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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香消玉殒

少年艾官 佚名 9370 2024-03-01 21:34

  李光华死后,我妈为了筹钱办理殓葬的事而心力交瘁。

  可是她期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说过一句伤心话,只是极其平静的一心一意办事。

  我想劝她不必为这个男人如此费心,可是一个理由也想不出来。

  我不可以让妈知道李光华的死其实是跟我有莫大的直接关系――其实在我眼中,这一切不过是天理循环,皆属天意。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向妈施以援手。

  凭她一个女人,又可以筹得几多钱来呢?

  你去问人家借,人家可以拿出来的都只是一言半句安慰说话。

  再说她这十几年所认识而有交情的都只是贫穷人家,说到现实中的利用价值就一点儿也没有。

  我不愿见妈会露出一副一筹莫展的可怜相,是以我把自己这一年多来所赚到的钱交到李延华手上,再托他当帛金交给我妈。

  我妈看见李延华的出现当然是吃惊的,可是马上又平复下来。我在旁边冷眼看着,不说一句话。

  “大伯。”

  我妈这样称呼他。

  “这次,你肯出面帮助我们,小女子无以为报。”

  李延华比我妈大上接近廿年,而且他本就身份非凡,是以我妈在他面前仍然自称是“小女子”也不足为奇。

  “这没甚么。”李延华淡淡的道:“说到底都是一场亲戚。”

  “官艾。”妈转向我说:“他是你的堂伯父,快多谢人家。”

  “谢谢你,堂伯父。”我不动声色的道。

  我心下失望透顶。

  李光华死了,我妈仍然打算继续骗我,不向我说出实情。

  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甚么堂伯父,只是一个跟我合谋杀害李光华的拍档而已。

  “葬礼那天我会出席。”李延华说:“待光华安息后,嫂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妈抬起脸看着李延华,最终都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这笔钱加上李光华生前打工的公司托付的几百元恤抚金,葬礼总算可以马马虎虎地举行。

  出席的除了有李光华的老板和几个同事以外,还有林太太一家和李延华。

  当天一直下着毛毛细雨,灵堂内的湿气很重,我背上出了一身难受的闷汗。

  我和我妈跪坐在家属席上安守着。

  我只想这个无聊的仪式快点完结。

  期间到来的乐慈静静地哭了两遍,而乐凤的脸上也失去了往常的生气,变得木纳。

  林太太对乐慈说:“虽然你还不是李家的人,但你跟官艾已有婚约,你现在上前给准家公捻根香,要他保佑你们夫妻。”

  乐慈点点头,便上前想给李光华捻香。这时我站起来,走到乐慈面前道:“不用了。”

  乐慈手执香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又转头看看林太太。

  林太太帮忙说话,对我温言道:“官艾,这只是我们林家的一点心意。”

  “心领。”我从乐慈手上轻轻地把香烛拿下来,搁置一旁。“乐慈,你坐回去吧,不用做这种事。”

  这时我妈柔声道:“官艾,乐慈只是一番好意,别这样。”

  “我说过不用就不用。”我加重语气说,然后看看乐慈。“还不坐回去?”

  乐慈低着头良久,然后默默地转身,坐回林太太的旁边。

  我也回到我妈身旁跪坐下来。

  之后乐慈不断向我这边偷瞄过来,我只好装作看不见。

  我不懂怎样跟她解释说:我不让你捻香,只因为李光华根本就不是我爹,而非我不会娶你。

  她要去向家公行礼,也应该是对章尤,而不是对李光华。

  我妈――直到这时仍然把李光华当作我爹。

  仪式结束,李光华的尸体火化成灰。我妈捧着骨灰罂,跟我站在门外送客。乐慈走到我旁边时,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官艾,节哀顺变。”

  我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微微头头。

  “你忙完后,要来找我,不要让我挂心。”乐慈又道。

  “我会的。”

  乐慈还想再说甚么,可是最终都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便跟她的家人走了。这时我妈对我说:“你先拿着这个,堂伯父有话要对妈说。”

  我见李延华就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去。我又见妈准备把手上的骨灰罂交给我,虽然万般不愿意,可我还是接了过来,单手抱在胸前。

  妈走到李延华那边,两人站在檐篷下交谈着。

  李延华双手插在裤袋,一直都是他在说,我妈在听。

  过了良久,我妈摇了摇头,不知回应了甚么话。

  李延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对我妈多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当我手上抱着李光华的骨灰同时,我开始厌恶自己。

