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传:弥赛亚
题外话:
这些天作者大病了一场。
因为上感长期不愈,导致一些比较严重的感染,加之俗物繁忙无暇住院,因此虽一直在服药但至今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健康。因此原定于11月开更的第四章,也搁置了好大一阵。现在身体有所好转,因此抽空整理了一部分内容并放出。此后的更新情况暂时还无法确定,但一周一篇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还请读者们慈悲而富有耐心地支持作者。
第四章的第一节就是一篇外传,以克鲁格为主角,讲述了他过往经历的一些事情,以及战术人形的前生今世。其中的内容有些和陆久有关、有些和帕斯卡有关,还有些是关于一些没有出场过的人。当然,这些事情里,虽然没有提到Vector,但和她也非常有关。
精力有限不做过多说明了,读者自行理解吧,能追到这个地方的朋友,一定能够明白故事在讲什么。
作者依然(卧病间眼巴巴地)期待着大家的关注和留言。
正文在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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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弥赛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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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阿虎。再坚持一会儿,救援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能睡着!”
克鲁格轻轻拍打着身边同伴的脸。但他的战友显然已经坚持不住了,发热、饥饿和在雨林中长时间的潜伏,已经让那个士兵极度虚弱。
这是他们在丛林里等待救援的第二十一天,前几天他们已经和在此执行任务的友军联系上了,那些友军也承诺回去之后会派出救援把他们带走。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救援却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到来。
“我知道……我……没问的。我能……还能行……”虽然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边的人,但另一个士兵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就把你的眼睛睁开!”
克鲁格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他不能大喊大叫,因为这片区域依然不能说是安全,但他必须让他的同伴听到他的话。可是,他知道他的同伴已经不行了。就算是钢铁铸造的躯体,也无法熬过这样的光景。
“……唉,真是的。”克鲁格叹了口气,“我们来聊聊天吧,难得有这样没人打扰的时间。话说,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想做的事情?”
“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不可能,人怎么会没有想做的事情呢。就算是不起眼的小事也好,说说吧。”
“我真的不知道……呵呵。”也许是实在不好意思,气若游丝的士兵努力地笑了一声,“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想做个好兵……能够完成被交付的任务……就很满意了……”
“嗯,那你做到了。你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士兵。”
“那你呢……克鲁格。你有没有什么……希望实现的……愿望?”
“当然了,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是说起想要实现的愿望,嗯,我想想……”
克鲁格思考了一下。
“我呢,想要带着我的兄弟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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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就是从肉体上消灭有武装的敌人吗?这样理解的话,恐怕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觉得太过狭隘了。但对于士兵们来说,多数时候就是如此。
克鲁格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善于反思的人,不过在经历了常年的战斗之后他也很少去思考“战争的本质”这种无聊的命题了,一是因为战事繁忙无暇思考、二是因为这件事本事也很累人。现在他宁愿在有时间休息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地睡一会儿觉,保存体力好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哥哥,请问能给我点吃的吗。”
太阳已经西斜,驻地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夕阳下,克鲁格在检查营地的帐篷是否稳固、四周是否安全。但事实上,他不过是沿着营帐外围百无聊赖地游荡打发时间,因为这里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四周的建筑物早就在一个月前的轰炸中化作了一片废墟,就连一堵超过两米的墙都没有。可他忽然被一个不知何时站在营地旁的小女孩叫住了。
他警惕地打量了那个小女孩一阵:那是个最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体非常单薄、在已经有些发凉的秋风中只穿着一件破烂的裙子,身上没有能够隐藏武器或者其他危险物品的地方。
“离开这里。”克鲁格严厉地说道,“在军营周围乱逛,你可能会被当成危险人物而射杀。”
“我马上就走。”小女孩畏缩地说道,“可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
克鲁格从兜里掏出中午吃剩下的半袋压缩饼干,扔到了小女孩面前。那是他的晚饭,不过反正明天还有明天的配给,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大碍。
“谢谢!”小女孩急忙从地上捡起那半袋饼干,“还有……您能给我点钱吗?几块钱就好,我妈妈病了,我想去给她买点药。我可以,可以……”
小女孩说着低下了头,然后稍稍掀起了裙角。她的意思很明白,因为对于一个战争中的难民而言,那就是她所能支付的所有报酬了。于是克鲁格皱起了眉头。
这个孩子叫自己“哥哥”,但自己的年龄恐怕比她的父亲还要大吧。因为这个孩子怎么看年龄也要比他的女儿要小。不过要是营地里的那些年轻小伙子听到这种称呼一定会很高兴,所以她才会这么叫。
她的母亲生病不知是真是假,但她一定很需要一点钱。于是克鲁格又掏了掏兜。
战场上可没人发工资,但是克鲁格的兜里还真的有几块钱的美钞。哈,本以为这是战场上最没用的东西呢,克鲁格嘲讽地心想,但没想到居然能够交换一点不错的消遣。
但克鲁格没有去掀起那个小女孩的裙子,因为一来他对这种贫瘠的身体没有兴趣、二来他也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
“拿着,然后马上回家。”
克鲁格冷冷地说道,然后把攥成一团的钞票扔到了那个孩子面前。
“谢谢,谢谢!”
