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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三卷 第4章 俊采星驰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7738 2024-03-02 04:24

  白霓裳刚走,一条人影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杨玉环提着长剑,先满屋翻了一圈,然后用剑脊拍着几案叫道:“人呢!”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人?”

  “白霓裳!”杨玉环厉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老实说!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做爱了!怎么着!”

  杨玉环撇了撇嘴,丢下长剑道:“真能吹!”

  “你都知道不可能,还提着剑杀上门来?摆造型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外边人看的。”杨玉环道:“我的男人,谁都不许抢!”

  “……你还真把我当个宝啊,我是不是要受宠若惊一下?”

  “感谢我吧,要不是有我罩着,你早就被那女人给吃了。”

  “得了吧,白仙子可比你斯文多了。被谁吃还不一定呢。”

  杨玉环嗤笑道:“哎哟,程侯爷,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都不好使了?是不是纵欲过度,伤了元神?”

  程宗扬无奈道:“好好说话吧。”

  杨玉环收起嘻笑,正容道:“瑶池宗乱得很,你可别轻信她们。”

  “乱?”

  杨玉环嗔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想到乱搞上了?满脑子卑鄙龌龊的下流念头!听到乱字就想到乱搞、乱交、乱伦、乱来、淫乱——你这人怎么这么流氓呢?!”

  “……你好歹是个公主,给大唐留点儿体面吧!”

  “瑶池宗当年与殇振羽交恶,死了好几个长老,宗门内吵得一锅粥。”

  杨玉环跟没事人一样说道:“如今的宗主蓝晗影是勉强推举出来的,真实修为恐怕连五级巅峰都没有,根本镇不住场面。为了稳住位子,奉琮和奉琼两支都拼命拉拢外人,充任客卿长老。奉玦还稍好一些,可白霓裳的师尊刚刚过世,她这一支实力大损,不得已才攀上鱼朝恩和王守澄,引为奥援。”

  “你那个小鱼鱼,算是哪一方的人?”

  “她?勉强要说的话,算是鱼朝恩的人吧。鱼朝恩对她还是满照顾的。”

  “听你这口气,你跟鱼朝恩关系不错?”

  “还行。我那个倒霉的大侄子被内侍刺杀,那些内侍矫诏,让绛王监国。诏书刚发出来,就被王守澄和鱼朝恩带人给灭了。绛王那倒霉孩子,在家里好端端的遛鸟呢,就成了为逆的首恶,要被拉出去砍头。我去大闹一场,才保住他,说来也承了鱼朝恩他们的情。”

  程宗扬似乎明白了杨玉环为什么能混这么开了。

  唐国帝位更迭,杀起宗室从不手软。

  李悟牵扯到谋逆案中,能死他一个,逃过全家被诛都是开恩。

  不过说实话,谁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杨玉环出面力保,绛王留得性命,新登基的李昂也免了杀叔的恶名,算是双赢。

  如果没有杨玉环,唐国宗室的彼此屠杀免不了再添一笔血债。

  但话说回来,假如杨玉环不是外姓公主,没有登基成为女帝的可能,别人第一个防的,恐怕就是她。

  这样看,杨玉环的身份和行事就很微妙了。

  众所周知,太真公主作风泼辣,行事蛮横,而且护短成性,从不讲理,她刚才说的大侄子,敬宗被刺身亡,李昂躲到她家里避难,李悟也因为她逃过一劫——这样一个位于权力中心的人物,却热衷于街头斗殴,在长安城臭名远扬——哪个皇帝会对她不放心?

  她跟老母鸡一样护着十六王宅里的小鸡崽子们,小时候替他们出头打架,长大了替他们出头平事,那帮宗室们可太需要这位姑奶奶了。

  虽然这位姑奶奶平时不大靠谱,但关键时候能顶事!

  杨玉环道:“李溶和成美那边,要不要我跟你说?”

  “不用。你出面,他们肯定有多远跑多远,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程宗扬道:“我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还探什么口风?拎过来揍一顿全招了。”

  “揍他们干嘛?你不是想对付窥基吗?听我的没错。”

  杨玉环感动不已,右手握拳,重重擂到掌心,“妈的!我都等二十多年了,终于有人替老娘出头了!”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不说粗话行吗?”

  “我这不是激动吗?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替我出头,弄死窥基那秃驴,本公主第一次就是你的了!”杨玉环双手叉腰,挺起傲人的双峰,然后朝他抛了个媚眼,“十大名器之首的玲珑玉环——保证让你干到爽!”

