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于变成魔法少女那件事》#1-10【因为我是可靠的前辈】
清晨的空气夹着湿润的凉意。
鸡蛋在平底锅上躺着,从透明变得金黄,不安分地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柳濑直人挂着围裙,熟练地抄锅翻了一圈。
父母已经快两年时间没有回过家了,这期间为上学的妹妹准备早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他身为哥哥的义务,或者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他难以更改的習惯。
虽然,他和妹妹的关系算不上好,倒也不是恶劣或是难以相处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和很小时候那种形影不离的模样相去甚远而已,简单来说,就是随着最近一年多以来发生的各种各样无可避免的事情而慢慢变得生疏起来。
以前,妹妹还小的时候倒是很黏他,但从柳濑直人进行“那边”的工作之后开始他们兄妹之间便渐渐变得没有什么交流了。
和大学中途辍学的柳濑直人不一样,妹妹在学校担任了学生会干事,学習成绩优秀,是很出色的优等生。
柳濑直人偶尔也会安慰自己——反正小孩子的成长路上总会经过这样一个阶段,脱离对他这个哥哥的依靠对妹妹来说这大抵是好事。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一切的改变其实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只是他无论如何无法在这方面进行退让而已。
他将蛋饼滑进餐盘里,然后端出烤番茄和香肠、培根,以及一块水果布丁和全麦面包,和掺进了碎坚果与蜂蜜红枣的燕麦牛奶,在这个人类社会被逼至一隅苟延残喘的落魄时代,这些食材足以称之为昂贵了。
他取出妹妹的杯子。
说是水杯,其实款式更像是某种仅仅作用于观赏的类型,做工称得上精致,很新,是昨天妹妹带回来的“周边礼品”之一,侧面印着“魔法少女·艾芙尼尔”的Q版图案,以应援色写出风格夸张的词。
柳濑直人蹙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摇摇头放下。
他了解妹妹的一些课余的喜好,妹妹很喜欢“艾芙尼尔”,与“艾芙尼尔”相关的事情她总会格外关心,这算是妹妹课外生活里唯一不会舍弃的重要爱好。
当然,妹妹喜欢什么都无可厚非,柳濑直人也不是什么喜欢对她人多嘴的人,只是……这种心情该怎么描述呢,感觉有些微妙。
“魔法少女·艾芙尼尔”并不是什么现下流行的学生之间的动画偶像,而是一个货真价实存在的人,一个在这座城市各个方面都有所影响力的人,她的官方代号为“代理人:Ephnel(艾芙尼尔)”。
“代理人”,旧作“特工”,一般也被称作“超级英雄”,是近几年时间里随着“白洞侵蚀”现象的公开化而一同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名词之一。在这个时代,为了维持城市的稳定,为了抵抗“白洞侵蚀”带来的灾害,每个城市都配备有不下十人数量的“代理人”,她们统一受到名为“秩序者”组织的管理,是这个时代里接管了人类未来的明亮星光。
每个“代理人”代号唯一,且全都为女性,她们掌握着超脱科学解释范畴的宛如魔法一般的力量,与“侵蚀灾害”作战从而保护城市不被侵蚀所吞噬是她们最重要且唯一的职责。
偶尔,她们也会出手打击犯罪。
因为其行为的定义难以进行界定,也因为其工作性质特殊而无法以常理约束,所以她们同时也有“制裁者”、“义警”、“私刑者”等等不同的称呼。
总之,因为这个世界受到“侵蚀”的威胁,所以人们需要“代理人”,这让“代理人”们的地位变得特殊。
而“艾芙尼尔”就是最近两年活跃在这个城市的“代理人”之一,官方代号为“Ephnel”,是这座城市被称之为“首席”和“最强”的代理人。因为她的战斗服风格别具一格而被冠以了“魔法少女”的别称,她不仅仅是代理人偶像,更是市民眼中的英雄,只不过因为外表而更多被以“魔法少女”称之。
柳濑直人的妹妹汐见雪奈便是“艾芙尼尔”的忠实铁粉,她收集了很多和“艾芙尼尔”有关的东西,诸如外套、钥匙扣、杯子、书包、笔记……等等,大多是“艾芙尼尔”后援团里下发或是出售的周边商品。
没错,虽然“艾芙尼尔”是“代理人”,但因为她本人还同时从事着“秩序者组织”在这个城市的代言和宣傳工作,因为她强大的实力以及活跃的表现而在民众中取得了不低的人气,结果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变成了有如偶像一样的人设,不知不觉也就有人自发组织起来了“后援团”那样的东西,汐见雪奈就是其中一员,甚至是其中的主要人员之一。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事实上,艾芙尼尔本人对此颇有微词,因为无论是加入代理人而战斗也好,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担任“代理人偶像”也罢,最初都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这算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柳濑直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因为,她(他)就是艾芙尼尔。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的确是那个无数人都为之痴迷的艾芙尼尔本人,如假包换。
现在,是她为了维持自己作为哥哥的身份而女扮男装的模样。
这件事情要从一年多以前说起,那时候步入大学的柳濑直人卷入大规模侵蚀导致的“白洞事件”,意外变成少女,成为女性的她成为了罕见的能与“秩序之力”共鸣的“适格者”,并通过这样的体质初次与“秩序之力”共鸣并“变身”,成为“艾芙尼尔”。那次之后,“秩序者”组织主动与她接触,招纳她作为“代理人”活跃在这个城市,她自那时正式登入作为代理人的行动代号“Ephnel(艾芙尼尔)”。
于是她的另一重身份“Ephnel”诞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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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濑直人逐渐習惯了战斗与训练的生活,也慢慢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成为了这个城市独当一面的最强“代理人”,日复一日地与侵入了这个城市区域的侵蚀体战斗。
没有被下达派遣任务的时候,她为了维持自己原来的身为兄长的身份女扮男装继续扮演着“柳濑直人”,简单来说就是在妹妹面前做戏。虽然作为女孩子的她面相看起来有些过分清秀,嗓音刻意压低反而感觉怪异,她的伪装说不上天衣无缝,但找找借口总归是能搪塞过去,而且……代理人只可能是女性,拜此所赐只要“柳濑直人是女孩子”这一层秘密不被揭穿,那么她的身份就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太大问题。
这就是她的生活,波澜不惊地持续了近两年时间,起初的时候连执行任务就已经竭尽了全力,更别说兼顾妹妹的感受了,一直到后来才终于能够在任务中变得游刃有余。
至于作为“代理人偶像”活跃起来,则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终末的时代里人们需要信仰和精神支柱,组织也迫切需要一个被足够多的人所接受的代言人,于是塑造英雄而制定的“企划”就这样确定下来了,那时候的艾芙尼尔已经愈渐有成为这座城市最强代理人的潜质,是代理人之中迅速拔起的新星,并且她拥有着出众的外貌和令人感到舒适的亲和力,于是就被组织推到了人前成为了那个“英雄”,而令企划制定者中的大多数人都感觉到意外的是,艾芙尼尔在被以英雄的身份推到人前之后,却立刻演变成了与“偶像”相似的模式。
于是,企划制定者们顺水推舟,干脆让艾芙尼尔尝试了一些线下的以偶像活动为蓝本的宣传企划,大获成功,到最后,艾芙尼尔被称为“偶像”的次数已经与她被称作“英雄”的次数差不多了,可以说,艾芙尼尔称为代理人偶像完完全全只是一次意外,最终促成这个意外的过程和最终取得的成果却是出人意料的,而对艾芙尼尔来说,作为偶像活动至今她并没有太多实感,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更多是类似于执行任务而已。
但,“奋身战斗的偶像”,这样的人设在这样的时代真的颇受欢迎,可以说,其实是非常成功的“意外”。
“呼……”
看着口杯上印着的自己的Q版形象,柳濑直人意味不明地叹口气,拿着杯子走到桌前。
昨日与“A级”灾害“侵蚀体”的战斗消耗了她不少体力,战斗中为了救人还久违地负了伤,以至于到现在脸上都还贴着纱布,腰部也缠着厚厚的一圈绷带,这些伤势靠着“秩序”之力带来的力量缓慢恢复着,以她的恢复力那样的伤势不出一周就能痊愈,但身体的疲累还是让她很想好好睡一觉。
不过,睡觉这种事情稍微推迟几分钟也无所谓,现在是宝贵的和妹妹共进早餐的时间。