那个小姑娘千恩万谢地说道。但她捡起地上的钞票后,却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营地外的另一个士兵。克鲁格没有听到她对那个士兵说了什么,但她很快就被那个士兵带进了营帐。于是克鲁格沿着营地的边缘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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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战斗前的合影,会是照片中人的最后一次上镜吗?”
科宁斯笑着对克鲁格说道,笑容中一半是挑衅、一半是嘲弄。那张脸一直都让克鲁格看见就火大,不过克鲁格此刻倒有点佩服这个胆大包天的记者。
他本来能够拍拍屁股就这么走掉的,但明知战斗险恶,他却选择留了下来。
“我才不信你那套神鬼传说,而且我没空和你废话。你要是再妨碍我,那这就是你最后一次给别人拍照了。”克鲁格冷漠地说道。
“哈,老克。虽然你是个混蛋,但你也是个真爷们,这一点不能否认。来,笑一笑吧,说不定以后没机会再笑了呢?”
“更有可能以后再也笑不出来的是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去教堂里面。”
“呵,那就让大家带着你这张臭脸做纪念吧。”
咔嚓,科宁斯按下了快门,战士们的身影定格在镜头里。照片中的士兵们表情都很好,就连阿虎的神色都很放松,唯有克鲁格在板着脸。
当之后的多年里克鲁格反复观摩那张照片的时候,他总是在心里暗暗感谢科宁斯,因为那是“丛林之虎”行动的参与人员最齐全的一张照片。而且那张照片里不仅有他和他的士兵,还有威利斯神父和戴雅修女——不知道是不是克鲁格的错觉,不经意间扭头看向镜头的戴雅,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羞涩的微笑。
而神父倒是很爽快地一边大笑一边朝镜头挥着手。
克鲁格当然不信“最后的合影”这种不祥的传说,而事实也证明了这是子虚乌有的胡扯,因为在经历了艰难而残酷的战斗,最终所有士兵都活着离开了战场。不过有件事克鲁格一直都十分愧疚,那就是一语成谶的是他——那次战斗之后,科宁斯真的再也笑不出来了……一颗流弹打烂了科宁斯的脸,虽然他后来接受的面容再造手术恢复了容貌,但面部神经却无法恢复了,丰富的表情从此再也不属于科宁斯。
所以当后来克鲁格再次和科宁斯相会的时候,才会觉得科宁斯的更加格外令他火大。因为那家伙竟然能够一边说那些变本加厉地辛辣讽刺、而且十分可笑的挖苦的话,一边还能纯天然地神色淡定如水、任由克鲁格想象他此刻脸上应有的嘲讽。
“你这头愚蠢的共产主义臭猪,竟然还是那么死板不懂变通。”那个秃顶的老记者毫无表情地说,“这些年过去,除了脸上的毛长得更多了之外,其他方面几乎毫无进步吧。真是白瞎戴雅那个美人儿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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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雅,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样的男人呢。”躺在妻子的身边时,克鲁格偶尔也会问这样没有信心的问题,“不仅行为危险、而且脾气暴躁,长相更是不值一哂。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阿虎那样的斯文一点的人。”
“哈哈,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非常自卑。虽然你身边的帅小伙子很多,但唯一和我拥有共同信仰的只有你啊。”每当这个时候,美貌的还俗修女总是这样一边轻轻抚摸着丈夫多毛的脸,一边轻声安慰他。
“我可是个无神论者,你知道的。”