  面对着那对呼之欲出的豪乳,程宗扬鼻血险些飙出来,“十大名器之首……你给排的?”

  “不信让你验验货!”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

  “想得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杨玉环道:“你把窥基的人头拿过来,我立马脱裤子!现场验货、当场开苞,外带奉送快乐内射。包处包爽哦。”

  程宗扬无语半晌,良久才道:“大唐的女流氓这么豪放的吗?”

  “我是处女我骄傲!”杨玉环白了他一眼,“哪儿像某些人,收了一屋的二手货还乐呢。”

  程宗扬这会儿才想起来,“你不是请客的吗?把客人扔一边,自己跑到这儿跟我乱扯?”

  “放心吧,那边有潘仙子和小鱼鱼替我招呼,不会冷落她们。”

  你还真会选人……

  潘姊儿也真能沉得住气,一走就没了回音,难道不怕我一会儿蹲门口发她的裸照?

  还有义姁,这么多天都没搞定潘姊儿,太废物了。

  “人到齐了,走吧。”杨玉环边走边道:“一会儿你可得帮我把面子给撑起来,把他们都给镇了。”

  “怎么镇?比武?”

  “那帮宗室整天闲着,精力没处发泄,光剩攀比了。不管比什么,输了就没脸,赢了大伙都服气。你要想立威,就得每一样都盖过他们一头,比身份,比身家,比酒量,斗鸡走马,诗赋骑射,就是比床上功夫,你也不能输!”

  大唐驸马要求这么高的?难怪你嫁不出去!

  此时二楼的大殿内已经座无虚席,今日是家宴,大家都随便得很,众人飞觞传酒,欢饮不绝。

  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几名舞伎在席间翩翩起舞,舞姿柔美动人。

  江王李炎、安王李溶、陈王李成美三人席位挨在一处,邻席是光王李怡和绛王李悟。

  杨玉环一手执着团扇,笑吟吟道:“这位舞阳程侯,你们都见过吧?”

  李炎笑道:“见过见过!姑姑请坐。”

  “免了。你们替我招待好程侯,我去揍安康那臭丫头,揍完就过来。谁敢逃席,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自己到曲江池凿个窟窿,游一圈再上来。”

  绛王李悟振臂道:“阿姊说得对!十三郎,来一觥!”

  光王李怡推让道:“六哥,小弟酒量不济……”

  江王李炎道:“十三叔,姑姑刚说了不许逃席,你就不喝?来,我帮你!”

  李炎说着,一手拿起酒觥,一手捏着李怡的鼻子,给他灌酒。

  杨玉环抄起团扇朝李炎手上狠狠打了一记,喝斥道:“没大没小的!懂不懂规矩!”

  “我错了,我错了!这杯先敬程侯。”李炎双手捧杯,送到程宗扬面前,笑道:“程侯远来是客,请满饮此杯!”

  程宗扬笑道:“多谢江王。”说着举觥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李炎又给李怡斟了一杯,自己举着酒觥道:“十三叔,侄儿陪你喝一杯行吧?”说着当先饮尽。

  李怡只好硬起头皮,捧着酒觥饮了。

  杨玉环狠狠瞪了李炎一眼,对李怡道:“上面的静室给你留着,酒沉了就上去睡。”

  李怡酒量确实不济,一杯下去脸就红了,呼着酒气道:“是。多谢阿姊。”

  “你们几个,招呼好程侯。”

  众人纷纷道:“阿姊放心!”

  “姑姑放心!”

  “姑奶奶放心!”

  杨玉环离开,程宗扬入席坐在李炎与李溶之间,按着酒宴上的规矩,先满饮三觥,方才笑道:“满堂龙子龙孙,大唐好生兴旺。”

  李炎笑道:“哪里比得上程侯的真龙血脉,引得金龙降世。”

  李成美年纪最小,闻言不禁好奇,“五叔,什么金龙降世?”

  “你没听说吗?汉国天子登基,程侯身为辅政,登基大典上引来护国金龙现身,当庭显圣……”

  李炎将当日金龙降世的异相讲了一遍,各种添油加醋,天花乱坠。

  连程宗扬这个当事人听着都觉得好神奇!

  李炎道:“郑注上回还称赞程侯,说程侯以大局为重,明大义,知进退。不然以程侯的身份……”

  程宗扬打断他,“江王殿下,来!同饮一杯!”

  李炎打了个哈哈,与他举杯共饮。

  在座的都是龙子龙孙,但见过真龙的一个都没有。

  更何况这位能引动金龙的程侯居然连天子之位都让了出来,让唐国这些为了皇位杀得人头滚滚的宗室愈发佩服,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亲近之意。

  程宗扬也是无奈,自己二十岁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连个人证都没有,当初出道还鬼迷心窍,自称盘江程氏,结果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谁不知道盘江是殇振羽的地盘?