因为负伤,现在算是她的假期,虽说称不上心情舒畅,但心情的确还算不错,她慢悠悠地往杯子里倒入燕麦牛奶,放在桌上。早餐准备完毕,香味肆意地在鼻头乱窜,她将面包香肠和烤番茄摆成好看的一个圆,才满意点头。
做出一份令人垂涎的早点对她来说算是不可多得的乐趣。
只是妹妹已经很久不会对柳濑直人的厨艺进行点评了,这让柳濑直人感到些许失落。
她揉了揉眉头,深吸口气,如果说是在总部那边,现在的她大概会小声地哼起歌,但在家里做这样的事情大概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只能将雀跃藏在心底。她将杯子和勺子摆放好,取下围裙走到妹妹的房间门前,抬起手,正准备敲门,门在这时候从内打开了。
眼前出现了身着雪白睡裙的少女的身影。
她的妹妹,汐见雪奈。
如鸦羽一般的乌发长至腰间,清澈的眼眸、稍有润意的唇瓣,睫毛卷翘鼻梁高挺,身段虽还未长开,但也窈窕有致,秀丽可人。
在柳濑直人眼中,雪奈就是无可挑剔的公主殿下,精致而尊贵。
但可惜,这位公主对他不甚感冒,至于原因……大概比较复杂。
“哟,早上好啊,雪奈。”
她收回准备敲门的手打了招呼,虽然心情还算不错,但她并没有因此而特意让自己的脸上浮现过多的笑容,只是淡淡的微笑。
汐见雪奈站在门前,看不出早晨的慵懒。
“嗯……早上好。”
她回应道,声音如初秋的细雨般温和,却平淡异常,不夹杂着柳濑直人所期待的起伏。
汐见雪奈径直向浴室走去。
早晨的简单交流大抵就到此结束了——虽然说出来只会令柳濑直人叹息,但不得不承认,她们现在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像是兄妹,反倒像是某种契约关系的合租室友一般,对于雪奈从两年前和最近两年间对待自己态度的变化,柳濑直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因为妹妹对她的态度并非一日而成,这都是因为她自己有意一手铸成,她对此也没有什么话可辩解。
“早餐已经做好了,有你爱吃的烤番茄和燕麦牛奶,洗漱之后就过来吃吧。”
“嗯……”
雪奈进了浴室,传来门框清脆的嗑哒声。
柳濑直人抿抿唇,来到餐桌旁坐下。
自一年多以前的那次意外之后,她开始刻意疏远自己与妹妹之间的距离,渐渐的,她的妹妹不再黏着她变成了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雪奈其实是远方表亲的女儿,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于“意外”,尚且年幼的雪奈被送来这座城市寄住在柳濑直人的家里,她们二人之间以兄妹相称。
前几年时间,柳濑直人的父母执意要前往国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干脆将她和雪奈丢在了国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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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濑直人与妹妹并非是亲兄妹。
所以柳濑直人尚有所自觉,她从来都不会站在“哥哥”的立场上对雪奈指手画脚。
很多时候柳濑直人只是保持温和的缄默,安静本分地扮演好自己“哥哥”的形象,照顾妹妹,帮衬妹妹,陪着妹妹,相对的,雪奈也很懂事细心,对柳濑直人更是黏到不行。
小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好很令人羡慕的,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一年多以前。
柳濑直人是“代理人”兼组织的代言人,一开始做代理人的时候自顾不暇,后来忙于任务和各种见面活动更是没有什么其他余裕,而雪奈是学生会干事,忙于学业和学校事务,也很难抽出太多闲暇的时间。她们的时间本就不多,还经常相互错开,有时候一周下来都见不上几次面,彼此生活的轨迹没有交集,也就更没了什么共同话题。
她们都不是什么善于交谈的性格,一天下来本就说不了几句话,结果在此之上,柳濑直人还不止一次地让妹妹需要她的时候却因为工作原因而放任妹妹孤独一人,被邀请了毕业典礼和学园祭结果也爽约了。
最严重的一次,柳濑直人在作为代理人出战对抗侵蚀体的时候妹妹独自一人面对着侵蚀体的追赶,到最后也没等到身为“哥哥”的柳濑直人,而是时为“艾芙尼尔”的柳濑直人。
如果“艾芙尼尔”迟一分钟赶到,妹妹大概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时间就是那样的紧急,所以在妹妹的心目中,一直以来依赖着的、可靠的“哥哥”的位置在某种程度上被当时救下她的“艾芙尼尔”所取代了。
这样类似的事情像是堆积的雪花,凝成了二人间的冰层,原来形影不离的“兄妹”二人现在变成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不再欢声笑语的“同居人”。
其实这一切的事情有一些是柳濑直人有意为止,但有一些却是迫不得已。
在雪奈发生意外的那一天,柳濑直人真的没想到妹妹会突然独自离家前往那种地方,最终遇上了侵蚀灾害的袭击,而至于其他的时候,柳濑直人一方面是任务在身迫不得已,另一方面……柳濑直人保守着一个关于雪奈的、连雪奈自己都不知情的秘密,她刻意地回避雪奈、遣退暗中保护自己和雪奈的人、让雪奈转校来到西城区的友澄女子学园,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雪奈与自己所在的“这边的世界”绝对隔绝,一年多的时间以来,这样的疏远卓有成效,没消太大功夫雪奈就已经不再跟在她身后,“哥哥、老哥”这样嚷嚷了。
总而言之,虽然也有不少的客观因素在内,但结果上来说一切的恶果都是自己亲手、刻意造成的,所以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柳濑直人对此颇有自觉。
但唯独对自己的遭遇和选择,她没有什么好多嘴的余地。
柳濑直人从不后悔这样去做,哪怕是破坏掉自己与心爱的妹妹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早在一年多以前第一次拿起“Ephnel”的长枪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不再做无用的思考,她慵懒地松了口气,疲惫沿着背脊涌上头顶。
腰部的伤口像是洒上了辣椒水一般作痛,那是昨日战斗中留下的贯穿伤。
“啧……”
她轻轻咋舌。
这种伤势对代理人来说不算轻,但也不算严重,只是一周就能恢复的程度。
对于代理人来说药物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辅助,在哪里修养其实区别不大,所以柳濑直人也没有选择留在总部疗伤,医生也没有强留她。
而且,更重要的是艾芙尼尔不喜欢总部医疗部的压抑气氛,比起在病房坐着发呆,还是回家更为舒适。至少家里还有妹妹在,只要是看到雪奈,柳濑直人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于柳濑直人来说,唯独妹妹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千万倍,妹妹对她来说就是如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虽然就结果而言,妹妹其实有没有她都过得很好就是了。妹妹长大了,不再是离开她这个“哥哥”就没法生活的小孩子,这很好,她很欣慰,但也无可避免地会感觉到一丝寂寞。
她只手撑着身子,缓慢地靠在椅背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电视里播报着昨日发生在外郊小镇上的“侵蚀灾害”,画面中是有序撤离的人们以及活跃在其中与“侵蚀”对抗的“魔法少女·艾芙尼尔”和“弓天座·菲菲娜”的身影。
对本地或其他地区“侵蚀”灾害状况的播报算是每日保留节目,她看了一会儿,换去了别的台。
桌上,燕麦牛奶流淌着丝丝热气,但她丝毫没有食欲。
没多久,雪奈来到桌旁坐下,表情依旧不咸不淡,并没有对今天的早点发表什么看法,安安静静地夹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
柳濑直人也拿起了勺子,不紧不慢地开始吃。
二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很安静。
“哥。”
如风铃一般的嗓音打断了柳濑直人的思绪,她抬起头,发现雪奈正直直地望着她,小小的手中捧着温热的燕麦牛奶,神色有些迟疑,似乎有话要说。
对柳濑直人来说,在长时间的极少的交流中,被久违地唤作一声“哥哥”实在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虽然现在是女生的她对此颇有些微妙的感觉。
“雪奈,怎么了?”
她放下勺子,脸色没有波动。
她看了雪奈一眼,走神了片刻的她没有猜透雪奈眼底的踌躇,雪奈比起小时候要更难懂一些了,她瞧了雪奈手中的牛奶一眼,回忆起小时候的雪奈一直很爱吃甜食。
“糖不够?”
她淡淡地问道。
雪奈摇头,直视着柳濑直人的脸,她的这位“哥哥”脸上有一块补丁,白花花的纱布。
这块“补丁”在昨天柳濑直人回家的时候雪奈就已经注意到,比起昨晚来,纱布上的血迹已经消失,显然是今早新换的。
雪奈已经在意这块纱布很久。
“哥,你脸上怎么了?”
