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5章
“别急,别急,我当然认识他,他就住在我们村子里啊。”宋大姐拍拍郑子昀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紧张,然后问,“你和夏凡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哥。”郑子昀颤抖着嘴唇说:“他已经离开六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宋大姐,你现在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宋大姐诧异了一下,当初夏凡是和他们村的宋庆云一起回来的,说是宋庆云的朋友,家里出了点事,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因此暂时来他们村住下,不过宋庆云家住在山顶上,那里就只有他一户人家,所以大家也很少走动,不过偶尔下来买点东西或者种地的时候才会聊上几句。
宋庆云是他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原本是在大城市里当医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来,还带来了一个男人,不过宋庆云回来了对村里也有点帮助,比如突然有谁生病了,就可以请宋庆云帮忙看一下,不用翻山越岭跑到县城去找医生。
宋庆云,夏凡,两个人都长得高大帅气,英气逼人,和他们在小城小县里看到的人完全不一样,一个大胆一点的女孩试过去主动献殷勤,不过被婉言拒绝了,有些女孩不死心,也想要尝试一次,毕竟这样帅气又有钱的男人不是每天都有的,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好不容易来了两个,谁都不想放过,想好好抓住。
可惜,宋庆云和夏凡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不管是他们村的村花还是村长的女儿,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眼,热脸贴了那么久的冷屁股,大家的热情就冷却下来了,不过还有少部分人抱着侥幸的心里,后来有人不小心在树林里看到宋庆云和夏凡搂在一起,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对。
听完宋大姐的话,郑子昀愣住了,像突然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无力地靠坐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反应。
“小兄弟,小兄弟,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宋大姐看着郑子昀这幅模样,吓得不知所措。
郑子昀强撑着站起来,对宋大姐笑了笑,“能告诉我那位宋医生和我哥哥住在哪里吗?”
虚弱的笑容配上他那张苍白的脸,怎么看怎么瘆人,宋大姐也不知道她那句话说错了,让郑子昀反应这么大,突然想起郑子昀说夏凡失踪六年,到现在才被找到,喜极而泣也不为过,这样的反应算得了什么。
“你第一次来,可能不识路,我带你去吧。”
上山的路不好走,宋大姐看郑子昀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担心他在半路就倒下来了,所以想充当一次“护花使者”。
“太麻烦你了,你告诉我怎么走,我可以自己去找。”郑子昀不太想麻烦别人。
“没关系,反正我也要上山捡柴,顺路而已。”宋大姐热情地说。
郑子昀没法推脱,只能跟在背着竹篓拉着女儿的宋大姐后面,一路走去,他发现,这条村子真的特别安静,人烟稀少,房子也不多,隔得很远,大概五十米才有一户人家,不过环境倒比他想得好,看宋大姐家的房子和存粮就能看出这里的人生活应该不会太差。
“宋大姐,怎么都没见村子里有其他人走动?”郑子昀忍不住问。
“哦,我们村大部分劳动力都到外面去干活挣钱,剩下的都是老人,女人和小孩,今天正好是成安县一年一度的相亲大会,所以大家都凑热闹去了。”
宋大姐笑着说。
郑子昀了然地点点头。
在雾气很重的山上绕来绕去,绕了好半天才终于绕到山顶,正如宋大姐说的,这里就只有一户人家,竹林深处围了一间红砖平房,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墙上种满了爬山虎,不过已经枯萎了,只剩下褐色的蔓藤,院子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和各种盆栽,绿油油的特别好看。
镂空铁门也没有上锁,只是在门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主人有事外出。
似乎看出郑子昀的疑惑,宋大姐有些得意地对郑子昀解释:“我们这里得民风特别淳朴,就算不关门家里也绝对不会进贼。”
郑子昀闻言,想起一句话: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宋大姐,麻烦你带我上来,现在他们外出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就好,不妨碍你了。”郑子昀说着从口袋掏出一点钱聊表谢意。
宋大姐一看这钱,火了,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又不是为了钱,郑子昀这不是看不起她吗?