  就这么着,莫名其妙成了朱老头的私生子,而且越传越邪乎,还解释不清。

  光王李怡见他有些尴尬,主动开口道:“听闻程侯身家丰厚,名下还有商会产业?”

  程宗扬笑道:“一点小生意。”

  李怡道:“无商不富,经商也是富国利民之举……”

  “十三郎!该你了!”李悟递来一只大觥,“喝!”

  李怡推让道:“六哥,我……”

  “十三叔,你要不喝,岂不是让程侯小看我唐室子弟?”李炎攀着他的肩膀道:“怕什么?喝醉了还有静室呢!”

  “喝!喝!”李溶、李成美在旁起哄,纠缠半晌,李怡只好咧着嘴喝了。

  程宗扬一边旁观,一边留意打量安王李溶和陈王李成美,这两位亲王见到自己,神情间毫无异样,既不心虚也不故作姿态,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要对付自己的迹象。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演技超群,连自己坐在对面都能瞒过,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被窥基当成了幌子!

  程宗扬随意地盘膝而坐,笑道:“安王平时有何消遣?”

  “消遣?”李溶道:“斗鸡吧。”

  后面的语音词一加,程宗扬当时就听岔了,硬是没接上话来。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江王李炎笑道:“八郎擅吹笛。”

  说着他拍了拍李溶肥胖的肚子,“气足!”

  李溶对自家哥哥的戏谑不以为意,笑道:“我也就是瞎吹,比不上六叔的箜篌,妙技通神。”

  身为六叔的绛王李悟道:“小五的羯鼓打得那才叫个漂亮。哎!有日子没听了,小五,打一段呗。”

  “六叔有命,小侄岂敢不从?”李炎爽利地应一声,对殿外坐着的乐工道:“取羯鼓来!”

  乐工捧着羯鼓上殿,一路向诸位宗王频频施礼。

  李炎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是要走到明年还是怎么着?扔过来!”

  乐工一边告罪,一边憋足了劲儿把羯鼓扔过来。

  李炎一把接住,抬手拍了一记。

  “咚”的一声鼓响,八方俱震,厅中响起一片喝彩声。

  李炎挽起袖子,把羯鼓放在膝间,双手“咚咚咚”,敲出连串鼓声。

  羯鼓号称八音之领袖,鼓声激昂,铿锵有力。

  李炎是此道高手,鼓点干净利落,节奏分明,打的却是一曲《秦王破阵乐》。

  这是李唐家传之乐,鼓声一响,四座应合。

  李成美一个筋斗翻到厅中,左手平抬,有如执盾,右手虚握,如执长槊,放歌起舞,破阵前行,英姿尽现。

  “好!”李悟、李溶等人纷纷鼓掌。

  李炎手中的羯鼓愈发来劲,双掌翻飞,鼓声越来越密集。

  李成美踏着鼓点,越舞越快,最后一声震响,李成美右臂高举,如破阵斩将,凯旋而还。

  “马踏阏氏血,旗枭可汗头!”抚王李纮中气十足地喝道:“成美这孩子!舞得好啊!”

  李成美大笑抱拳,向这位祖爷爷施了一礼,对旁边的乐官道:“该谁了?”

  乐官笑道:“本来是该跳甘泉舞的,趁着诸位王爷高兴,换成李十二娘的剑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绛王李悟叫道:“剑来!我与李十二娘对舞!”

  一名佳人持着双剑而上,一柄奉予李悟。

  李悟拔剑一挥,满室寒光,居然用的真剑。

  程宗扬这回算是开了眼,大唐皇室不仅特别能生,还特别能玩,一个个才艺超群,张口能诗,举手能舞,马球斗鸡,笛箫鼓乐,无不精通。

  李悟与李十二娘拔剑在手,一边对舞,一边高歌,“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堂上剑气纵横,剑光如云卷雪飞。

  一曲舞罢,李十二娘忽然皓腕一翻,长剑宛如一道电光往李悟颈中飞去。

  李悟折腰一个前空翻,左手负到背后,只听锵鎯一声,长剑正落入背后的剑鞘中,不差毫厘。

  满座欢声如雷。李炎持鼓叫道:“程侯!且来同乐!”

  程宗扬笑道:“不急。让我先见识见识大唐人物的风流俊才。”

  抚王李纮道:“程侯见多识广,可不能让贵客笑话了!换换!换软舞!”

