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的一角摆着一盏充电灯，光线铺散在空旷的会议室中，看起来略显暗淡。

　　灯光照得桌边的那些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分界线，每张脸都是半黑半白，半明半暗。

　　他们正在摆弄着桌上的一团在昏黄的灯光下难以分辨颜色的色块，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副景象着实有些诡异。

　　就连程子介一时也有些虚幻之感，那些通过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人自然更是屏神静气，耳机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略微走神的程子介很快就反应过来，收敛心神，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窗内确实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和丧尸，但现在他却拿不定主意——主要是因为荒芜也在。

　　这家伙和自己约定，期限之内不攻击人类，却仍然攻击了天兴。

　　所以程子介完全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态度，对自己有没有敌意。

　　但这些家伙却又和丁蔷薇相处得非常融洽，似乎毫无威胁。

　　就在程子介踌躇之际，却听见了丧尸开始交谈。

　　发出普通人听不见的次声波的正是哈雷，它看着丁蔷薇摆完一条信息之后，兴奋而又期待地对几名小伙伴喊道：“程子介会来找我们。”

　　程子介马上意识到，刚才找到连山的那个人确实是丁蔷薇派去的。

　　而丁蔷薇通知自己之后，当然知道自己会去找她。

　　而荒芜却显得有些担心，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色块，然后看向丁蔷薇。

　　丁蔷薇微笑起来，一边重新摆放色块，一边微笑道：“当然，我确定。说不定他已经来了，就在门外看着我们呢。”

　　程子介现在可以确定，荒芜它们并没有敌意，而是聚集在一起想和自己会面。

　　于是不再隐藏行踪，伸手一拉何安静，站起身来笑道：“你搞错了，不是在门外，而是窗外。——我可以进来吗？”

　　丁蔷薇虽然知道程子介随时会出现，但听到声音，仍然是浑身一震，但随即恢复了平常，娇声笑道：“不可以。”但室内本就灯光昏暗，程子介又在窗外，所以她还是立即转向窗口，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前倾，努力想看清程子介的模样。

　　程子介也笑道：“既然可以，那我就打扰了。”说完便纵身一跳，落在了丁蔷薇身边。

　　丧尸们一齐大喊大叫。

　　程子介和它们一一打过招呼，同时为关注着行动的将军们做起了介绍：“这些是天昌地区的丧尸首领，天昌情况特殊，有智慧的丧尸首领数量很多，超过一百。它们对人类的态度很友好，从不主动攻击人类。——这位是哈雷，曾经在我们双河生活过一段时间。也正是因为想和它交流，我母亲才发明了那种图形语言。也是它把这种语言带回丧尸群体中，传播了开来。现在有智慧的丧尸们可以和我们交流，开始向我们传达信息，这位哈雷正是关键。”

　　哈雷却在和程子介打过招呼之后，便急不可耐地嘀咕了起来：“那个女人，你——妈妈——呢？她好吗？我想看她。”

　　程子介笑道：“她很好。不过她在很远的地——”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耳机中传来钟美馨笑吟吟的声音：“小杰，我和哈雷打个招呼吧。我也很想它。”

　　程子介这次深夜行动关系重大，钟美馨肯定没有不关注的道理。

　　现在见到哈雷，而且肯定从哈雷的嘀咕和比划当中知道了这家伙在说什么，便出声了。

　　程子介哈哈一笑，便取下耳塞，塞进哈雷还没有腐烂的那侧耳朵里。

　　触手之处光滑细腻，除了略觉冰凉僵硬，倒和正常人类女性没有什么不同。

　　而哈雷一愣，随即就听到了钟美馨的声音，便哇啦哇啦地乱喊起来。

　　但它和钟美馨只能通过图形语言交流，所以也只是听一听对方的声音而已。

　　于是片刻之后程子介伸手拿回耳机戴上，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以后有机会见面的。”

　　耳机中仍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但程子介知道，这些人之前对“人类和丧尸和平相处”还只有一个概念，但现在却真正目睹了双方融洽的关系，甚至成为朋友，互相挂念。