柳濑直人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脸上的纱布。
毕竟是醒目的东西,确实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但事到如今雪奈竟然还会留有对自己的关心,令她颇感意外。
但这块纱布是战斗时留下的,柳濑直人当然不能告诉雪奈事实,她的事情她还需要继续隐瞒。
“这个啊……走路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蹭到电线杆了。”
柳濑直人移开视线,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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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杆?”雪奈追问。
“是的……别管这些了,快吃吧,别迟到了。”
对于柳濑直人的回避,雪奈蹙起刀刻的眉,她还想说什么,可是才开了口最终却把话咽了下去。
如果柳濑直人如此咬定貌似也说得通,只要是人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区区电线杆,她也撞过。但她知道她的哥哥一定在骗她,话不走心的时候她的哥哥总会下意识移开目光,正如现在这般。
她的这位哥哥一向不擅长说谎,从小时候独自一个人去她的学校把那些欺负她的人走了一顿,到后来瞒着她给她买下了中意很久的生日礼物,一直到现在,她的哥哥一直是这样。
她抿着唇,没有继续多问,心底却有些难受。
她的哥哥偶尔会带着一点伤回来,然后满不在乎地摆出无所事事的样子,雪奈也问过不止一次,但从来都被一脸无所谓地说着谎搪塞过去。
起初的时候,雪奈很焦虑,为这位哥哥担心,担心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扯上关系,担心他走上堕落的不归路,她在空闲的周末跟在他脚后出门试图发现什么,可每次都非常巧合的一无所获,回到家仍旧面对那副装作无事发生的脸,有时候还会收到责问,久而久之,她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了。
她也意识到,她在这段兄妹关系中,被哥哥单方面地推开了。
她只能得到闪烁其词的回答,显然柳濑直人并不想告诉她实情,那副淡漠的脸,也再不会对她展露笑容。
自讨没趣的次数多了,她便不会再问,该有一点自知之明了。
虽然下定决心不去了解,但心情总会因此无法避免地变得很差,毕竟,再怎么说柳濑直人也是她的哥哥,自小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生活在柳濑直人带给她的温暖之下,这一份记忆是无论如何不曾忘怀的,即便现在的柳濑直人已经不再宠溺着她。
雪奈端着杯子一言不发,屋子里充斥着电视的低沉的音乐。
许久,直到手机闹铃响起。
到了雪奈上学的时间了。
“……我吃饱了。”
言不由衷,杯子在桌上不客气地磕出清脆响声,雪奈垂着视线,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了门,震动的声音让杯子里都荡起一圈圈水纹。
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柳濑直人望着被关上的房门。
最后,叹了口气。
妹妹生气了,因为自己无法与妹妹告知的秘密,促成了这样戏剧性的事实。
柳濑直人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雪奈某天发现这个和自己度过了十度春秋的“哥哥”,其实是“姐姐”的话,会是个什么表情?
别人都说姐姐和妹妹之间很容易变得远超朋友一般的亲密。
可是那不是柳濑直人要的结局。
再说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姐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适得其反?一直瞒着妹妹自己的身份的做法实在有些卑鄙,对妹妹来说是一种欺骗,或者说……
可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对自己的方便而已,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妹妹带去了危险,那么她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相比之下她宁可生活在与妹妹的这样冷淡的关系中。
矛盾的心绪在心底纠缠,艾芙尼尔仰起头,索性放弃了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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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奈换好了校服,提着通勤背包,从房间里出来。
棕色和绀蓝的衣裙,黑色的过膝袜,配上她乌黑的发丝,秋日的制服穿在雪奈的身上怎么看都很美丽,虽然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淡漠的表情,但仍旧颇有一番青春的跃动感。
“学校的事情别忘了。”
丢下这一句话,雪奈提着便当便匆匆出门了。
柳濑直人和雪奈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初,雪奈的语气算不上冷淡,但也绝对称不上热情,比起兄妹大概更像是“只是住在一起的同居的室友”,这就是现在她们“兄妹”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公寓的门被关上,并没有得到回答。
柳濑直人叹了口气,潦草地将碗筷放进洗碗池里堆着,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平时都一直锁着,从不让妹妹进去。因为这里面有不少她的秘密,比如藏在柜子里的卫生护垫之类的女生用品,又比如假发和裹胸布之类的身份伪装物,还有来自“秩序者”组织的联络装置和相关函件,还有只要看一眼绝对会暴露身份的笔记本电脑。
好在雪奈也不是那种好奇心大到非要一看究竟的性格,对柳濑直人来说省去了一些解释和隐藏的麻烦。
柳濑直人脱下外套,解开裹胸布,胸口的压抑感终于释放开,她大大地舒了口气,在床上躺下。
从胸部的解放而感到舒适同时,腰上的疼痛和积累的疲劳也如海浪一般汹涌而至。
她有些困了,只躺下一会儿意识就慢慢远去。
她拿出手机设置一个下午的闹钟。
“学校的事情别忘了。”
雪奈这样说,是因为今天是班级开家长会的日子,时间在下午四点。
父母没有回国,身为研究人员的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所以长期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身为雪奈的哥哥,柳濑直人便成为了雪奈唯一的监护人。
家长会理所当然成了他的职责,也是她能和妹妹多说上几句话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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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濑直人是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惊醒的。
悠扬却急促,还有碎砂刮过玻璃一般的难听杂音,那是“侵蚀”来袭时,组织才会下达的警报。
这种通过手机和联络终端发出的联络警报,是利用特制装置限制了频率所发出的“提示”,过滤了普通人的听觉,只有接受了“秩序之力”的人才能听得到。
只要听到这个警报,便意味着“侵蚀”降临了。
柳濑直人倏地从床上爬起,也不管腰部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匆忙摸起手机。
一个短号正在呼进,来自“秩序者”组织的司令部,她急忙接通,嗓音不再刻意压抑,变回她身为女生的风铃摇曳一般的声音。
“这里是艾芙尼尔。”
“代号艾芙尼尔!紧急任务!”
对面传来通信员焦急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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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遭遇大规模‘侵蚀’袭击,评级为‘特A’级灾害,请立刻出击支援。重复,本部……”
才说到一半,对面的声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嘈杂的声音。
——通讯断开了。
“‘特A’级……?”