  我厌恶自己被“李光华的儿子”这个身份牵着走,厌恶自己要出钱办了这个不知所谓的葬礼,厌恶自己仍然未成为章家的一分子,更厌恶自己要抱着这个劳什子站在雨中淋雨。

  当我妈走回我身边的时候,我二话不说便把骨灰罂交回她。她没注意到我的想法,只是很自然地把它接过来。“官艾,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

  当晚的雨势突然转凶,屋内暗暗的只听见沥沥雨声。

  妈很早就上床睡觉,而我只是躺在自己的吊床上抽烟。

  屋子的木板时而逢逢作响,从露台吹来的强风把油灯内的火舌吹得左右摇曳。

  我不知道妈是否在装睡,只是我在这环境中根本无法睡去。

  并非因为时间太早,也非因为外面在下着大雨,而是因为家里新添了一个神台置于楼下厅中,上面放有李光华的遗照和骨灰罂。

  这一切都使我脑袋的神经拉紧,意识麻木不动。

  如果我现在可以拿一根木棒走到楼下砸毁这一切,该有多好?

  抽了几根烟,看了一会以前在书摊买来的《聂隐娘》,台面上的时钟正显示着十点二十分。

  我放下书,走到妈的床前,见她的眼皮轻轻合上,鼻息却若有若无,便知道她并没有睡得酣熟。

  我轻轻拉开被子的另一边,然后把身子钻进妈的身旁躺下来。

  不一会妈就随随张开双眼,轻声对我问道:“官艾,怎么了?”

  我把妈身上的被子盖好。“妈,我有话要对你说。”

  “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说好吗?妈想好好睡一睡。”

  “你会感到寂寞吗?妈。”

  “干吗这样问?”妈轻咳了一声。

  “你半生人为这个家劳心,可是从未快乐过。现在李光华都走了,你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你何不替自己的人生开拓新的一页?”

  “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妈定着眼看我。“而且,你不该叫你爹的名字,他是你的爹。”

  “我知道他不是。”我一字一字的道:“李光华不是我的爹。”

  妈抿着嘴巴,然后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脖子上,合起双眼。“别胡说了,快去睡。”

  我痛心地摸着妈的脸。“你干吗还要骗我?”

  妈的双眼没张开,可是嘴唇在抖震,眼缝间擒着泪水,她死忍着似的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话音已经带着哽咽。“别说了……别说了。”

  “妈。”

  我坐起身子,捉着妈抽搐着的双肩。

  “妈!你骗得我好苦,你知不知道?你也骗得自己好苦,你又知不知道?十多年来,就是因为你这个谎话,就把我母子俩推到这种生活来。你为甚么要我跟一个陌生男人住上十多年?是甚么把你的灵魂出卖了?”

  “我把自己的灵魂出卖了?”

  妈突然张开哭得模糊的双眼,不能置信地看着我。

  “你自己想清楚,是我出卖了自己还是你出卖了自己?你跟着我们夫妇这十多年到底学会了甚么呀?我不是这样教你的,你爹也不是这样教你――”

  “我已经说了他不是我爹!”

  我嘶着喉咙咆哮。

  “我是章尤的儿子,他才是我爹!你自己也是。你不是李光华的妻子,而是章尤的妻子!妈,你赶快醒过来好不好?”

  妈用力地掩着自己的嘴巴,痛哭起来。“你知道了……你甚么也知道了……”

  “你以为可以骗得我多久?我身上流着的是章家的血,我早晚还是会知道这一切的。妈……儿子求求你……”我双手抓着头颅。

  “你把我的人生还给我好吗?不要再把我送给别人。”

  妈再也说不出甚么,只是失声痛哭。我在床边弯下身子坐着,把头发拢在脑后,闭目无言。

  过了良久,妈稍微止了哭泣,喘着大气的道:“李延华……你的堂伯父,刚才在葬礼后问我……要不要返回章家。我拒绝了。我说我只希望跟官艾这样两母子好好的生活,其他的一切也不理会。我知道李延华只是想利用我罢了――”

  我霍地转过头,打断她的话道:“不,你这次要听他的话。”

  妈愕然地望着我,接着微笑起来,露出我第一次看见会出现她脸上的冷笑。“十八年前,我也没听尤哥的话;我现在更不用听他属下的话。”

  “为甚么――那是我的爹!”