　　这样的场景虽然看起来轻松平和，但对他们来说具有强大的冲击力。

　　程子介也不打扰他们，而是走到并不像哈雷它们那样兴奋的荒芜面前。

　　虽然再次正视着孙志高的那张脸庞还是让程子介心情复杂，甚至有些血气上涌的感觉，但时至今日，他也早已承认了现实。

　　所以还是平静地继续介绍道：“这一位，就是各位领导肯定都有所耳闻的，原来阳门地区的丧尸首领，荒芜。虽然我们以前是死对头，我自己也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它弄死，但现在我们也决定不再冲突，而是开始尝试合作。”说完便向着荒芜伸出了手。

　　荒芜仍然显得谨慎而克制，伸出一只爪子和程子介的手碰了碰，让程子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茭洲见到孙志高时和他握手的情景。

　　而现实并没有给他回忆过去的时间，耳机中马上传来了温少将惊讶的声音：“就是那天晚上严——严军长向我们林司令求援，让我们出动对地攻击机，去阳门地区提供空中支援的时候对付的家伙？”

　　程子介笑道：“对。当时就是它指挥的丧尸大军。”但他随即从温少将的话中感觉到一丝疑惑：这家伙提起林司令的时候，还是称“我们林司令”，而且语气中仍然能听到尊敬。

　　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荒芜，提起之前的战斗这些事就连程子介事前都无法预计，更别说温少将。

　　提起林司令更是偶然中的偶然，而且温少将的关注点显然完全放在了荒芜身上，马上接着问道：“而且就是它，后来带着几百万丧尸来到我们连山江对面？”

　　程子介只得暂时放下疑惑，回答道：“也是它。”

　　“它后来撤走了——如果它不主动撤走，真要过江，虽然我们炸了我们那里的桥，但是上游总有桥……那我们海军基地就危险了。它当时为什么撤走？”温少将大概是除了程子介以外和荒芜打交道最多的人，也有着最多的疑问。

　　程子介笑道：“因为部下的丧尸开始陆续出现因为缺乏食物，能量储备枯竭而死亡的情况。我就劝说它和我们人类合作，解决生存问题。它同意了我的建议。”

　　“啊？啊……”饶是温少将不动如山，听到这样的回答时也不免吃惊而有些失态。

　　只能略带尴尬地回答道：“没想到……”

　　而温少将话音未落，范参谋长的问题也接踵而至：“之前你们海源野战军申请了一次对阳门市区的核打击，也是为了炸它吧？”

　　程子介不由得一愣，他也是这才知道，当初在自己去阳门救援孙志高时，严少将竟然还准备了这样的后手。

　　不由得叹息一声：“如果是阳门，那肯定是为了对付它。”

　　接着又有几个人问了些问题。

　　程子介一一回答，最后道：“各位没问题了吧？那我就进入正题了。”说完先转身面向丁蔷薇。

　　昏暗的灯光下丁蔷薇倒越显娇艳，特别是那双笑吟吟地注视着程子介的眸子，眼波流转，格外动人。

　　但程子介现在自然无心欣赏美色，而是郑重地问道：“丁小姐，哈雷和荒芜它们本来和我约定了期限之内不攻击人类。现在期限还没到，它们却攻击了天兴，是什么原因？”

　　程子介之所以不直接问哈雷和荒芜它们，自然是考虑到自己和丧尸的交流是无法让其他人理解的。

　　而自己这次是打算公开行动，所以还是尽量让旁听的其他领导也同时知道原因。

　　丁蔷薇见程子介态度严肃，便也收敛笑容，却先看了程子介头戴的摄像器材一眼，才清脆地回答道：“因为北方来的丧尸要给核电站的——曙光和嘟嘟，是这两个名字吧？要给它们报仇。哈雷和荒芜它们本来不同意在期限内攻击人类，但那样的话，北方来的丧尸就会自己来攻击。而它们恐怕不能，也不愿意去分辨哪部分人应该消灭，哪部分人是无辜的。所以，如果它们真的拒绝了，我恐怕就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原来如此。

　　但程子介却随即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倒不是丁蔷薇的回答有任何问题，实际上这个回答滴水不漏，只是程子介莫名地感觉到丁蔷薇的表现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