柳濑直人微愣。
特A级是仅次于S级和特S级的灾害,昨天的敌人一年难得一见,那个珍贵的粮食产地小镇被它所袭击,无数生命被吞噬一空,但即便這樣也只不过被评为A级。
而且,“侵蚀”出现的位置竟然是总部。
侵蚀灾害会干扰通讯,通讯断开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很不寻常,柳濑直人直觉到。
既然是连她这种伤员都进行了召集,那么显而易见的,总部方面判断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必须让所有的战力全部出战支援才行。
虽然通讯突然断开的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知晓,但是总部很少会误判。
没再犹豫,她撑着手臂挪下床将衣服穿好,从抽屉里翻出几粒药片一股脑送进嘴里嚼碎吞下,抬头望了一眼时钟。
指针指向两点一刻。
糟糕的苦味在舌尖洇开。
咬咬牙,她推开窗户,确认四下无人,径直跳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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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被白洞侵蚀所威胁着的时代,人类不得已龟缩在被称为“堺碑”而保护着的人类城市中。
人类联合成为残存的国家发展和生存的纽带,以一座座巨大的都市为人类聚居和生活的中心,数个小镇环绕其周围,它们的职能被一步步分化,各司其职,成为城市的附属品,为城市提供粮食、钢铁等等各类基础需求,是生产加工基地的同时也受到城市的庇护,而城市则作为人类社会最后的根据地成为某一地区的中心。
代理人的任务,就是作为战士为人类最后的生存空间而战斗。
午后的阳光仍一如既往的毒辣,热浪扑面而来。
街道总是塞满了压抑的热流,嘈杂喧嚷,道路两旁是高耸又密集的写字楼,如灰色的山峦。
艾芙尼尔疾奔跳跃,从一个楼顶到另一个楼顶,时而脚下闪过月光般的掠影,那是代理人的专属技能——“阶梯”,供她借力跳跃。
她越过街区,小巧的身影像是月兔,向着总部的方向赶去。
作为柳濑直人时,她靠着增高鞋垫勉强能达到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比雪奈要高一点点,而作为“艾芙尼尔”后身体缩水不少,像是初高中时的小女生一般,甚至比雪奈都还要矮一个头,唯独胸前没有太大变化,此长彼消之下反倒显得有些壮观。
与“秩序之力”保持深度共鸣,代理人便能进入命名为“放逐姿态”的特殊状态中,即所谓的“战斗模式”或者说“变身”。通常来说,进入“放逐姿态”前后,代理人的身体能力显著提高的同时外表也会发生不小的变化,偶尔也会有像艾芙尼尔这样变身前后对比鲜明的代理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脚下速度很快。
街道上,车辆和人影变得如芝麻一般渺小,鲜少有人注意到从高高的楼顶上一跃而过的娇小身影。
好在战斗服并非是什么容易走光的类型。
高腰四褶短裙下是安全底裤,大腿扣着扣带,黑色连裤袜套上风格颇硬的系带长靴。
上身是风格华丽的排扣短衫,胸前和肩部是硕大醒目的蝴蝶结装饰,头顶和左胸点缀着金色星星状的装饰,左耳是星星耳钉,沿着柔和的曲线从脖颈、肩部往下,便是袖带半指手套和皮质腕带。
腰后束起丝带,和发带如出一辙,随着艾芙尼尔的跳跃,与银发一同在风中晃动。
这就是艾芙尼尔的战斗服,有一点过于跳脱的嫌疑,但这样的装束其实并非艾芙尼尔本人所愿。
战斗服,包括变身后的这具身体都是“秩序之力”心象实体化而成的东西,正如变身后这具银发少女的身体一样,战斗服的样式也不是会因为艾芙尼尔的意志而变幻的东西。
全身上下覆满面料和丝带,比起华丽,更多的是让人感觉到可爱和元气,每次加入战斗有如当红的少女偶像站上T台一般耀眼,这也是艾芙尼尔明明是以“首席代理人”和“代言人”而被宣传,最终却以“代理人偶像”的形象深入人心的直接原因,虽然事到如今艾芙尼尔也没有感到什么排斥就是了。
她的外表,更多人选择以“魔法少女”那样的称号来称呼她,这对于艾芙尼尔来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和称誉。
总而言之,艾芙尼尔对此没有什么抱怨的话。
她一边疾奔,一边将黑色耳机塞进耳窝,然后扣上联络用手环。
在她出发时,与总部的联络就已经断线了,显然,总部的通讯接收器已经被损坏。
她想了想,摁下一个按钮,耳塞里传来AI机械的声音:
“切换作战通讯列。”
“接通青兰。”
“连接中……”
青兰,代号“Qinran”,是此次行动的现场指挥,作为战斗人员来说,青兰是这个城市综合战斗实力仅次于艾芙尼尔的优秀代理人,青兰早于艾芙尼尔两年时间加入秩序者,在这个城市现存的“代理人”中是资历最老的一个。
在艾芙尼尔的印象中,平时的青兰是一位文静又优雅的少女,像是儿时邻家的姐姐一样的人,而在战斗中她也是经验丰富的可靠前辈。
通常,有青兰在的场合现场指挥都会交由经验丰富的青兰负责,艾芙尼尔则以她的强悍战斗力担任战斗前锋。
但通讯并没有如期接通。
“滋——”
机械的载入提示音之后,耳机里忽然炸响嘈杂刺耳的电流声,艾芙尼尔蹙起眉。
“错误:连接失败。”
艾芙尼尔又尝试了好几次,最终没能联络上任何一人。
显然,这已经不仅仅是通讯被干扰,而是通讯彻底被瘫痪的局面。
情况似乎比预料之中还要严重。
“切换短波无线通信。”
“已切换。”
耳塞里立刻传来滴——地提示音。
“这里是代理人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捏下按钮,大声喊道。
“有谁能听到吗?听到请回答!重复!这里是代理人艾芙尼尔……”
“师父?”
没多久,耳塞那头传来一位少女诧异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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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和称呼艾芙尼尔很熟悉。
楓鈴诗音,代号Fifina(菲菲娜),别称“弓天座”。
与使用长枪、擅长正面强攻的艾芙尼尔不同,菲菲娜的“秩序武器”是弓,负责远程支援和侦查,出其不意的先发攻击与强大的支援截击是她的拿手好戏。
菲菲娜与艾芙尼尔的关系比较类似于初学者与引导人之间的模式,她是艾芙尼尔的直系后辈,算是资历尚浅的“代理人”。
她加入“秩序者”的原因便是“憧憬艾芙尼尔”这种单纯得有些傻乎乎的理由,她一直以来都以艾芙尼尔为目标而努力训练着,艾芙尼尔也经常带着她一同出勤任务以此磨炼她的战斗经验和技巧,所以艾芙尼尔总被菲菲娜称作“师父”。
顺带一提,每个“代理人”所使用的武器与她们变身后的战斗服及身体一样,都是唯一且固定的,本质上是“秩序之力”所具象化而成的物品,脱离使用者之后便无法长时间保持实体,在不同使用者手中也只会展现全然不同的模样。
此时,菲菲娜显然正处于战斗中,耳塞里传来一阵阵烈风呼啸和爆炸的杂音。
“菲菲娜?”
能联络上人,尚且还没走到最糟糕的地步,艾芙尼尔稍微松了口气。
她急忙问道:
“你还好吗?”
“诶、是、是的!我很好!就是有点……”
菲菲娜的声音裹着一丝慌乱。
“通讯瘫痪了,不得已启用短波无线……”
她们在战斗中会配备特制的通讯器,这种通讯器里设置了数个不同类型的频段,以应对不同的场合使用。
因为短波通信是上一代的内置通信系统,其很容易被干扰和监听,且需要事先确定频段,因此几乎被组织彻底弃用。能靠此联系上菲菲娜的确可以说是意料外的惊喜。
“能联系上你真是太好了,菲菲娜,你应该正在总部吧?能告诉我现场的情况吗?还有其他人呢?”
在侵蚀灾害中通讯会被侵蚀阻断,大部分时间里,代理人甚至无法与战场外的指挥官取得联系,所以代理人之间才会有“战场指挥”这一个职位,场外调度由总指挥官进行指挥,而灾害内的战斗则全权由战场指挥代理。
只是这一次的战场指挥官“青兰”不知为何没有应答,艾芙尼尔不是没有猜测,但她不希望真的是如自己猜测那般。
“诶?师、师父,难道您就在附近吗……?”
“嗯,我正在赶往总部。”
“诶?……不是、等等……师父……您怎么来了?师父您的伤……”
“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不必在意。”
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可怖的伤口,艾芙尼尔受伤时菲菲娜就在一旁,那样的伤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怎么可能是小伤。
“可是那种伤不好好修养的话……”
“现在最要紧的是‘侵蚀’灾害的情况吧?”
菲菲娜想要反驳,立刻就被艾芙尼尔打住了。
艾芙尼尔知道菲菲娜的性格,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其他的不用再说。我五分钟内赶到,菲菲娜,总部通讯故障,我也没法和青兰取得联络,你告诉我现在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艾芙尼尔自然清楚,她的腰部是惨烈的贯穿伤,但服用了“药片”的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明显的痛感,她坚信暂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师父您……啊!?”
就在此时,耳塞里传来一声剧烈炸响,而后是少女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和喘息。
“菲菲娜!!”
“咳咳……师父……”
少女的声音一口气虚弱下去,艾芙尼尔心底忽地攥紧。
“菲菲娜,你没事吧!?”
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传来菲菲娜有些沙哑的声音。
“没事……”
“刚才是怎么回事!?”
“师父……总部这边,似乎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具体情况呢?”
“抱歉……师父……我……我也不知道……”
耳塞那边的噪音忽然低了下去,菲菲娜喘息着,话音几乎连不成句的颤抖,说话声低低的,像是贴在耳畔一般。
“总部的通讯很早就断开了……‘侵蚀体’到处都是,青兰姐和其他前辈也失去了联系,我和其他人是后来加入的,现在只能各自为战,可是‘侵蚀体’太多,范围又太大,我们分散太开,甚至已经超出了通讯连接距离,现在我能看到的好几个防守点都已经快挡不住了……”
也就是说,战况不明,指挥完全瘫痪,寥寥几个中坚战力现况不明,仅靠着几个经验不足的新人后辈苦苦支撑。如果说现在还有谁可以站出来,恐怕就只有自己这个前辈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
但即便如此,自己也是可靠的前辈。
在这个城市,她的个人实力和对“侵蚀体”实战经验可谓是独一档,这并非自夸。
只是现在她负了严重的伤,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尚未可知。
但她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艾芙尼尔咬紧牙关,脚下不停,快速地在楼宇间移动,视线的远方已经能看到街道尽头塞满街道的车龙和涌出滚滚黑烟的总部大楼。
隐约可见数个巨大的红黑色飞行物正在总部的上空盘桓,像是鲸鱼,又像是浮岛,发出刺耳的呼啸。
“敌人是那个飞在空中的大家伙吗?”