郑子昀没办法,只好一个劲儿地道歉,然后说了很多好话才将宋大姐送走,不过,不给点报酬他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偷偷把钱塞给小女孩,让小女孩拿着买零食吃。
这里的空气不是一般的好,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感觉整个肺部都被清洗了一次。
郑子昀靠在围墙上,心乱糟糟的,六年,两千多天,每过一天他对夏凡的思念就更重一分,一分一分叠加起来,重的几乎要将他的肩膀压垮,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一直以来支撑他的就是一个信念……
而那个人给他信念的人,就住在这里,一门之隔的地方,只要推开这扇没有堪堪掩着的铁门,就能看到那个人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可就是越靠近,他就越害怕,害怕这只是一个幻境,害怕这只是黄粱一梦,害怕里面住的人不是夏凡,仅仅是一个和夏凡长得很像很像的,陌生人。
许是阳光正美,许是微风正好,许是忧虑太重,郑子昀感觉身体很累,站都站不稳,挨着围墙坐下,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大腿里,听着风吹动叶子发出的簌簌声,眼皮慢慢阖上。
傍晚,太阳即将下山了,宋庆云才从镇上回来,看到自家门口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马上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缓缓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人,他就说这山顶他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现过什么野猪黑熊。
宋庆云扔掉树枝,走到郑子昀身边蹲下,看着人的背包,衣服,裤子,鞋子,还有头上的帽子,无不都是大牌子,不说别的,就说这人手上的手表,他以前还在医院工作时,一年的工资也未必买得起。
这人不是一般的有钱,宋庆云心想。
他出生小城县,父母都是农民,父母死后,那些亲戚就基本上不再走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大部分家里都很殷实,当然富二代富三代也有,不过他基本和那些人没有交流,后来,毕业了,工作了,和那些人也就慢慢断了联系,包括那个将他心伤透了的人,所以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个男人不是来找他的,这里就他和夏凡两个人住,不是找他,那就是来找夏凡的?
郑子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戴着眼镜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蹲在他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郑子昀看到宋庆云的时候愣了愣,随即暗自松了口气,这个宋庆云虽然是同类,但一看就是受,两个受在一起,脱光了躺一张床上也未必能出事。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最后还是宋庆云先开的口,“你是谁?”
“我叫郑子昀,是从C市过来的,你就是宋庆云宋医生吧?”郑子昀觉得这个姿势不太雅观,扶着墙站起,拍拍裤子,才对宋庆云说。
“是,你猜对了。”宋庆云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药箱,“先进屋再说,我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
郑子昀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外面是钢筋红砖,里面的墙壁刷了白漆,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大厅正中间是一张木质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和一个果盘,进门右手边是一套红木的沙发,沙发前面是一台老电视,电视下面是一张简易的电视柜,应该是从商场直接买回来组装的。
客厅不大,家具也不多,但是收拾的很整洁,又是在山顶,光线很好,照的屋子亮堂堂的。
但就是太过整洁,以至于根本看不出这里有多少个人生活的痕迹。
“你说你是从C市过来的?这么远赶来是有什么事吗?”宋庆云喝了口热茶。
“六年前,我哥哥突然失踪,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到一点有关他的消息,前两天,我朋友说看到有一个很像我哥哥的人在这里出现过,所以我马不停蹄赶来了,今天早上才到。”
郑子昀不断摩擦着杯子,这是他极度紧张但是又努力想要镇定下来的表现。
宋庆云舔了舔唇,又喝了一口水,这也是他紧张的表现,从他救下夏凡那一刻,夏凡就说过自己没有任何朋友和家人,还说要离开这个城市,不想待在这里,正好他当初为情所伤,也想找离开那个伤心地,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就和夏凡一起回了老家。
其实从一开始宋庆云就不相信夏凡是无家可归的人,不过夏凡的身体特殊,当时情况又危急,加上夏凡对他苦苦哀求,他耳根子软,看到夏凡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就点头同意了,这么多年,夏凡不提,他也没问过,毕竟谁没个过去,他也不忍去揭夏凡的伤疤。
只是没想到六年过去,夏凡的儿子都五岁了,才有人找来,他还以为这辈子他和夏凡还有夏云帆三个人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宋庆云问。
“夏凡,夏天的夏,不同凡响的凡。”郑子昀一字一顿地说,生怕宋庆云听不懂。
“你有什么证据吗?”宋庆云防备心很强。
郑子昀也料到宋庆云会这么问,所以把他带来的夏凡从小学到高中的毕业照,还有他和夏凡的合影,甚至全家人的合影都带来了。
宋庆云一张一张看过去,照片里的夏凡笑的很开心,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在属于他的天空中任意翱翔,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爸爸英伟,妈妈温柔,弟弟帅气,夏凡站在他们中间,美好和谐地让人觉得密不可分,明明是幸福的一家,为什么夏凡却说他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孩子?