  我不耐烦地喝道。

  “妈,你到底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你记不记得你是怎样跟章尤一起的?他才是你的丈夫,你们的儿子就是我。你为何硬要走出他的生活,带着我跟别个男人一起?我才是章家公子,你明白吗?那本来就是我的身份。”

  妈痛心地看着我,缓缓摇头。

  “想不到我和光华十多年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我们努力的养你教你,要你学会做一个正人君子,可是你从来也未曾被感染过。在你心中,只有荣华富贵。”

  “啊?对呀没错。”

  我瞪大双眼。

  “因为我是章尤的儿子,所以我像他。可是你怎么不反过来想,如果你当初好端端的嫁给章尤,我就能在正常的环境中成长了。章家有齐我所需的一切,到时我还用去卑鄙无耻吗?我只会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发挥所长,创下我一生的传奇。”

  妈无奈地别过脸,过了良久,试探似的轻声对我说:“官艾,不如我们走吧。妈是台湾人,所以你也不属于这儿的。你跟我回台湾生活,我们母子俩重新开始。甚么金银珠宝,富贵荣华,我们也不要去管了。妈不会掉下你的,我一生也会照顾你。”

  我把身子挨后,用远一点的距离看着妈。

  只见她的神色热切,可是我只感到心痛。

  要我归于平淡?

  到台湾去过剩余的数十载?

  到时我能得到甚么?

  妈看着我的表情,便已知道劝我不动。

  她的泪水再次渗出来,无助的道:“你还要妈怎样?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的骨肉。可是你只爱荣华富贵,从没关心过妈的感受。”

  “嫁给章尤。”

  我轻声道:“别跟自己的命运闹别别了,你要嫁给章尤。你是爱他的,对不?你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那不是李光华,而是章尤。李光华死了,也是我们真正一家团聚的时候。”

  “尤哥已有三个妻子了,你知道吗?”妈摇着头道:“他有些儿女还比我大,你知道吗?到了此时此刻尤哥还怎会娶我?他老了,我也老了。”

  “他一定会娶你的。”

  我说着捉起妈的手。

  “你并不老。即使真的老了,爹还是爱你的。他当年为了你的离去伤痛欲绝,更把李延华革走,可知他爱你有多深。这多年来,他谁也不爱,只爱你。”

  谁也不爱,只爱你。这句话在我脑中萦回。

  妈布满泪痕的脸上,在听到我这话后便泛起一片红晕。这是我一生第一次见妈脸红。这神情美极了,我不禁看得呆滞。

  一个女人,在动情的一刻始终是最美的。

  在我妈――龙芝灵心中,十多年来就只有一个男人。

  那是她内心的神话,就是在十六岁的时候,遇上一个充满魅力而使她倾倒的克星。

  她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也献给他,她永远敌不过他的。

  她以前不愿嫁他,是因为少女情怀作祟,憧憬男人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到了现在,她明白到男人的心本来就是为多个女人而设的,男人最厉害而亦都是最软弱的地方,就是无法制止自己对不同的女人动心。

  我妈因为明白了这一点,也因为我的缘故,终于改变了十多年前所下的决定。

  没有女人能在我面前骗得过我的。

  当我告诉李延华我妈那边已首肯时,他的反应并不惊讶,只是像已在计划下一步似的样子点点头。

  我问他。

  “我爹那一边,你有办法取得联络吗?”

  “当然有。虽然我们多年不作来往,可是要找对方还是很简单的。”

  “那么由你去找。我不方便以一个他女儿的男友的身份出面。”

  “当然。”李延华打量我的脸。“剩下最后一步了。”

  “对的。”我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最后一步。”

  “当你那边都搞定后,我就会行动,到时即将是我们两人踏入帝国的日子。”李延华笑道:“啊,不,是三人。我想漏了你妈。”

  “她目的不在此方。”

  我把弄着打火机,把火舌打着又熄掉。

  “我妈跟神仙没两样,怎么样的生活她也可以过的,并不会贪图章家的财富。她只是对我爹余情未了,而甘愿带着我下嫁而已。”

  “所以我就要你出面游说她。”

  李延华笑着把一根烟叼在口中,然后把头倾在我的火机前。

  我替他点着香烟。

  他挨后身子,喷出一道烟说:“要我跟她说的话,她只会觉得一切跟钱挂勾,当然不会被说服。”

  “母爱的力量大,儿爱的力量也不可少覤. ”我说:“我就是这样成功的。”

  “你想清楚怎样对章含韵说了吗?”