  乐官赶紧叫来歌伎,一面吩咐乐工转轴调音。

  程宗扬神情自若,心里却不禁嘀咕,大唐诸王雅好音律,能歌善舞,杨妞儿刚才放出话来,让自己样样压过他们一头。

  问题是乐器这东西,自己不是谦虚,无论琴笛箫鼓,自己样样不通——全瞎。

  也就是凑合着唱两嗓子的水平,可是这场合,自己上去唱什么?

  总不能给他们来段rap吧?

  笛声响起,宛如空谷鸟鸣,悠远清扬,却是安王李溶亲自横笛吹奏。

  吹到婉转处,笛声渐隐渐消,紧接着一串清音响起,犹如珠落玉溅,只见乐伎席上,一名女子怀抱琵琶,素手轻抹,用了一个轮指,冰玉般的丝弦在指下流淌出如水的音符,却是当日见过的柳善才。

  琵琶声仿佛一泓清泉,洗去心头的忧虑,程宗扬不由坐直了身体,心神被眼前的舞乐吸引。

  琵琶声中,一名盘着云髻,披着轻纱的舞伎款款上前,双袖一扬,纤腰柳枝般往后弯去。

  那双长长的水袖仿佛轻鸿般在殿顶盘旋飞舞,极尽妍态。

  安王李溶放下玉笛,笑道:“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舞学惊鸿水榭春,歌传上客兰堂暮。程侯,阿蛮这惊鸿舞可还看得过去?”

  程宗扬鼓掌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漂亮!”

  李成美回到席间,好奇地说道:“我刚听见程侯也要来一曲?”

  程宗扬还没开口,李炎便笑道:“这还用问?等着让你开眼吧!”

  程宗扬面不改色,“难得诸位如此尽兴,我一会儿也凑个热闹。”

  李成美喜道:“那敢情好!我就喜欢热闹!”

  一曲惊鸿舞跳罢,一名少女上前,碧衣红袖,眼睛圆圆的,灵巧之极,却是自家在宣平坊的邻居,教坊司的舞伎小环。

  秦王破阵舞与剑舞刚劲有力,惊鸿舞则是轻柔靡丽,风姿动人的软舞。

  这会儿小环跳的是绿腰舞,纤腰如玉,盈盈一握,舞姿柔美飘逸,有如回风萦雪,令人心畅神怡。

  李成美拿起象牙箸,合着曲乐,击节唱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程宗扬后悔没把奸臣兄带在身边,按道理说,这帮宗室应该都是些只会声色犬马的酒囊饭袋,没想到一个个出口成章,舌灿珠玉,这么一圈看下来,反而自己是最废物的那个。

  那位被内定为皇太子的陈王李成美,英姿勃发,纵情声色,言谈无忌,不脱少年玩性。

  这种人让他玩阴谋,还不如给他一把刀,一决生死来得痛快。

  安王李溶,胖乎乎的,性子温和,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好好先生的模样。

  江王李炎生性豪爽,不知为何,对身为叔父的光王李怡十分看不过眼,言语中颇见奚落。

  李溶倒是挺规矩地执子侄之礼,未有僭越。

  这会儿看下来,程宗扬已经可以确定,安王和陈王就是被窥基扯了虎皮做了大旗。

  只要跟他们打好交道,戳穿窥基的把戏易如反掌。

  殿外传来一片问好声,却是杨玉环去而复返。

  她披着一件奢华到极点的紫豪貂裘,毛绒绒的兜帽翻在肩后,露出修长如玉的粉颈,如云的高髻插满了凤钗、玉簪、花钿、云篦、金步摇……满头珠翠,宝光四射,却没有半点俗气,实在是那张脸生得太美,眉枝如画,反而衬得她天姿国色,艳光照人。

  高力士紧跟在她身后,后面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会儿噘着小嘴,两只手被一条白绫绑着,跟只小羊羔一样,被杨玉环拉扯着拽进殿内。

  沿途的内侍、护卫、随从、乐工纷纷施礼,“太真公主。安康公主。”

  安康公主带着哭腔道:“我要回去……”

  “回个屁!给我坐好了!”

  杨玉环把安康公主往李溶旁边一丢,“看好你妹子!她要敢跑,先把你腿打折!”

  李溶张大嘴巴,好端端的,怎么就祸从天降了?