“谁说信仰就是宗教呢。虽然你是个士兵,但我能感到你心中超越那些虔诚信徒的仁爱,我爱的就是你这一点。你也怀着救世人于水火的心,而且一直在身体力行,不是吗。”
“我的信念是很卑微的,只是想打一场胜仗,并且尽量多保住几个人的命。”
“但你的志向却无比远大。你想做的是赢的所有战争和保住所有人的命,这和主降世的使命不谋而合,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你对我做的事情过度夸大了。”
“战争之中有那么多的生灵涂炭,可你却在想着如何救人,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你都想救。在人人都想着靠杀掉别人来保全自己的时候,只有你的心里还有从未泯灭的慈悲。我说的难道有错?”
“说实话,我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很矛盾的事情。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在一厢情愿地——”
“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难道不明白对世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吗。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背下了世人的罪。你只是一厢情愿地想做个救世主而已……在别人眼里这是疯子的行为,但我是不同的。你不该因为义行而感到惭愧,你做了别人不想或者不敢去做的事情,为什么却要怀疑自己呢?”
“我只是觉得,要完成这义行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到时候,做出牺牲的也许不止是我,甚至会有……纯洁而无辜的人。”
“做出牺牲的总是纯洁无辜的人。我现在也深深地意识到,只有一个人的血,是装不满救赎的圣杯的。”
“但如果有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去做吧,伯鲁。只要牺牲是有意义的,即便是流下无辜者的鲜血,也不要动摇、不要怀疑。我永远支持你。”
“……谢谢你。”
“好了,别说这些沉重事情了。你刚才说了阿虎了吧,他现在怎样了?”
“那家伙啊。不知道,我们已经音讯久疏了。但我想一定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战场上不停战斗着吧。”
“也是,那个人只懂作战,也只有战场适合他了。阿虎确实是个好人……嗯,除了不爱说话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呵呵,的确如此。也不知道那家伙最后会选择一个怎样的女人。”
“哎,你真是不懂人心,相处了这么久还看不出来吗。他会心动的姑娘只有一种吧。”
“哦?我倒愿闻其详。我完全看不出他还会对什么女人感兴趣,你觉得他喜欢的姑娘是哪一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喜欢的一定就是你说的那种,纯洁而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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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里尔,你已经欠了不少了,还要玩下去的话该把账先算一算了吧?“
“急什么,难道我还会欠你们的不成。“
几个男人在午夜时分依然聚在一起甩着牌,但瑟里尔似乎一直牌运不佳。他不仅输光了兜里所有的钞票,而且还欠下了不少赌注。这让他的牌友有点坐不住了。
“吹什么牛,你已经一毛钱都没有了吧。“班卡说。
“一会儿我就赢回来了。”瑟里尔不以为然。
“在那之前先把欠我们的给了再说。”崔正俊说。
“靠,你们的货款还没付,实在不行我拿货物抵债还不够?”
“少废话,我们现在就要钱。”班卡显然不买账,“要不就先表示表示诚意。你说呢,老克?”