“地上也有很多……‘残渣’……”
菲菲娜的声音小了下去。
“残渣”即为人类被“侵蚀”所完全吞噬后,化作的“完全异化体”。“残渣”还保留着人类的身体和样貌,但其行为模式却已经和“侵蚀体”没什么两样了,它们充满了对人类的攻击性和破坏欲望,变为“残渣”的人目前为止还没有拯救回来的先例。
“这样吗……”
艾芙尼尔紧咬下唇,眼底的晦暗染满瞳孔。
还是出现了牺牲者。
她仍旧晚来一步。
“附近其他居民疏散情况如何?”
“很早就已经开始疏散,但现在有些危急……我们人手严重不足,也没有指挥,已经有好几个路口被突破了……这样下去的话……”
“啧……”
艾芙尼尔咋舌,顿了顿。
“菲菲娜,你还能战斗吗?”
“我……我没问题……”
“那好,你现在离开和我保持联络,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是的!师父!”
“现在,召集你那边所有人进入短波通信,听我指挥。”
艾芙尼尔说道。
“你离开总部大楼,前往西京高塔,以你的视力,担任我的战场作战员没问题吧?”
“诶……?可是总部这边……”
“这边就交给我。”
说话间,爆炸声慢慢接近,嘈杂的人流声和鸣笛声充斥在满是浓烟的空气中,高空的巨大浮岛近在眼前,艾芙尼尔眼睛微眯,目光凛冽。
“由我来接管这里!”
她用力踏出,脚下的混凝土倏地崩碎,裂纹如蛛网般扩散。
艾芙尼尔如出膛的炮弹,又如划破天幕的流星,笔直地指向高空中的巨大鲸鱼。
手中银芒浮现,如星光般闪烁,化作长枪。
“去死吧——!!”
一声尖锐的娇喝,艾芙尼尔猛地踏碎“阶梯”,回旋一步,长枪爆开火云,脱手掷出。
破空声划破天际,银芒直贯长空,笔直地没入那巨大怪物的身体里,天空中的三座浮岛之一,在这一击之下发出彻耳的悲鸣,然后缓缓下坠,在落地前边化作淡淡的星光散溢开来。
大楼的顶上,菲菲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她苍白的小脸上,血污黏着灰尘被胡乱地抹开,她的右手臂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血淋淋的残破袖管和简陋包扎——她失去了一条手臂,仅靠着单手已经没法做好完备的应急处理了,现在的每一刻她的血液都在缓慢流逝。
“师父……”
她望着那流星一般皎洁的身影,眼底的向往和恋慕不曾掩饰。
那就是她的师父,魔法少女·艾芙尼尔,这个城市最耀眼的流星,也是她最尊敬和崇拜的人。
她深深地换口气,咬紧牙关,转过身向着西京高塔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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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澄女子学园。
在西京市一共十来所高中里,友澄女子学园算得上是佼佼者。
这便是汐见雪奈就读的学校,此时,下午三点四十,学园里一片冷清,校门口拥堵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车流,在半个小时里就完全疏散开了。
“市区突发特A级‘侵蚀’灾害,现情况失控,故今日一切课务内容取消,请学生、家长和老师们有序离开校园,前往避难设施避难。”
广播里一遍遍地播送着疏散警报。
原本还有学生和老师们觉得奇怪,为什么其他城区发生的灾害会让距离相隔甚远的她们进行避难,然后才知道,据说秩序者组织总部大楼被“侵蚀”袭击了,本来只是一次平常的局部范围的“侵蚀”灾害,但现在似乎发展为不可控事件,为了避难有可能会到来的灾难所以才组织了避难。
因为这个原因,高一年级的家长会理所当然也取消了。
原本计划好的家长会,变成了家长们来到学校接学生们去地下避难所的紧急疏散行动。
视线的尽头,阳光灼热耀眼,空气中飘着难闻的汗味和刺鼻的浓烟。
汐见雪奈紧紧拽着自己的通勤包,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移动。
她垂着视线,通勤包侧面挂着“魔法少女·艾芙尼尔”的Q版布偶。
身旁都是和家人们同行的同龄人,和老师、家长们。
喧闹的人流。
惊呼,吵闹,慌乱和紧张挤得她喘不过气。
“别怕,爸爸妈妈就在这里呢。”
别人的父母会对他们这样说,安慰他们,只有雪奈永远都是孤单一人。
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她的哥哥没来。
和毕业典礼一样,和学园祭、体育会、开学典礼时一样,和生日时、生病时一样。
她卷入“侵蚀”的灾害时,她的哥哥甚至电话都不会打来,平日里也一样,即便是她再怎么不想去承认,也慢慢地发觉了一个事实:她的哥哥在刻意地疏远着她,甚至这一份疏远已经到了彻底又决绝的程度。
那一次卷入灾害中,若不是艾芙尼尔及时出现,近乎拼命地将她救下,那么她一定早就死了吧?
她的哥哥已经不再会出现在她身边了,哥哥变了,离开了,她尝试过挽留却失败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她心心念念企盼,无数次期待的身影,从来不会在出现在她身前,和记忆中那个温和的人影全然不同,现在的哥哥已经离她太远了。
无论她在学校里多么优秀,她却连一个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
小时候她总是追着哥哥跑。
她多想哥哥也能追着她,来到她面前一次。
哪怕向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也好。
可惜没有。
就算到了最后入会的时间,她仍旧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
她捏着手机,因为“侵蚀”的袭击,网络和通讯信号已经彻底断开,她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拨下号码,又删掉。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不知不觉,视线变得模糊。
她咬着下唇,执拗地抬起袖口擦了擦眼泪。
越是期待,越是落差。这种事情,她早该習惯了才对。
可是……
她的哥哥,到底又在哪里,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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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西京市特别灾害对应机动部的通知。”
“西北城区,以‘秩序者总部’大楼、广场为中心,正爆发特别事件。”
“灾害扩散中。”
“请附近非战斗人员火速撤离。”
“请现场滞留人员遵循指挥,有序避难。”
“重复……”
避难广播在空旷的街区回荡。
损坏的消防栓,四散的水华过滤着阳光。
四周是嘈杂的警报声和车辆、商户的防盗警鸣。
少女慌张地在瓦砾中奔跑着,她呼吸急促,时不时向着身后望去。
几个“残渣”,以及一只似蜘蛛又似螳螂的硕大“侵蚀体”对她穷追不舍。
她是中午的时候跟随兴趣社团来到附近商业广场进行参观的学生,在灾害发生的第一时间与众人走散,因为通道坍塌而被封锁在楼梯间,等到她找到工具破开钢化窗出来时,街道已经被“侵蚀体”和“残渣”占领。
不得已,她只能继续躲藏,等待救援到来。
但很不幸,她还是被“侵蚀体”发现了。
她竭尽全力地逃跑,但“侵蚀体”比她更快,渐渐的,她的体力越发不支,缺氧让她脑袋发胀,酸痛如铅块一般死死拽着她的双腿。
“侵蚀体”从楼宇间攀爬腾挪,巨大却灵活的漆黑阴影追赶着她的脚步,一寸寸将她笼罩。
她绝望的垂着视线,看着地面的巨大黑影慢慢凝实、膨胀,将自己的影子吞没。
就在这时,沉重的轰鸣在头顶炸响。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头顶是巨大的怪物,攀着楼宇以诡异的姿势爬来,但这时,它身下的建筑物忽地炸开,无数的玻璃碎渣和瓦砾中,一抹月光般的亮银色在她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她睁大眼睛。
那是一个拿着银色长枪的娇小身影,穿着一身与这恶劣浓烟的灾害中格格不入的华丽装束。
魔法少女·艾芙尼尔。
……
人手严重不足,仅仅只是分出截击侵蚀体的战斗力就已经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将这片区域里的侵蚀体全部扫清,每个代理人都被上空巨大的黑影压得喘不过气来,不间断地战斗着,颓势一度差点压垮代理人的防线,全靠艾芙尼尔一人作为机动战斗力的支援才勉强撑住,现在终于将战斗拉扯到了尾声。
代理人中“Lily(莉莉)”受了伤,如果继续战斗下去会有危险,于是艾芙尼尔代替她接管这片区域的清扫工作。
恰好此时接到菲菲娜传来“正对面的街道那边有人正在被‘侵蚀体’追赶,需要救援”的消息,这是艾芙尼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尘屑和瓦砾在空中飞舞。
艾芙尼尔的目光扫过下方落单的少女,大致确认少女并没有变为“残渣”后,她松了口气,收回视线。
脚下光华闪烁,凝成如水一般的光镜,艾芙尼尔身在空中,扭身翻转,一脚踩上镜面借力,手中的银色长枪在下一瞬间倏地脱手掷出,如炮弹出膛,银色的流光彻底将巨大的怪物连同整块地面洞穿粉碎。
“侵蚀体”应声碎散,化作星屑飘落。
艾芙尼尔踩着星光落下。
她出现在少女身前,将少女横腰揽住迅速离开原地,下一秒碎砖瓦砾倾泻而下,砸在她方才所站的位置。
千钧一发,又游刃有余。
“呼……”
艾芙尼尔将少女放下,她微微喘息着,手中银芒闪烁,方才掷出的长枪又出现在手中。
她转过身,看着少女上下细细打量一番。
没有明显的伤口,身上的校服也没有明显损坏,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侵蚀体”的直接攻击。
情况有些紧急,所以艾芙尼尔直接采取了强硬地从楼宇间横穿突破的胡来做法。
总而言之,赶上了。
“……你还好吧?”
