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果木熏肉
轮契合上窗,只留一小条缝,便算是与阁楼外的大雪纷飞作了别。他把一摞摞红白相间的鲜肉挂在绳子上,再把绳子挂在铁杆上,一次只挂一个,从天花板的木板缝间把粗麻绳递给隔板上方的罗旭。罗旭取了绳,从铁杆套进一早钉好的铁钉里,随后叩击两下木板,轮契便松下铁杆,挂上第二块肉。
他们挂了满满一屋顶的猪肉条,趁着罗旭从隔板上顺梯爬回房间时,轮契已在猪肉下堆好了柴,预备做果木熏肉。今年家里多了一张嘴,轮契便索性将往常的肉翻了一倍,多余的、吃不完的,端午包进粽子,或者探访朋友时捎上一块,年年如此处理的。
果木用的是荔枝、柑橘、肉桂,还有龙眼等树的木头,堆上平日里做木工所剩下的橡木屑,还有罗旭存着的一些旧报纸,一层层铺在砖炕里。轮契燃着了一团煞火,丢进柴火堆里。只听两声清脆的噼啪,柴堆上冒起一团浅青的烟,扑到顶上的肉块上,随后炕里便冒出几朵雨点状的橘火星,熏肉的火愈燃愈旺了起来。
轮契坐在罗旭的对面,两个人都坐在大圆木上,一人一筐果子和瓜子,罗旭还用余火煎了茶,照旧在膝上摞一本书,火光把他的发额、手指与书页打得澄亮。轮契把吃完的果皮扔进火堆,火苗便扑朔着吞了新晋的祭品,向上猛窜一秒,可还没舔到吊着的肥肉,须臾又坐回了原位。
轮契虽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把两腮塞得鼓鼓当当,像仓鼠似的,剥壳和咀嚼的声音不止,眼睛却始终透过火苗凝在罗旭的指尖。罗旭每次都会被他弄得不自在,等轮契盯的时间够长了,浅笑一声,挪挪屁股,合上书放在一旁,双手搭在膝上回看向轮契润红的双眸,问:“来找点话题吧?”
他们会聊家常,会聊地狱里的事,会说枉死城的新法,以及罗旭又婉拒了天庭的宴会邀请。这时,轮契就会放松地抻直双腿,双手抱过头,露出汗津津的腋窝,猛吸一口房间内的熏香,然后惬意地打一个哈欠,松松关节,再托起脸看向面前的火,嘴角挂上一抹不明缘由的微笑。
“你笑什么,笑得这么不怀好意。”罗旭问,剥了一个橘子,把皮丢进火坑,顺手揉了把眼角被熏出的泪,抽一记鼻子,朝紫龙笑开来。轮契拍拍指尖的灰,答道:“没,就是想起以前和主人的时候,我们三个,哦,还有那几只熊猫,围在木屋里做熏肉,你也会这样,因为怕冷坐得离火堆近一点,稍微往里面透点风又会被柴火的烟呛得眼睛红,和现在一模一样。“嗯……”罗旭移开眼,转手把书放到身后的地上,轮契便爽朗地追上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哥,我没事,我很好,只是有些想他了而已。”罗旭便叹口气:“毕竟我们是不死的,这也算是个诅咒。”“是啊,是个诅咒。”轮契应和道,往嘴里又塞上一块橘肉、咽下,再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良久,罗旭思忖着说:“但至少我对面还坐着你,而且我可以随时坐到你身边去。”轮契听后挠挠头,冗长地“唉”了一声,耸耸肩:“哥还是那么会安慰人。”他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把视线从火前移开,穿过罗旭的发梢,凝在屋角的一方木柴上。他的嘴角没再扬得那么厉害,而是眉间多了几丝褶。罗旭因挪走脚边的瓜果,朝轮契招手,再拍拍自己的肩膀:“过来吧,你说得对,我怕冷,你暖和,所以过来吧,挨我近一点,各取所需。”
轮契抽了一下鼻子,噗嗤地苦笑一声,坐起来挪到罗旭身边,把龙尾撩到原木后头去,紧挨着罗旭的胳膊坐下。他见罗旭安静地望着火堆出了神,便把头靠在兄长的肩上。罗旭的发痴被打断,伸手绕过轮契的肩,握住他的右臂,轻轻地摇,又捋了捋紫龙鬓角垂下的发丝,揉两下他的耳翼,听到斜下方传来的低声抽泣,便侧过头,靠在轮契的头顶,柔声说:“没事,我在的。”
这句话彻底打开了轮契的泪闸。那紫龙嘴角向下一撇,因通红着眼转过身,双手把住罗旭的肩,把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呛咳和抽鼻,趴在兄长的肩上低声啜泣。
罗旭沉默着听他的恸哭,不知不觉自己的鼻子也酸了起来。他仰起头让泪落回眼里,抿了抿唇,重新望向眼前灼目的火堆,直到热浪逼他不能继续看,他才垂下眼,往噼啪的火堆里扔进几块果木,低着沙哑的嗓音轻轻道了句,仿佛是说给自己的私语:
“生日快乐,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