克鲁格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几个伙伴说得都很有理。瑟里尔显然已经输红眼了,再玩下去难免会闹僵,他不想因为一把牌局扰乱了这次交货。
“你欠我的我不要了,算账吧瑟里尔。别玩了。”思考了一阵,克鲁格终于说道。
“看不起人吗?还是怕我赖账?!”瑟里尔大声反对道。
“我是给想你台阶下,别不识好歹!你输了这么多,拿什么付我们利息?”克鲁格厉声喝道。
“……女儿。”瑟里尔不慌不忙地说道。班卡和崔正俊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微微一笑。
“哦。那也行。”班卡咽了口唾沫说道,“要是那样的话,你欠我的我也不要了。”
“行。去掉班和老克的,这些钱也够还我的账了。”崔正俊连忙把桌子上的钱都搂到自己面前。
“呸,你们这群赌狗。老子不奉陪了。”克鲁格吐了口唾沫,站起了身。
“哎呀。克老板真是扫兴。”班卡怏怏地说道,“不过算了吧,反正他也不缺钱。结账吧,瑟里尔。”
瑟里尔瞪了克鲁格一眼,显然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不过作为重要的收货人,他也不敢说什么,再说克鲁格都免去他的赌债了,只要献出他的女儿,他这次也算是不赔不赚——
要是算上出货的收入,甚至可以说还赚了一些。
克鲁格走出房间点了根烟,吐出一大口烟气。他知道自己的两个手下打的什么主意——班卡和崔早就看上瑟里尔的女儿了,这次是故意让他输得脱掉裤子、最后不得不拿自己的女儿抵债。牌桌上赢的那点钱,这两个人才不在乎。
“走吧,老克。主人要招待我们呢。”班卡率先走了出来,拍了拍克鲁格的肩膀。这个粗野的明斯克人心里有多猴急的,克鲁格早就看出来了。
“我让你们干什么来的?”克鲁格恼怒地说道。
“崔,你快和老板说说。”面对克鲁格的呵斥,班卡缩了缩脑袋。
“别这么说啊,老板。”班卡身后的亚洲青年笑了笑,“我们又没耽误正事,明天早上才提货呢。再说这是我们赢来的,一开始打牌的时候你不也同意了嘛,牌局上赢的都归个人。”
“哼,随便你们吧。但要是耽误了事情,给我小心你们的脑袋。”克鲁格说。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两个年轻人干活倒是很在行,但却有一个毛病,就是见了年轻姑娘总是惦记着忘不了。
“你不去?”班卡还没明白克鲁格的话,又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
“快别说了。再说老板要揍我们啦!”崔急忙拉上班卡,跟着瑟里尔朝他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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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虽然我不想说泄气的话,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再问一些会惹恼老板的蠢问题了。”
“我又怎么了。”
“你刚才竟然还问老板去不去,你不知道老板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我也是一片好意啊?”
“等他把你的脖子拧断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班卡和崔站在瑟里尔家的门前,小声地聊着天。瑟里尔说他的女儿还没放学回家不过也快了,于是就让这两个人在家里等着。而他自己,则先一步去码头等待送货的人到来了。
瑟里尔的家是郊外的一座两层木屋,家里不仅有瑟里尔的妻子、还有他年迈的老母亲。这两个女人也许还不知道瑟里尔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所以在瑟里尔出门的时候,他的妻子还问他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想想也是,谁能想到在这座偏远而平和的小镇郊区,会潜伏着经营武器生意的危险分子呢。
不过看瑟里尔这两位亲眷的眼神,她们显然知道班卡和崔是来干什么的。但她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和两个上岁数的女人在一起喝茶实在是太过沉闷,于是班卡和崔都溜达了出来。
“虽然已经快十年了,但你该不会忘了老板那时候是怎么把我们从孤儿院里救出来的吧。”崔说道。
“嗯,我可忘不了,那真是一场血雨腥风。孤儿院里的神父和嬷嬷……老板一个人,把他们全都宰了。”
“胡说八道,老板留了那个嬷嬷一条狗命。虽然我倒希望他那时把那个禽兽不如的老娘们也杀了,不过老板这个人心里还是有一丝慈悲的,向他求饶的话,就算是恶人他有时候也会饶他们一命。”
“那他为什么不饶了那个神父?那个神父磕头磕得脑门都破了,就差去舔老板的鞋底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神父对那些女孩儿们做了什么,你该很清楚。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吧……老板也有一个女儿,他最不能饶恕的就是凌虐幼女的人。”
“真的吗?那要不……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听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点危险。”
“没事,我们是付了钱的,这只是公平的交易。再说瑟里尔的女儿又不是幼女,她早不知道接待过多少人了,也不差我们两个。她给家里带来的补贴也是瑟里尔一家维持生计的一部分呢。”
“……但老板真的会这么想吗。”
“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我们这么做。不过无所谓,杀人打仗他也不喜欢,不也照样每天都在做吗。他知道有些人自己是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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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亲爱的维多利亚。虽然说是早上好,但这里已经是傍晚了,毕竟共青城要比你那里的时间晚八个小时呢。今天学校里的课程也很枯燥,我一直都想着早点放学好和你说说话。但功课我都有努力地去学习。现在我已经放学了,但我还不想回家,所以留在教室里偷偷和你发几条信息,嘿嘿。不知道你今天过得怎样?-青叶”
