的、更加明晰的快感变回那难以忍受的挑逗。
沈木冬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哭出声,在心里偷偷地埋怨起对方的恶趣味来。她后悔起自己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样的黑暗中与她坦诚相见,倘若对方能够看见自己那因欲望而扭曲起来的面颊,她一定会好心地停下这缓慢的折磨。可现在,她无法看清对方手指的位置,也猜不出骆椿脸上正带着什么样的恶魔般的笑容,只得不住地重复着抬起盆骨的动作,发出可怜而又淫靡的哀嚎来。时间的概念在这样的折磨中逐渐被碾碎、拆解,沈木冬只觉得这种缓慢的挑逗持续了很久。
像是听厌了她的呻吟,对方的手指终于又一次点落在她的蜜唇上。刚才的前戏让她的蜜穴早已流淌出了许多甜蜜的汁液来,在此刻成为了最为天然而又色情的润滑剂,被对方用手指仔细而又均匀地涂抹开来。最为敏感的阴蒂自然没能幸免于难,几乎在对方指尖触及那一点的瞬间,她那方才还高高拱着的腰肢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过分强烈的快感让她的呻吟跑了调,在她听来变得更加下作、放荡。
可骆椿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那致命的性感点,她的手指只撩拨几个来回,将那肉粒逗弄得充血挺立起来后便不再逗留。方才还沉沦在这快感中的沈木冬以为这又是对方坏心眼的挑逗,便再度急切地用身体去找寻对方的手指。
可她寻到的不是手指,而是某种更加陌生的触感。大片的肌肤贴上她的腹部,她猜想那是骆椿的腹部,因为她能够感受到那微弱的起伏与柔软的触感。沈木冬脑海中浮现出二人身躯紧紧贴合交缠的色情画面,而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对同样柔软且又饱满的圆润也随之贴合上来,将她的乳肉轻轻压下——沈木冬甚至觉得她能够听见那颗在对方的胸膛里跃动着的心脏的声响,并且因此而更加兴奋,甚至觉得有些目眩起来。
二人十指相扣,赤裸着的双腿也像那样交缠在一起,再不分开。而后是唇,嵌合、磨蹭,相互点燃、相互湿润,甜蜜的双人舞由此开始,在单调却又令人愉悦的舞步中,将彼此都推向高潮。
此刻,在这黑暗中,时间这一概念似乎被炽烈的情欲与爱意拆解、粉碎。沈木冬觉得自己开口吐出的每一句呻吟都像是在喊那简单的、与对方有关的两个字,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好将她心底不断涌现出的爱意发泄干净。
恍惚间,沈木冬好像听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戏已落幕,是散场时候了吗?不——继续做吧,做到二人的身心都只属于彼此为止。
至于太阳再次升起时会发生什么,对于这两位心意相通的舞者而言,已不那么重要了。
“啊,公交车来了。”
“那…分手吗?”
“嗯…那就分手吧。”
“那……要不要吵一架?”
“真敢说啊…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哦?”
“没关系,就这样吵到撕心裂肺,然后让我好好地记恨你一辈子吧,骆椿。”
“好啊,沈木冬。”
公交车驶离了只剩下一个人的站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