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颤如弦 羡其鸳鸯
朝阳驱散夜寒,繁华的长安城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那原本定死的风景与人物,忽而动了起来。
小憩的吴征沉重地翻了个身,望着洒在窗户纸上一派金黄的阳光露出个苦笑,打个呵欠无奈起身。
来了长安三日,今日倒是最为闲逸之时。燕皇接见使臣的旨意尚未下,估摸着也不会太快。这三日间过的更是不消停连喘口大气的时间都无,是以霍永宁在昨夜会议结束后刻意吩咐今日无事,可休整一日自行安排。
难得有此闲暇,长安又是当世第一大城,不游历一番足为此行憾事。吴征早早约了韩归雁一道同游,两人久不曾独处,心中期盼已极。
然而昨夜横生的一杠子事情又让他睡不安寝。回屋路上去了趟昆仑派驻点巡查之所向长辈们问安,得知陆菲嫣约了顾不凡便心神不宁。
气息不畅,如鲠在喉,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失恋的滋味原是如此?今生除了刚穿越时现身修罗场,还是第一回惊慌失措,不需想也知昨夜在一众长辈面前行为举止失常,无怪林锦儿以为他病了。
幸而今生无论眼界与经历早非前世可比,心神不宁中亦可强自镇定。不想对陆菲嫣一路带着不可告人私心的开导,方向完全跑偏,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难免破口骂娘,怨顾不凡不负责任,怒陆菲嫣榆木脑壳不知变通,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回屋路途中细细想来,才觉顾陆夫妇间想要修复情感里深渊般的隔阂难如登天。
顾不凡自不是什么坏人小人,坏就坏在他自尊心极强,同时亦有超强的自制力,能放着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十余年不碰绝非常人能做到——无论最初的原因何在。即使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痛苦与自卑,也需有这等克制才能做到。
这是一名好同门,好长辈,也会是值得托付性命的好朋友,可惜绝不是一名好丈夫。
陆菲嫣的解决之道是钻进了死胡同,这条绝路终究是走不通的。顾不凡既已认定,又怎会再度踏入这条损其自尊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些吴征胸中稍平。暗叹世事难料,猜想未成事实以前终究只是飘在空中。思来想去,故有昨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句的放肆大胆。那临睡前一句简单的关怀则是点睛妙笔——不猜可知陆菲嫣孤苦伶仃十余年,说与女儿相依为命都不为过。心中正忐忑不安时一句简单又温暖的关心必然能在心中刻下深痕,也天可怜见顾不凡无比配合半夜方至。吴征回了房中一刻都未合眼,所幸有惊无险,直到顾不凡离去方才一头倒上床,心中大乐笑骂道:“他妈的,差点把劳资绿了,来日叫你知道厉害。”
翻了个身侧卧,又暗骂自己实在太过无耻,这一路对陆菲嫣的种种关怀全都带着难以启齿的目的。自江州荒园之后,吴征便把美艳的师姑视作囊中之物。他确信有了这一场惊险离奇的经历,两人在互相的生命中都已不可能再抹去印记。
“你是我的禁脔……”吴征邪恶地想着,然而禁脔一词让他心中微惊。
陆菲嫣身怀百媚之体,又修了有助青春永驻的内功,其身体的易感吴征在昆仑后山的密林中早已得见。而她的需求之旺盛更加惊人——需知顾不凡自幼练武且功力深湛,自也是一名龙精虎猛的汉子,连他都难以招架直至如今避之唯恐不及,可想而知陆菲嫣身体里除了藏着一处不知满足的欲望深渊之外,其私处定也是让男子无法久持的绝妙所在。
吴征早早认定,除非身具《道理诀》的自己,普天下男子更无他人能喂饱这位人间尤物。自然而然地,也就视其为禁脔。若无今日的变故,或许他不会再去多想,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将陆菲嫣诱入怀抱。禁脔一词虽有男儿气概,却与吴征这位穿越者带来的对女子尊重与平等理念大为不符,而此前则视之为理所当然。
一名女子光凭美貌容颜与性感身躯就能让吴征升起必须据为己有的欲念?若仅是如此,不单单是对陆菲嫣,更是对吴征自己的亵渎!