“你好,青叶。谢谢你的早上好,我这里的确正是上午,所以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今天过得怎样’,因为我的一天才过了不到一半。不过我想今天也不会和昨天有太大不同,因为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是不能自由活动的,只能由护士推着在午后去医院的公园里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真羡慕你能和自己的同学在一起啊,医院里要远比你能想到的更寂寞。-维多利亚”
“是吗。我没有住过院……不过我想我对寂寞也算有一点了解了,因为我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同学们都非常友善,但我还是不敢和他们说话,因为我实在是太懦弱了。也许我以后会和他们搞好关系吧,但我也没什么自信。我们总是不断地在搬家,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超不过一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学校了。-青叶”
“能够四处旅行也很让人羡慕呀……不过没有自己的朋友真是太可惜了。虽然我常年住院,但以前的朋友还会偶尔来看我呢。你不要害怕和别人交流,交朋友很简单的,只要微微一笑就可以了!一个人多苦闷啊,去和你的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玩,那才是真正的校园生活。你不是也说了同学们都很友善的吗,明天就去和他们熟悉一下吧。别担心,就算遇到什么问题,至少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可以商量呢。-维多利亚”
“谢谢你,维多利亚,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你才能让我轻松自然地说话。不过,我还是很担心,我害怕我的同学们会不喜欢我这样孤僻的人。我害怕他们知道了我的事情,就会用那种可怕的眼光看我,我更害怕他们知道我的家人……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的爸爸似乎是个危险的人,他一直在做一些隐秘的事情,昨天我不小心听到了他在和什么人打电话,他好像是在联系一些关于……武器的生意。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青叶”
“哈哈,你担心得可有点过火了,你几乎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就算我对别人说了别人又会怎么想呢。不过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爸爸也是一个你说的那种……从事危险工作的人,我爸爸是个军官!他曾经参加过许多战斗,我最爱听他给我讲那些战斗的故事了。我觉得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所以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说不定你爸爸也是这样的人呢?-维多利亚”
“不,我觉得……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你真坚强,维多利亚,虽然遭遇了那么多的痛苦却依然这样乐观,我真佩服你。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真幸运,我会以你为榜样的。我一定会坚强起来,你也说过,再痛苦的事情只要挺过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青叶”
“当然。我这种常年卧病在床的人都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你为什么要那么悲观呢。好好活着、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这是我们的权利。再多的痛苦也总会过去,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不是吗。啊,带我去户外透气的护士来了,我不能再和你聊天了,她要是看到我长时间使用手机又该教育我了。明天见吧,一定要开心起来哦。-维多利亚”
“嗯,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振作起来的,我相信明天会更好。-青叶”
把手机放进口袋,青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锁好教室的门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维多利亚是她在网上偶然认识的朋友,虽然她从来没有和维多利亚见过面,但那却是给了她许多鼓励的唯一的朋友。那个常年住院但却一直积极乐观的同龄女孩,一直在帮她鼓起面对生活的勇气。
但语言上的鼓励,带来的效果总是有限的。想到父亲“早些回来,今天要接待两个客人”的命令,青叶的勇气随着回家的脚步一点点地消散了。当她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因为他看到门口正站着两个比自己稍大的青年——一个像是东欧人、一个像是亚洲人,应该就是她要接待的“客人”。他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他们看她的眼神,犹如盯着猎物的豺狼。
但青叶终于还是默默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像往常那样脱下衣服,默默地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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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能给我再讲一讲老虎叔叔的故事吗。”
维多利亚开口虚弱地说道,她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几乎像她的脸色一样苍白。
“你就那么喜欢老虎叔叔吗。要不是他工作太忙,我真该叫他过来看看你。”克鲁格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唉,不过也难怪。那家伙跑得又快打枪又准,而且长得还非常帅气,会让你这样的小姑娘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比爸爸还帅气吗?”