夏凡,宋庆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当初夏凡拼了命想逃开,现在他未经夏凡同意就把夏凡的事情告诉夏凡的家人,这样好吗?
不,既然夏凡没有说过,他就不能出卖夏凡,所以……
“抱歉,我想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宋庆云冷淡地说,和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
“怎么可能?”
郑子昀用力一拍桌子站起,看着宋庆云三百六十度转变的态度,语气也变得不好,“我来的时候宋大姐明明说过我哥哥就住在你这里,怎么可能没有?”
宋庆云放下茶杯,走向门口,打开大门,做出一副赶客的姿态,“可能是宋大姐认错人了,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吧。”
郑子昀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宋庆云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宋庆云,“你是不是把我哥藏起来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兄弟两团聚,你安的什么心,明明我哥就住在你这里,你为什么说没有?”
宋庆云长得和郑子昀一般高,但是当医生的,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体力自然比不上整天跑健身房的郑子昀,被郑子昀揪住衣领子提起来的时候宋庆云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鸡仔,可怜又无助。
抓住郑子昀的手,想要将其掰开,可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宋庆云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听夏凡的话每天和夏凡一起锻炼身体。
“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宋庆云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任人鱼肉的感觉真讨厌!
不能得罪宋庆云,不能得罪宋庆云,郑子昀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现在不知道夏凡的联络方式,只知道夏凡住在这里,可从白天等到黑夜也没将夏凡等回来,那夏凡去哪里了,他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松开宋庆云的领口,叹了口气,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
看着郑子昀本来就比平常人老成的脸一下子又老了几岁,宋庆云摸摸自己眼角的鱼尾纹,他愈发感觉自己年轻了。
“我真的不认识你哥哥,你还是走吧。”宋庆云狠心下逐客令。
“……那打扰了。”郑子昀拿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宋庆云家。
郑子昀背影高大挺拔,如同屹立不倒的松树,可是宋庆云却看到那棵松树的树干里面已经长满了蛀虫,正在慢慢啃噬里面的营养和成分,外强中干,仿佛只要轻轻施加一点压力,就能将这个人压垮。
宋庆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元素影响自己的决定,咦,这张照片怎么会掉到地上?
捡起飘落在桌子角的照片,正想追出去给回郑子昀,突然被照片里那两兄弟对视的眼神吸引住了。
夏凡看郑子昀的眼神,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灵光一闪,宋庆云掏出钱包,从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照片,然后放在桌子上对比,看到照片里的夏凡和照片的他如出一辙的眼神,他惊呆了,难道……
难道,夏凡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他弟弟?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把宋庆云吓了一跳,要不要这么惊世骇俗?
不行不行,他得先喝杯咖啡冷静冷静,他的咖啡豆,咖啡机呢?
前几年才看到塞在电视柜里,怎么不见了,夏凡把他们收到哪里去了?
没有咖啡豆,速溶咖啡总该有吧?
不过上次喝好像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