  李延华问道:“记着,走她这步棋一定要更小心。你跟她的关系才是这次行动的致命伤。我们把计划延迟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她。一旦搞不好,那就甚么也不消说了。”

  “我明白的。”

  “约了她几时见面?”

  “一会儿。”我燃起香烟。“跟她吃晚饭。”

  “那我一个人在这儿开香槟庆祝罗!”

  李延华笑说。

  我甚少见他这么高兴。

  “我对你有信心,一定能大功告成。以后我们的日子可要过得忙了。”他说着拍一下手,一副称心满意的模样。

  晚上七点正,我身穿一套章尤之前送给我的“圣罗兰”西装,站在一家高级餐厅的门前等含韵。

  不久,载着含韵的欧洲车停在面前,含韵下车后车子便绝尘而去,并没有停在附近。

  “车子不回来接你吗?”我问。

  “不啦,待会吃完饭我们要到处逛一下。”

  含韵一见面便亲我的嘴。

  “你这么久也不现身,想死人了。”我没告诉她李光华去世的事,她自然不知道我这阵子在忙些甚么。

  “今天我会好好陪你。”

  “谎话精!”含韵笑道,然后牵着我的手走进餐厅。

  在整顿饭中我只吃了很少,也没说甚么话,只是一直盯着面前胃口上佳而在乐乐进餐的含韵。

  含韵笑问道:“干吗?我脸上开花?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真漂亮。”我说。

  “那你为甚么这么久也不找我?我看啊,你才没有想我呢。”含韵说着又把一小块鱼肉送进口中。

  “这多天来我一直想着你。”我拿起面前的葡萄酒呷了一口。“你一直是我的小公主。”

  “我才不要做小公主。”含韵抿着嘴巴喃喃道。“我要做你的老婆。”

  我侧着头笑了。“你今天是怎么啦?”

  “我有不对劲吗?”含韵笑着反问我。

  “好像比以前热情了。”我倾前身子,笑问道:“是不是发骚啊?”

  “你才发骚!”含韵笑着作势打我。

  我笑着,可是双眼仍然离不开注视含韵。她――是我的妹妹,我重新感觉到这个事实。面前这个跟我性交了不下百次的女孩,是我的妹妹。

  我开玩笑似的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爹地并不真的是你爹地?”

  “甚么意思?”含韵睁大双眼。

  “就是说,你不是他亲生的。到时你会怎样?”

  “如果这样啊――”含韵抬起眼珠想了想。“我就要你立即娶我。爹地不养我,我要靠你来养啦!”

  我若有所思的笑了。如果我的假设全都成真,该有多好呢?到时我真的会立即娶她,因为她已不是章尤的女儿了。

  “你干吗这样问啊?”含韵说。

  “没甚么。只是觉得这样蛮有意思的。”我随口笑道。

  “甚么蛮有意思?因为我不是爹地的女儿?你黑心啊,在咒我是野种。”含韵佯怒笑道。

  “你不是野种,我也不是。”我低头抓抓鼻尖,微笑道:“真可惜啊?”

  饭后我们在附近的幽静沙滩散步。含韵脱下高跟鞋,在浅水的海边走着,偶然踢起水花来玩。我只是默默地走在旁边,把双手插着衣袋中。

  “我听新闻说啊,”含韵突然说,双手捉着我的臂膀。“你现在住的徙置区已计划清拆呢。”

  “我知道。”我解开领带,脱下来收进袋中。“我家收到通知了。”

  “到时你打算怎样?”

  我不作声,只是伸手抱着含韵的肩膀。

  含韵把整个身子都挨着我,柔柔地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我们同时停下脚步,我转脸看她。

  “我知道我才刚满十六岁,可是我爹地不会反对的。他们那一代人早婚,我们也一样可以嘛。到时我们结婚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爹妈搬进来了。我会好好服侍他们的。”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含韵,嘴巴紧紧闭着。

  含韵带着期待的眼神看我,突然凑上来吻我的嘴。我不自觉地跟她激烈吻起来,一只手摸到她屁股上,把她身子紧贴着我。

  我们这样厮磨了良久,直至两人也不能好好呼吸了,才分开了四片唇。

  她的脸离我很近,我只能看见她的一双眼睛在闪烁。

  她恳求的道:“艾官,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我慢慢地放开她,然后看着脚边随随涌来的浪花说:“我不能娶你。”

  含韵听见我这一句话,却没有预期中的激动。她只是悲凉地仰脸向天,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好一会,她重新注视我,说:“是不是因为她?”