“比爸爸帅多了。”
“我才不信。爸爸最帅了。”
听到父亲的话,维多利亚笑了。但克鲁格却转过了脸,为的是掩饰他即将掉下来的泪水。
他曾经憎恨过面前这个女孩,因为难产,她的出生带走了她的母亲、克鲁格挚爱的妻子。但当他看到保温箱里的那团柔软的肉团的时候,他胸中的恨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羁绊。每个女儿都是爸爸的天使,一个父亲怎么会恨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何况她纯洁的面容是那么的无辜。
克鲁格给这个孩子取名“维多利亚”,那是胜利女神的名字,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为自己带来永恒的胜利。但他却没有想到,他的人生就和他在战场上赢得的胜利一样,短暂的喜悦之后是无尽的悲伤。
克鲁格依然记得黛雅在弥留之际,用冰凉的手一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说着“没事的,伯鲁。没事的”,仿佛即将死去的是自己一样。那一天,克鲁格觉得自己已经流干了这一生的眼泪,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了。但当他握住女儿那双和她母亲一样冰凉的手的时候,他忍不住再一次潸然泪下。
他恨这个世界,恨得深入骨髓。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命运要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所爱的人;他也不知道那些无辜而美丽的人做错了什么,残酷的命运要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在她们身上。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像自己这种满手鲜血的人,却总是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核导弹的按钮,他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根本没有值得拯救的人,因为那些最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个肮脏的世界,早就该在地狱之火中熊熊燃烧了。
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已经不早了,明天再讲老虎叔叔的故事吧。”克鲁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好好休息。你会好起来的。”
“你哭了吗,爸爸。”
“我没有哭。”
“你在说谎,大人可不能说谎。”
“我只是有点累……”
“爸爸,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爸爸还等着,出席你的毕业仪式、你的婚礼……”
“没事的,爸爸。没事的……”
血癌病人的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中,十五岁的维多利亚的手轻轻抚摸着克鲁格须发茂盛的脸,像个大人一样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安慰着她伤心的父亲。而她的父亲却只能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像个孩子一样瑟缩着肩膀、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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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已经考虑好了吧,克鲁格。”
身披白大褂的女孩轻声说道,在扮演了整整一年“护士”的角色之后,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身衣服。但也有可能她本来就该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因为实验室里的制服也是同样的白大褂。
克鲁格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着牙闭着眼,仿佛担心一睁开眼就会把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出来。在他面前的,是女儿仿若熟睡但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
“你把一切都告诉维多利亚了,是吗……帕斯卡小姐。”
长久,克鲁格终于嘶嘶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依然记得女儿最后时刻对他说的话: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护士姐姐已经对我说了……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愿意。所以,别为我哭泣。我爱你,爸爸。”
“是的,但我把这当做是一种临终的关怀。”帕斯卡淡然说道,“我们无法拯救维多利亚的生命,但我们可以让她的生命以另外的存在延续下去,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自己……?!”
“如果你愿意,我倒不会推辞。事实上我早就想这样做,但我显然是不合格的,不是吗。你觉得你能够驾驭我这样的人变成的士兵……”
“给我闭嘴!!”