  接着赶紧堆起笑脸,“姑姑放心!我看着她!指定跑不了!姑姑快坐,哎哟,这一番辛苦……”

  杨玉环朝程宗扬腿上踢了一脚,“边上点儿!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这一席本来是江王李炎、安王李溶和陈王李成美同坐,程宗扬入席已经够挤了,这会儿又多了两个。

  李成美一骨碌爬起来,“我跟六爷爷坐!”说着颠儿颠儿地移到李悟和李怡席上。

  “看见没有!”杨玉环朝安康公主喝斥道:“你侄子都比你懂事!”

  安康嘟着嘴道:“他比我大。”

  “生得晚你还有理了?”杨玉环喝道:“把这碗肘子吃了!”

  “我不要……”

  眼看杨玉环又要发飙,李溶赶紧打圆场,“你要是当尼姑,往后可就吃不着了。来来来,哥给你切一块……哎,张嘴……好吃吧?”

  “气死我了!”杨玉环扯了扯衣领,跟在后面的高力士连忙上前,替她解下貂裘,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放在席上,里面是一双包银的象牙箸和一柄银匕。

  杨玉环带着一股香风挨着程宗扬坐下,顺手抄起他的筷子,挟了只玉露团。

  高力士赶紧道:“公主……”

  “有人试过毒了,不用白不用。”

  “客人还在上面呢,”程宗扬道:“不上去看看?”

  “我忙得连口点心都没吃上,你就赶我走?”杨玉环狠狠咬了口玉露团,望着场中随口问道:“跳到哪儿了?”

  “方才是谢阿蛮的惊鸿舞,”李炎笑道:“这会儿是小环的绿腰。成美和六叔方才还都跳了一段。”

  “小环不是跳甘泉吗?怎么跳绿腰了?咦,跳得挺好啊。”

  一曲跳罢,小环没有退下,而是又上来几名舞伎,其中一名漂亮姑娘青巾包头,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小环举手抚鬓,一手挽着长巾,踏步而行,边舞边歌。

  其余舞伎携手围成一圈,小环每唱一迭,众人便齐声应道:“踏谣!和来!”

  踏谣娘是双人对舞,小环扮作女子,悲诉其夫的殴打,姿容楚楚可怜。

  那名青巾包头的舞伎扮作其夫,醉态可掬,或是抬手殴打,或是举足欲踢,小环作势躲闪。

  周围的舞伎齐声应和:“踏谣娘苦!和来!”

  相比于惊鸿、绿腰的优雅华美,踏谣娘属于平民乐舞,诙谐有余,格调却不免低了些,极少会出现在宫廷宴饮中。

  但今日属于家宴,自然另当别论,而唐室诸王个个能俗能雅,满座欢声不绝。

  安王李溶摇头晃脑地吟道:“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

  “啪!”杨玉环朝李溶脑袋上抽了一记,“女人就活该被打?踏谣娘,给我揍他!”

  小环果然开始反击,两人扭打在一处,其夫喝得烂醉,渐渐不支,场面愈发欢乐。

  “看到了吧?”杨玉环道:“敢家暴,绝对没有好下场!”

  “这话你得裱起来,没事多看看。”程宗扬道:“男人打老婆是家暴,老婆打老公也是家庭暴力。”

  “是吗?”杨玉环美目眨了眨,“你记错了吧?”

  李炎道:“还有,长辈打孩子也是。”

  杨玉环训斥道:“我跟你姑父说话,你插什么嘴!”

  李炎当时就傻了,一脸震惊地张大嘴巴,舌头像抽筋一样,半晌捋不过来,“姑……姑……”

  李溶挨了一掌,幞头歪到一边,这会儿刚扶好,闻言同样张大嘴巴,几乎能看到喉咙里的扁桃体。

  对面的李怡舌头打结,颤声道:“阿……阿姊……”

  李成美只顾着在看踏谣娘,没听清楚,扭头道:“怎么了?怎么了?”

  绛王李悟一脸惊悚,“要……嫁……嫁……”

  李成美愈发好奇,“谁?谁要嫁?”

  “都给我闭嘴!”杨玉环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弄死他!”

  安康公主道:“我不怕死!你们都听清了,姑姑要——”

  杨玉环劈手捂住她的嘴巴,恨声道:“你是要气死我啊?高力士,把她嘴巴给我扎住!关到小黑屋里去!”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程宗扬起身举起酒觥,笑道:“大唐乐舞,盛极天下,程某今日大开眼界,在此敬诸位殿下一杯。”

  抚王李纮道:“来来来!大伙儿同饮一杯!”

  众人举杯饮尽,程宗扬笑道:“在座的都是大唐天潢贵胄,程某适逢盛会,幸何如之。今日——”

  “要跟你们比一比!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四座寂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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