  “她?”我不解地反问。

  “住在你隔邻的那个女孩。”含韵说着垂下了眼睛。

  我愕然了好半晌,不过又随即想到含韵一定是派人调查过我在徙置区的生活,甚至知道我跟过几多个女人上床,所以也慢慢平服下来。

  “是的,就当是因为她吧。她叫乐慈。”

  “我知道,我知道!”

  含韵嚎叫。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甚么也知道!自从跟你一起后,我就知道你有很多女朋友,而林乐慈就是你最喜欢的。你跟她有婚约对不?所以不愿意娶我对不?我原本以为自己再不济也可以跟她平起平坐,岂知原来在你心中我跟她的地位相差得那么远。”

  “含韵,你知道我对你如何的。”

  “你对每个女人都一样,你只不过想跟不同的女人做爱而已!甚么林乐慈、林乐凤、王叮叮的,我全部知道!”

  “既然你都找人查得这么彻底了,为何还要跟我结婚?”我转过身子,望向远方道。

  含韵突然不作声。我在等着她的回应,可是她久久也说不出话来。我不禁转头看她,只见她正在垂下双手掐紧拳头,一副万分难堪的模样。

  她知道我在看她,于是她盯着地面,小声的道:“因为我有了你孩子。”

  我彷似听见又似听不见。我上前两步,捉着她的双肘问道:“你说甚么?”

  “孩子。”含韵抬起脸来,眼眶中泡满泪水。“我有了你的孩子。两个月了。”

  我随随地放开她,身子向后踏步,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嘴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含韵低吟一声,走上前拉着我。

  “艾官,你知道吗?你快要当爹爹了。我有了我们的孩子。你――想跟林乐慈结婚的话,我也可以依你,但你能不能娶我?我不介意你有两个妻子的,我可以嫁你便行。”

  “不!”我霍地摔开她的手。“打掉他!”

  “甚么?”含韵眯起眼睛,不解的说。

  “打掉他,打掉孩子!”我悲痛的叫道。

  “不,我不会的……”含韵慌张地摇着头。“那……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打掉他的……不可以!”

  我用力捉着含韵,思绪狂乱。“我叫你打掉他,听见么?你不可以把他生出来,我怎也不会让你把他生出来!”

  含韵哭叫。“为甚么你一定要我放弃自己的孩子?为甚么?孩子又没做错甚么……我不依……我不依!”

  “因为我是你哥哥!”

  我突然把这话说出口,毫无预期地。

  “明白了吗?我是你哥哥!章尤是我父亲,也是我们的父亲!我姓章,我不叫李官艾,是章官艾!”

  章含韵的脸色突然刹白,她看着我犹如看着一头怪物般。“你说甚么?”

  “我也是在最近才知道这事。”我突然镇静下来,脑中一片空白。含韵艰难地看着我,紧咬着下唇。

  我开始把以往一切所发生的事告诉她。

  说我们的父亲如何遇上我妈,我妈后来又怎样离开他,李光华如何带我妈来到香港,我怎样被他们蒙在鼓里等等的事都如盘托出。

  含韵一边听一边悲戚地哭喊,完全接受不到我是她哥哥的事实。

  “我没骗你。这种谎话即使是我艾官也编不出来,因为这是百分百的事实。”

  含韵坐倒地上,哭叫个不停。

  “艾官,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你怎可以引诱自己的妹妹跟你做爱……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你是个害人精,我恨死你,我恨死你!”

  对于含韵对我的指摘,我却没多大感觉。“我说过我原本是不知情的,不过你想怨我可以随便怨。我只要求你把肚里的孩子打掉。”

  含韵倒在沙地上又哭了一会,然后她静了下来,慢慢的道:“我不会打掉他的。”

  “我――要你马上去打掉他。”我闭上眼睛,好不耐烦地一而再再而三说道。

  “艾官,我们还有希望的,你知道吗?”

  含韵狼狈地从地上站起,一拐一拐的向我走近,眼神却充满生气。

  “你跟我结婚,然后我照常把孩子生下来。现在爹地还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你只要扮作甚么也不知道便行了……对了,你妈和那个李延华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不要紧的,我们要他们闭嘴不说,那么这件事就永远是一个秘密。是不是要用钱收买他们?我可以筹的……我会想办法筹出来。只要他们不说……只要他们不说……”

  我看着面前这个慌寸大乱的女孩,只是简单的道:“不行的。你爹即是我爹,我一定要认回他。”

  含韵充满疑问地看着我。“为甚么?”