帕斯卡闭嘴了,她静静地看着克鲁格签署了文件,然后抱起自己女儿的遗体大步走出了实验室。
那具身体已经没用了,就留给克鲁格去凭吊吧,帕斯卡心想。毕竟那是他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爱意,一手抚养长大的骨肉。先是失去了妻子、然后又失去了女儿,这个男人也够可怜的。
人们要是知道了他的故事,一定会同情他吧。说不定会将他的罪过也一并原谅。
那么在后世人们的眼里,他们这些科研工作者,又将会是怎样的形象呢?看着克鲁格离去的身影,帕斯卡心想。也许,只是像弗兰肯斯坦一样的疯子吧。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们将会因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受益良多。
这就是科学家的宿命,当为人们提供科学带来的便利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去背负践踏伦理、沦丧道德的罪名。像动物保护者那样一边使用抗生素治疗疾病、一边把医学家形容为满手鲜血的刽子手的人,永远不乏其数。但她不会因为这一点阻力便驻足不前。
因为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她会把背德的火种带到人间、就算是要变成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也在所不惜。
这将是一个崭新的纪元,帕斯卡心想,因为她将重新定义“人工智能”这个概念、为人造之物的行为逻辑带来全新的变革。制造出拥有完全真实的情感的人偶只是第一步,很快这些人偶就会被应用在民间的各种行业、成为人们的可靠伴侣,乃至可以替代士兵的武装力量。它们拥有脆弱而顺从的情感,对人类唯命是从、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而且,它们会从人类的角度去思考,该如何才能更好地服务于人。
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位甘愿献上自己女儿的灵魂的父亲,人们应当向他顶礼致敬。可惜,人们终将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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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拯救别人而拿起武器的男,依然在不断地战斗着。他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甚至还有别人的所有——包括那纯洁而无辜的人。但他反而更加困惑。因为他每次离开战场,都会感到自己失去了更多。
如何才能拯救、是否值得拯救、或者说,他到底拯救了谁?他已经无法回答。
这些问题在他签署那份文件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既然荆棘的冠冕已经戴在头上,那他所能做的,只有背着十字架一直走下去,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他只能企盼某一天,当无辜者的血注满那献祭的圣杯的时候,那些有罪的人终将得到解放,然后得以尽情享受活下去的痛苦。
猛然一个激灵,克格鲁醒了过来。他稍稍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看到的是他忠实的助理郝丽安,和桌子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他似乎是打了个盹,稍稍睡着了片刻。
但真的只是片刻吗,克鲁格也不能确定。因为他感觉自己梦中出现的东西纷繁遥远,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时光。
“我建议您去卧室休息一会儿,元帅。您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过觉了。”郝丽安说道,“我觉得您的精神状态已经到极限了。”
“没事儿。”克鲁格揉了揉脸说道,没有去拿那杯茶水而是掏出了一根烟点了起来,“我眯了一下,感觉精神多了。军方动态如何?”
“根据空中侦察返回的情报,军方正在休息整顿,何时再次出击依然未知。北部军团正盯着他们,南部军团距离稍远,但也在努力紧随其后。”
“那就好。让他们看紧点,千万不能被甩掉。”
“我已经下达了命令。”郝丽安点了点头,“不过,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您依然信任那个人吗。”
“如果你说的是对这个人的信任,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从不信任任何人,就算他是我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克鲁格狠狠抽了一口手的烟,看着桌子上发黄的照片说道,“但如果你说的是对于他战斗能力的信任,那么我可以信任他,因为他在战斗中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值得信任的话,那么他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许也会……”
“如果是那样,至少我们还有战术人形。”克鲁格说着站了起来走向指挥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晨曦,“只要她们还在我们的指挥之下,我们就不会偏离我们的目的地太远。而且我相信她们……因为我知道她们是怎样诞生、为何而诞生的。”
是的,他知道。获得新生,然后去一次又一次地牺牲吧,面对着远方燃烧的地平线,克鲁格在心中默默想道。作为受难的报偿,你们将拯救许多其他本该死去的人……而这一切的罪恶,就让我来背负。
弥赛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