艾芙尼尔问道。
“没、没事……”
“看来应该没有受到‘感染’……真是万幸……能及时赶到真是太好了。”
如果被“侵蚀体”所“感染”,轻则身体功能衰竭,重则沦落为“残渣”,失去作为人的感情变为充满嗜血和破坏欲望的怪物,对一个人类来说,这样的结局太过于悲惨,所以人们倾尽了全力而抗争着。
“那、那个……谢、谢谢你……”
少女心有余悸,说话都不利索。
“不用在意,你现在安全了,我送你离开这里。”
少女怯怯地点头,没有说话。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本人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好看,比想象中也要年幼不少……但是……艾芙尼尔的腰部内衬之下令人心悸的伤口渗出血色,将衣角染得鲜红,血液沿着手肘和裙角滴落。
自己的偶像、英雄,受了不轻的伤势。
明白了这件事,她不禁有些发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身后跑来一个少女。
少女的身上也是战斗服,显然她也是代理人,但她此刻的脸上泛着血迹,左肩的衣料破损,露出温润好看的肩,但她的手臂像是断线的木偶玩具一般,泠泠地挂在她的肩上,袖管被鲜血染满。
她捂着肩膀,将后方几个追来的残渣解决,然后来到艾芙尼尔面前。
“艾、艾芙尼尔前辈!非常感谢您能过来……”
“莉莉。”
艾芙尼尔冲着赶来的莉莉打招呼,视线落在她满是血迹的手臂上。
“很重的伤啊……真是辛苦你了,接下来这边就交给我吧。”
艾芙尼尔又看了一眼制服少女,继续说道。
“顺便,你带着这孩子回到总部大楼与艾琳西娅汇合,等待下一步指示。”
莉莉望了有些发愣的少女一眼,点点头,又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她就交给我吧,可是艾芙尼尔前辈……您不和我一起过去吗……您的伤……”
“别担心,没事。比起我,身为伤员的你能护送她回去总部吗?”
“护送的话,没有问题。”
莉莉抬起左手拍拍胸脯,认真地担保。
“那就好好完成任务给我看吧。”
艾芙尼尔温和地笑笑。
……
————————————
艾芙尼尔目送着莉莉带着少女离开视线尽头。
“注意安全啊,你们两个。”
喃喃自语着,艾芙尼尔抿着唇,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她单手拄着长枪,身体滑下,跪坐在半边倾塌的废墟里。
虽然还不想被后辈们看到她现在有些狼狈的一面,但靠着“药片”抑止疼痛也有一个极限,这种东西并不可靠,过多或是过少都会产生麻烦的影响。
经历过高强度的持续战斗,艾芙尼尔腰部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血从衣角滴落。
身边没有后勤医护人员。也没有应急处理药品,伤口的剧痛被紧紧地裹住,如巨石做的摆锤一般狠狠撞击着脑海。
冷汗渗满了额头。
“真疼啊……”
艾芙尼尔低声抱怨,按压着伤口,将纱布死死绑紧。
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最初加入战斗的青兰以及其它前辈全都杳无音讯,现在由艾芙尼尔带领剩下的代理人支持着战斗。
果然很累。没有后援的战斗就像是孤舟撞击大海,四面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邃和虎视眈眈想要将她吞没的海浪。
视野中狼藉一片,混杂着浓烟和红光。
艾芙尼尔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腰部,身体轻微颤抖,摇摇欲坠,她竭力地深呼吸,好让伤势透出的剧痛稍微平缓一点。
但她没有太多休息的余裕,她的活跃对这场战斗的走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艾芙尼尔被称作“首席”,可不仅仅只是说说那么简单,以她一人的战斗力就能达成“局面扭转”的态势,反之,如果没有她的话总部早就失守了。
她不仅仅是现在出现在战场上的最有资历的代理人,也是胜利的支柱,现在的她必须要拿出可靠的前辈该有的模样来才行。
如果……是妹妹的话……会期待这样的哥哥吗?
艾芙尼尔垂着视线,回忆中雪奈的身影交错着出现在她的脑海。
“师父……师父您没事吗……?”
耳塞里传来菲菲娜焦急又孱弱的声音,打断艾芙尼尔的思绪。
她握紧长枪,顿了顿,才回答道。
“没什么事,菲菲娜在担心我吗……?”
“当、当然的吧……师父也差不多该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状况了,如果太勉强自己,因为精神过于疲惫在战斗中失去‘同调’的话,会很糟糕的吧……”
“嗯……”
艾芙尼尔垂着视线,木然地望着地面裂开的缝隙,不置可否。
如果连续长时间的战斗,导致精神力和体力跟不上高强度的消耗,最终的结局就是会断开与“秩序之力”的“共鸣”,失去“同调”,变回原来的身体。
这种事情艾芙尼尔当然知道。
她亲眼见过。
艾芙尼尔此前的前辈,是一个平日里非常善解人意的开朗的少女……在一年前的一次大型灾害任务中因为日夜不休的战斗在某一刻疲惫不支,失去了“同调”而被迫解除“放逐姿态”从而无法使用“秩序之力”,理所当然也无法抵抗“侵蚀体”的“感染”,身为代理人最后却在战斗中落败变成了“残渣”,向着本该保护的人们袭击过去。
艾芙尼尔亲眼目睹了那样的结局,然后,亲手“放逐”了她。
那种事情,偶尔也会有发生,只是身为代理人那样的死法未免太讽刺了一点。
但很合理。
“那个……师父……现在差不多已经清扫完成了,要不您就稍微休息下,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这些后辈也能完成……”
“菲菲娜。”
菲菲娜继续劝说着,但很快被艾芙尼尔打断。
想到自己这个优秀的后辈,艾芙尼尔扬起嘴角,但嘴里却与此相反的严肃。
“越是战斗收尾的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我教过你的吧……”
“可是师父您……”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强压下急促的呼吸。
“我真的没事,虽说的确很累,但目前为止‘同调’仍旧很稳固,所以不用担心。比起这个,告诉我现况如何吧……不能拖太久了,还有很多伤员等待救助,而且大家的体力也渐渐开始出现缺口了吧?”