  “我要进入章家,我要做章家八公子。”我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你一样也可以进入章家呀!”

  含韵再次大声哭道,语气近乎怒骂。

  “你娶了我你也是章家的女婿了,到时你还有甚么得不到的?你想要钱有钱,要权力有权力,要女人有女人!”

  含韵哭着打我。

  “你这个坏蛋,就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从不肯替我设想。你现在心满意足了吧?你得偿所愿了,终于可以利用我踏入章家了!”

  我用力捉紧含韵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怒视着她。“我是人渣――那又怎样?”

  含韵被我吓得作不了声。过了好半晌,她轻声道:“我一定要生下这孩子。”

  “不。”我警告她。

  “我一定会。”含韵毫不畏惧地瞪着我。

  “你把他生下也是个白痴来的!”

  我怒道:“因为我俩是兄妹、是近亲!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艾官的孩子不可以是白痴,你懂了吗?白痴不是人,你懂了吗?如果你把这白痴生下来,我一手把他扔出窗外!”

  含韵骇然的望着我,眼中的伤心彷佛至于极点。

  她的双眼在向我诉说今天的一切悲伤、无助、愤怒、惊惧、失望。

  她的神情突然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我说:“放开我。”

  我二话不说便把她放开。

  她向着我身后的方向缓缓离开。我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转头。“艾官,你会想念我吗?”她柔弱的道。

  有许多话也哽在我喉头上,可是一句也说不上来。我只能轻轻地点一下头。

  “那么,”含韵的双眼犹如没眼珠似的空洞。“也请你想念我们的孩子。”

  她把这句话宛如一个很易破碎的玻璃瓶般轻轻抛下,接着便再次转身,独自走向沙滩的另一边尽头,直至身影淹没在无底的黑暗中。

  我走到附近的电话亭致电给李延华,他第一时间拿起了话筒。我对他紧张而肯定地叮嘱道:“含韵出事了,你马上通知我爹。”

  任李延华再聪明,他也没可能第一时间会意到我的意思。“甚么?”

  “我跟她说出了一切,她现在要自杀。”

  李延华那边静了下来。他一定是高速地转动着脑袋分析整件事。不久,他开口说:“为何会搞成这样的?”

  “她伤心过度。”我只是简单的说。

  “我们不用去通知章老爷――”半晌,他完全明白过来。“对的,我去通知他。反正他也不知道怎样救自己的女儿。”

  “就是这样。”我用力地把话筒挂断,然后整个人支持不住的蜷缩在狭窄的电话亭中,心胸彷佛被甚么强挤般压着。

  第二天清晨,有人从某个码头的海边发现含韵的尸体。

  当时我和李延华已经跟章尤坐在他的别墅,等待着消息。

  当他接到电话,我们马上赶往码头。

  章尤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再也撑不住自己本身给人坚强的形象,老泪纵横。

  “爹。”我也流下泪来,小声的对他说:“对不起。”

  李延华在一边监视着章尤的动静。

  章尤望着我,宛如感慨万千,前尘往事化作一堆尘土。

  良久,他的眼神再次恢复过来,又看看含韵。

  “可怜的孩子。”把脸贴在含韵的脸上,哭得悲怆。

  我爹没有怪责我,我想他是在怪责自己。我从这件事可以看得出,李延华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他是个能随时随地撒谎并且使对方深信自己的谎言的那种人。

  他只在电话中短短地问过我几句话,便完全了解这件事要怎样解决,以及怎样编出这一段故事。

  他致电给章尤,对他说出我是他的儿子,并说我刚刚跟含韵交代了这件事,可是含韵接受不来,便突然跑掉了。

  然后我拚着命找含韵,同时通知了他要他告知章尤这件事,要他一起帮忙寻找含韵的下落。

  可是天大地大,而且含韵又是我故意放走的,我们要怎样去找?

  直至找到含韵,她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当然这不是对法庭录下的口供,我并不需把所有细节都一一对章尤交待清楚。

  我只要他相信我是无辜的、我是想救含韵的――这就可以了。

  章尤他自己也再无心力去仔细分析整件事是否有诈。

  就这样,我亲手害死自己的妹妹和孩子。章含韵从此在世上消失,享年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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