一如他倾心相爱的韩归雁,所吸引他的绝不仅仅是美艳,那么陆菲嫣呢?吴征微眯着双目沉思。
若不知这些秘事者,怎能了解陆菲嫣的倔强与坚强?吴征已从秘籍里得知百媚之体对女子的折磨,只需陆菲嫣的自控力稍有缺失,只怕昆仑山上已全是她的入幕之宾。一名日夜荒淫的浪荡女子怎值得去爱护关心?吴征又怎会在江州荒园面对一亲芳泽的天赐良机不屑一顾;又怎会为那样一名女子挺身而出,去面对孟永淑的宝剑?
吴征恍然大悟,原来在自己察觉之前,早已对陆菲嫣既重且佩。那不仅仅是一味想要霸占,只对美色的垂涎三尺,而是发自内心想要与其相伴一生,又舍我其谁的决心!否则,若是不相干只不过想玩弄肉体的女子,吴征昨夜又岂会气闷难言,彻夜难安。
想明白了这些,吴征洒然一笑,起身洗漱穿戴完毕,离屋敲响了陆菲嫣的房门。
扣扣连声中,屋内全无回应,吴征无奈提声叫道:“师姑,开门。”
“走开!”回应声嘶哑而虚弱,分明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死气。
吴征皱了皱眉头道:“不走,我进来了。”双手一推,房门已被锁死,吴征潜运内力推去门闩应声而断。
屋内空空荡荡,并未发生吴征想象中的坏事,可也好不到哪去。
绛沙帘子依旧卷起,陆菲嫣合衣仰躺于床毫无避讳,任由吴征踏入后将房门闭紧。
“若来的是坏人可怎么办?师姑不可如此。”吴征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柔声道。
“随便吧!”陆菲嫣无力道:“要杀要剐我也不在意了。”
吴征不答替她盖上锦被道:“我舍不得师姑出事,只好陪着了。”
“我很累,我……活的好苦好难,真的,不想活了……”陆菲嫣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只可怜盼儿没有爹疼爱,若是我不在了……征儿,师姑再求你一回…
…”
“等等!”吴征笑着打断道:“弟子知道师姑要说什么。这且不说,我只问一句,谁准许你死了?”
“额……我自己的命还需谁来管么?”陆菲嫣一愣,倒叫死水一潭的脸上有了些神情:“我活着也是个负累,迟早……”
“停!”吴征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好整以暇道:“我救了你两回,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想一死了之?昆仑上下谁教你忘恩负义的?”
趁着陆菲嫣一时转不过弯来的当儿,吴征一口气道:“还是你口口声声说担心女儿,实则想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管了。呵呵,这是要把你女儿卖给我,替你做牛做马还债么?”
“你……你胡说什么?血口喷人!”提起女儿陆菲嫣惶急起来,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吴征道:“你……你莫要乱来,欠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怎会这样?时常相处印象极佳,甚至在生无可恋时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男子,心中认定乃是女儿佳婿的师侄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了,从前只不过都是他的伪装,这人心机深沉早已存了觊觎之心,见我死志已定便不再掩藏,只想着占有我!
“我胡说了什么?”吴征笑眯眯道:“救你的两回,无论哪一回你死了都不要紧,可是别人要怎么看待你的女儿?——是……什么的女儿?”
绝代淫妇之女!
陆菲嫣念及此处汗毛倒竖,若让顾盼背上此等恶名她一生的凄惨可想而知。
本就孤苦伶仃,左右还尽是白眼,一旦出个什么差池也将受尽凌辱——淫妇的女儿是不是与她的母亲一样?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兴趣的。
见陆菲嫣汗出如浆的模样,吴征心头一宽,脸上依然是邪恶的笑容凑近道:“欠了我多少,你现下明白了么?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不准死。
否则我一生气管不住这张嘴把你的秘密说了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坏人做到底,他顺势抽了抽鼻子极尽淫邪之态,只觉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恶魔!
陆菲嫣恐惧地颤栗着,心中怒火滔天却不敢骂出口,只是一双美眸射出熊熊烈焰,似欲将吴征点着一般。从前对他朦胧而不自知的好感全变作了恐惧,只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你想要什么?我还给你便是!”