菲菲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大致也理解了艾芙尼尔的想法,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直接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是的……师父。”
耳塞对面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多亏了您……将上空的‘鲸’型‘侵蚀体’打败,现在没有更多‘侵蚀体’涌出……”
“防御网内已经基本清扫完毕……”
“但防御网外的区域,东D区交叉点、东A区和西环道突然出现‘侵蚀体’和‘残渣’,它们正快速向居民撤离点前进……”
“我已经联络就近的卡特里娜前辈和薇薇安、切莉丝三人,分别赶往东D区、西环道,负责阻击援护……”
“除此之外,芙岚也负了伤,我让她跟随莉莉一同撤回总部大楼,与艾琳西娅汇合了……”
“……”
菲菲娜的声音有些微弱,到最后甚至有些微不可闻,艾芙尼尔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
许久,她开口道。
“就按你的安排来,另外,通知特灾行动部队的人,注意‘侵蚀’袭击,加快疏散速度,尽快完成撤离。”
“我立刻传达……”
“我这边,稍微休息一下也会继续行动,稍微帮我监视一下这边的情况吧……如果还有漏网的‘侵蚀体’出现,请立刻告诉我。”
“是的,师父……”
艾芙尼尔仰起头,向后靠着,让身体稍微放松一点。
青兰失踪,理所当然的,资历、战斗力和实战经验都远超其他人的艾芙尼尔便接手了指挥权。
但这次行动中参战的“代理人”太少,且多为资历尚浅的后辈,战力严重不足,相比之下“侵蚀体”数量又极多,艾芙尼尔身为代理人侧最高战斗力,一边要击退“侵蚀体”一边又要负责指挥,外加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即便是她也有些疲于应付,战况非常紧张,代理人这边为了应付侵蚀体便已经竭尽了全力,也曾一度差点全线溃败,但终究是坚持下来了。
好在特别灾害行动部队的支援及时赶到为她们分担了不少压力。
至少能将部分战力从掩护居民撤离中解放出来加入战斗。
情况有所好转,但仍不容乐观。
三座“浮岛”之一被她击落并净化,另外两座“浮岛”分别向东、西两侧逃窜,艾芙尼尔西只来得及追上并击杀往人群密集的东面而去的那只。
艾芙尼尔因为腰部的重创无力去追。
也就是说,放跑了一个。
除此之外,总部大楼内遭到过“侵蚀体”侵入,总指挥部伤亡不轻,不少伤员都急需救治,司令也昏厥不醒,现在靠着艾琳西娅一个人抵抗着残渣和侵蚀体并保护伤者,而包括青兰在内的数名代理人先遣人员目前也行踪不明,急切需要派遣人手去寻找和确认她们的状况。
唯一的好消息是,艾芙尼尔击落的“鲸”型“侵蚀体”似乎是这次灾害的源头,它们消失之后便没有更多“侵蚀体”出现,拜此所赐,“清理”顺利走到了收尾阶段。
……
————————————
“那个……师父……”
“嗯?”
耳塞里忽然传来菲菲娜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的,艾芙尼尔感觉今天菲菲娜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委顿。
“师父之前说过的,关于您故乡的故事……还能继续说来给我听听吗……”
“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忽然想和师父说说话,最近师父都好忙……除了任务,已经好久没和师父好好聊过天了……这样的……可以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艾芙尼尔笑了一声,轻轻闭着眼睛。
最近很忙吗?虽然菲菲娜这样说了,但其实艾芙尼尔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自觉。
作为代理人来说,艾芙尼尔一直是一个快速行动派,平时的任务一半以上都是由她一人包揽,就算称她为工作狂也不过分,但对她来说,这些事情只不过是迟早都要去做、无法逃避的事情,比起被动地接受,她更愿意站在在主动的一方。
而且……只要她能将危险排除掉,那么就不会有更多人因此受伤,这是一直以来支撑着她行动的力量。
“是嘛……”
她垂下头,拄着长枪,让额头靠在手背上。
“嘛,总之,我的故乡是个很无趣的地方,没什么故事好说……比起我,菲菲娜呢,我听说你在比赛中拿到了不错的名次,有这回事吧?”
“咿……原来师父知道那件事吗?”
“怎么样,终于拿到奖杯,有告诉爸爸妈妈吗?”
菲菲娜的父母在邻城工作,她跟随祖母在西京市生活,祖母去世后她并没有选择跨越危险的城市外地区回去父母身边,而是准备待在这里继续读完高中一年级。
这些都是菲菲娜和艾芙尼尔说的。
“那种事情,很难说出口啦……”
“有什么关系嘛,既然是你喜欢的小提琴,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稍微有底气一点也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是……只要是非常喜欢的东西,如果某一天终于能如愿以偿地捧在手心的话,多少会不知所措的吧……好像会溜走一般,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那有什么嘛。”
艾芙尼尔笑了笑。
“快乐与幸福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理所当然地享受就好。”
“唔……”
菲菲娜忽然没声了。
大概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吧?菲菲娜就是这样有些不太直率的性格,艾芙尼尔早有体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菲菲娜纤细的声音传来。
“师父……有过吗……”
“什么?”
“梦想得到的礼物,想要接近的人……忽然某一天降临在自己面前……祈愿终于实现……什么的……”
“这个嘛……不太记得了。”
礼物这种东西暂且不提,“想要接近的人”艾芙尼尔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但很可惜,因为一系列的事情,现在自己和妹妹之间关系已经远不如从前,细细想来都是平淡相处的回忆,大概已经不是足以能被称之为“梦想”的时光了。
她们虽是“兄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二人之间的距离却愈渐遥远了。
“是这样啊,是师父会说的话呢……”
菲菲娜的声音忽远忽近,然后不再说话,空气回归安静。
“话说,菲菲娜。”
艾芙尼尔顿了顿,忽然问道:
“刚才就有些在意了,所以姑且确认一下,你……还好吧?”
“啊?”
耳塞那边似乎吃了一惊,沉默稍许,然后传来意味不明的笑声。
“我很好呀,师父。您是指什么?”
“是嘛……我听你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可能……是信号干扰吧?师父,您是不是有些神经紧张了?”
“开始感觉到疲劳了吗?”
如果疲劳不断积累,精力无法集中,最后说不定会断开与“秩序”的共鸣,结果就是被迫解除“放逐姿态”,失去“秩序之力”的加持。
“有倒是有一点……毕竟保持着‘同调’,在所难免嘛……不过!这点程度完全没问题!”
菲菲娜回答道,听起来的确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艾芙尼尔暗暗松了口气。
代理人的身体机能会被秩序之力强化,获得远超一般人的各项能力,其中视觉的提升也是一方面,但代理人身体强化的程度会因人而异,其中只有菲菲娜拥有令视力特化增幅到极致的超远距离侦查类能力,靠着菲菲娜的帮助,艾芙尼尔才能顺利在这样庞大的作战区域里顺利掌握对于战局的主动权。
老实说,万一菲菲娜真的有什么事,艾芙尼尔还真会陷入被动的处境中去。
以青兰为首的代理人最中坚的力量都不在,在场的代理人都是和菲菲娜一样的资历较浅的代理人,让这些后辈来应对一次特A级侵蚀灾害过于勉强,她们所能组织起来的战斗力实在太过于吃紧,一直以来高强度的战斗更是令她们的身心都到了极限,若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的话即便是收尾阶段说不定也会出现伤亡,那是艾芙尼尔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是嘛,那就好……辛苦你了,再坚持一下,接下来的时间也拜托你了。”
“荣幸之至,师父!诗音无论如何也定将完成任务!”
楓鈴诗音,那是菲菲娜的本名。
“和你聊天真是轻松愉快……不过差不多要开始工作了。”
“我也……很喜欢……和师父聊天……”
耳塞里传来菲菲娜断断续续的声音。
咧嘴笑了笑,没有多想,艾芙尼尔拄着长枪勉力站起身来。
“休息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告诉剩下的人,再坚持一下,我们开始反攻。另外,让艾琳西娅集合人手,准备撤出大楼,与我们汇合。”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下达命令。
……
西京高塔上。
高空寒风凌冽,从这里可以看见大半个西京市的风景。
此时,高塔顶端,菲菲娜无力地斜靠着,她半边身体都染满了鲜血,右手的袖管从肩部消失,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断裂伤口和大片血迹和简陋的包扎。
红色的血在她的身下汇聚成血泊。
她无力地放下左手中的通讯器,颤抖地呼吸着,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
如果说在这场战斗中谁的处境最为糟糕,那毫无疑问是菲菲娜——她所擅长的是支援与侦查,她的战斗方式从来都是游击与迂回,但在这一次人手紧缺的侵蚀灾害中,她不得不站在防线的最前方,顶着大量侵蚀体的冲击战斗。
早在艾芙尼尔联系到她之前,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差点落入侵蚀体的包围中。如果不是艾芙尼尔来到这里并解决了天空中的巨大侵蚀体,那么她毫无疑问会在这里战死。
无法战斗的她,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就是成为艾芙尼尔战略中所需要的人。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但她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艾芙尼尔。
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做出更多选择,四处都是一团糟,艾芙尼尔需要一个能为她的指挥充当“眼睛”的人,这个人只可能是具有视力强化到极致特性的菲菲娜。
如果她不去做,一旦防线溃败,数千人的生命就会被侵蚀体吞噬殆尽。
在自己的生命和数千人的生命之间,她已然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失去了一只手的现在,她连给自己包扎都尤为艰难,身边既没有应急装备也没有医护人员,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简陋的应急止血措施,可这种潦草的处理方式根本无法组织她体温的流逝。
即便是代理人,也无法无视这样的重伤。
“师父……”
视线已经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她望着彼方,呢喃自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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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尾行动很顺利。
“鲸”消失后,街道上便没有了源源不绝出现的“侵蚀体”,一直到傍晚,“侵蚀体”和“残渣”都被代理人清扫干净。
至此,这一次灾害,算是结束了。
艾芙尼尔站在一片倒塌的废墟上,看着不远处倾塌了一半的“秩序者”总部大楼。
她拄着长枪,喘着气,身体不听使唤地发出悲鸣。
虽然很累,体力几乎耗尽,因为失血的原因身体处在危险的边缘,同样的,参与了最后的围剿作战的代理人们也都气喘吁吁地坐在原地休息着。
虽然战斗力严重紧缺,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终于算是挺过来了。
只是……
菲菲娜在几分钟前就再也未发一言,无论艾芙尼尔怎么呼叫。
这令她心神不宁,不安在心底快速滋长。最后的围剿作战顺利完成的现在,艾芙尼尔最担心的事情从侵蚀灾害转移到了自己这个直系后辈的身上。艾芙尼尔看向附近的其他代理人,这些后辈因为最后的战斗而疲累不堪,好几个人甚至无法抑止地解除了“放逐姿态”瘫倒在地,还保有完全的行动能力的人寥寥无几,在这样的高压战斗中,没有人员阵亡已经是奇迹,但相对的,几乎人人都负了伤。
艾芙尼尔看向不远处的一位代理人少女。
“莉莉,我去确认一下菲菲娜的状态,有什么事情你通过通讯告诉我。”
“诶?好、好的……”
将工作随便塞给一个后辈,艾芙尼尔抬头望了远处的天空一眼,咬咬牙,拽着长枪便向西京高塔的方向奔去。
……
从西京高塔上可以看清大半个西京市的风景,高空的冷风如刀,在脸颊划拉着。
风在呼啸。
艾芙尼尔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向上攀登。
她登上塔顶。
不安成了现实。
女孩儿的身影就这样躺在她的眼前。
正是菲菲娜。
或者说,楓鈴诗音。
整只右臂已经完全消失,“同调”已经解除,身上的学生制服脏兮兮的,血污将半边身体染得鲜红,一滴滴地从边缘滴落,飘散在风中。
断掉的右肩处只绑着潦草甚至简陋的布条。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高台上,左手中还捏着通讯器。
艾芙尼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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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天空下了雨。
喧闹了一整天的西京市在夜幕下慢慢沉寂。特别灾害应对部门将包括“秩序者”总部大楼在内的大片区域隔离开。消防车的爆闪灯充斥黑夜,直升机在上空呼啸,照明灯光下,无数救援和医护人员投入到灾后工作中去。
此时,临时搭建的医疗棚内——
灯光明亮晃眼,空气中混杂着难闻刺鼻的药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布帘掀动,护士拿着染血的纱布匆匆离开。
艾芙尼尔抿着唇,坐在手术室外。
她的腰部缠着厚厚的纱布,沉默地坐在监护室外,垂着头。
空气湿热,到处是惹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没多久,布帘掀开,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出。
那是一名有着漂亮的蓝色瞳孔的年轻女性,是上级组织从国外调来专门对代理人负责的医生。她的名字叫西琦友纪,早在加入组织之前她便是在医学领域取得了不少名誉。
她是艾芙尼尔关系不错的友人。
西琦友纪面露些许倦色,她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艾芙尼尔的身影,一边和身后的护士说着什么,一边取下手套和口罩,从兜里抽出一根细烟,点上火,叼在嘴里。
她很喜欢抽烟,但从来都只会选择这一种比较便宜的、很细的有着独特香草味道的烟。
“友纪!”
见到她,艾芙尼尔立即起身迎上前去。
“艾芙尼尔……?”
见到艾芙尼尔,西琦友纪有些惊讶。
“抱歉,我没看到你也在这里……”
“不用在意……我也不是为了要被谁注意到才来到这里的……”
艾芙尼尔扯着嘴角笑了笑,仍旧难言眼角的疲惫之色,西琦友纪看着腰部和裙子都被鲜血染满的艾芙尼尔,目光微微跳动。
她轻叹了口气,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移开视线。
“今天的侵蚀灾害还是我来到这个城市见过的头一次,要不是你们的努力,恐怕最后会出现非常严重的伤亡吧,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为那些幸存的人们向你们道谢……另外,你的伤好点了吗?”
“多谢关心,我不要紧的……”
艾芙尼尔抿着唇,视线越过西琦友纪,投向她身后。
“比起这个,菲菲娜她是在里面吧?她……现在怎么样了……?”
“菲菲娜……你是为她而来的呀。”
西琦友纪轻轻念着艾芙尼尔牵挂的少女的名字,有些迟疑地咬住烟,深吸一口。
“她是你的后辈啊……倒也难怪。嘛……这一次入院的代理人中,就数她的伤势最重,我们已经做了应急救援,并派人时刻观察着她,总之,她姑且算是保住了一命。”
“那就是没事吧?”
艾芙尼尔执拗地揪着最后一丝期望,但立刻也被粉碎掉了。
“也不能这么说……”
西琦友纪摇摇头轻轻叹口气,看着艾芙尼尔憔悴苍白的脸,斟酌着表情。
她咬着烟,从兜里抽出报告单。
“你也知道菲菲娜她的伤势有多重……虽然看样子她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应急止血,但她毕竟只剩下了一只手,伤口又太过于严重,你送她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脑部细胞受损,现仍处在昏迷中,我们现阶段还无法准确预估其脑部功能受损程度和造成的后果……”
“脑细胞受损……?如果严重的话……会怎样呢……”
“深度昏迷……也就是变成植物人吧。除此之外,丧失记忆或者认知功能障碍……之类的……”
西琦友纪掰着指甲。
“总之……在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一定要静养,还不是能掉以轻心的状况……这里的临时医疗病房设施不全,而且太吵了,我准备去申请将菲菲娜从这里转移离开。”
“万一……万一成那样了,就没救了吗……”
“很难恢复。”
“这样啊……”
艾芙尼尔有些发愣。
西琦友纪望了艾芙尼尔一眼。
在西琦友纪的印象中艾芙尼尔从来不会表现出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
或许菲菲娜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人吧。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却不得不亲手将她送上战斗中去。
但“适格者”极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是菲菲娜这样的适应性并不高的少女也必须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战斗。
该说什么……讽刺吗?
叹了口气,西琦友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转过身去望着远处。
雨幕下,救援人员和代理人的身影忙碌地穿梭而过。
艾芙尼尔默然地站在原地。
二人之间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直到西琦友纪将几乎燃尽的烟头扔掉。
艾芙尼尔打破沉默。
“我可以看看她吗?”
“可是可以,不过……嘛,算了,没什么……她就在里面,去呗。”
“多谢。”
艾芙尼尔挪着步子向内走去。
西琦友纪望着艾芙尼尔的背影,在兜里摸了摸,准备拿烟,手指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叫住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抱歉,稍等一下……”
艾芙尼尔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西琦友纪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两个塑封袋,递到艾芙尼尔眼前。
“我还有这东西要交给你,差点忘了……”
塑封袋里装着两个小物件,一个黑色通信器,以及一枚染了血的蝴蝶结样式的发卡。
艾芙尼尔愣了愣,接过塑封袋。
“这是菲菲娜的……”
这枚发卡是菲菲娜的“信标”,艾芙尼尔当然认得。
所谓“信标”,其实就是“代理人”与“秩序之力”取得共鸣的“媒介物”,是对“白洞”和遗迹研究之下诞生的产物,一种横跨物质和能量界的特殊结晶。
“信标”是“代理人”与“秩序”取得共鸣的必需品,如果失去“信标”,无法与“秩序”取得共鸣,就无法进入“放逐姿态”。简而言之,“信标”就是“代理人”最根本的凭依。
而因为不同的“信标”对不同波长的“适合度”有所区别,每一个代理人都有其独特的“信标”。
比如与菲菲娜不同,艾芙尼尔的“信标”就是一枚星型耳钉,戴在左耳上。
“这是菲菲娜的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西琦友纪说道,又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来。
艾芙尼尔没有说话,她愣了半晌,才将发卡拿出,小心地捏起衣角擦掉血迹,攥在手心。
冰冷的。
艾芙尼尔紧抿着唇,顿了顿,她拿起塑封袋里的黑色通信器。
“这个也是?”
“嗯,对。”
西琦友纪拿出打火机。
那是她珍爱的煤油火机,艾芙尼尔听她说起过一大堆这个东西的来历,可不论她说得多么多么厉害和离奇,不爱吸烟的艾芙尼尔总是转头就忘。
西琦捧着烟,打了打火,火星子乱跳,却愣是没点着。
“啧……”
有些烦闷地咋舌,西琦友纪干脆将烟摘下,捏在手指间。
“嘛,这里面有些记录……我觉得你应该听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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