“啧啧啧!话不要说得太早,我现下要你脱光了再撅起这只肥肥白白的肉臀儿……你肯不肯?”吴征挑着眉毛,调戏成功心里乐开了花。
“你……你杀了我吧!”陆菲嫣终于忍不住落下屈辱的泪水,昨夜还感念不已的师侄不想心中是这般龌蹉肮脏,顿觉生无可恋。
“那我舍不得!”吴征见好就收指了指小厅的桌椅道:“起来!穿戴洗漱整齐,乖乖在那里等我。”
陆菲嫣见他越发过分还想着拼死一搏,看以如今的病体残躯能否与这位应变奇速的师侄同归于尽,不想吴征竟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陆菲嫣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位时时出人意表的师侄又变着什么法儿要来折磨玩弄于她。此刻心乱如麻,索性咬了咬牙起身,依着吴征的吩咐梳妆打扮,先暂时依他所言,甚至还要表现得乖巧些,待他以为手到擒来时再暴起发难,誓要玉石俱焚才能保得自家清白,女儿无忧。
这些话说将出去,以吴征现时在昆仑的如日中天,只怕所有人都要以为是她失心疯了,谁又肯信?他……他怎会是这样的人?一个愿意豁出命来救我的人,难道就因为美色?只是个色中恶鬼?谁又肯信?我……能信么?
陆菲嫣心中迷茫得无以复加。师侄怎会对她生出这等不伦之恋?年纪大上许多不说,她还是名有妇之夫。以吴征现时的地位与容貌随手一招也能有无数年轻曼妙的女子自荐枕席,怎会对她生出想法?难不成十余岁的年龄,一切的世情礼法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么?
“他如何想的不关我事,我不愿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于我!”陆菲嫣用方巾重重搓着柔腻的脸庞发狠想道。
梳洗打扮,镜中的丽人亭亭玉立美若天仙,——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陆菲嫣深喘了口气将佩剑“魔眼”挂上墙头坐在桌前等待,自是为了让这个鬼精灵的师侄放下戒心,凭她凝聚一生苦修的九品功力,只需一双肉掌击得实了也必然要他性命。想起吴征力斗孟永淑时雷行电转的身法,心中实无半分把握能一举成功,若是失了手……转头又念起他所言倒也没错,两回救下了她正是恩重如山,那夜的春梦里分明也是他的身影,陆菲嫣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
愤慨之心一断,思路便不知不觉地跑偏,力斗孟永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可是一着不慎便要送命的事情,就为了霸占自己么?以他的沉稳睿智犯得着押上身家性命做赌注么?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家一条性命不打紧,盼儿若是被这个恶魔所控一生便全毁了!杀了他!杀……了他?
茫然中吴征推门而入,陆菲嫣一惊回头心中大骂自己无能,本想在吴征返回的第一刻起便寻机出手,可一时的失神便错过刚入门时的天赐良机。她皱眉中却又疑惑:只见吴征左手腋下夹着一只古琴,右手抱着笔墨纸砚,也不知闹什么花样。
驿馆里一应物事俱全,自也少不了琴。这不是什么名琴,可也外观古朴,音调周正。吴征将古琴在陆菲嫣面前摆好,又铺开笔墨纸砚在桌上自行书写起来。
陆菲嫣觉得自己真是被身上的暗伤折腾多年之后,尽像个软弱无能的寻常女子,吴征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眼前书写,她竟没有一搏的勇气。以吴征的心计与早慧,这一日定然筹备已久,现下所作所为不过也是在迷惑于她。是了!一定是!
“今日除了内急哪儿也不许去,饭菜茶水自有人会送来。”吴征写完了一幅狗爬般难看的字拿起轻轻吹干递在陆菲嫣面前道:“弟子写了几阙词,师姑最擅音律,还请帮弟子配上曲。”
什么?
陆菲嫣怔怔道:“这……你要我做这些?”
“啊!”吴征抬头鬼里鬼气地笑道:“方才多有得罪,师姑宽恕弟子无理。
不过呢,咳咳,你的命终究是我的,我的吩咐你得听,乖乖地听话,你的女儿才有救。哈哈哈……”说到后半句时装模作样地板起了脸,到最后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陆菲嫣虽将信将疑,心中一块大石终究暂时落了地,一时也忍俊不禁,媚眼里射出又羞又怒的寒光,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对吴征方才的话不敢多提。只得顺着吴征扬了扬眼角示意她看看,将心思落在纸上的诗词里。
这个卑鄙无耻的抄袭大师搞出来的东西,随便一首都是足以震古烁今的神作,陆菲嫣只看了第一句便忍不住轻启朱唇念出声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
少女时可笑的多愁善感,再到如今难以言说的孤独寂寞,陆菲嫣越看越爱,一时反复吟诵竟是痴了……
也不知多久方才回过神来,陆菲嫣豁然抬头,只见吴征始终未打扰她思绪,直到此刻才竖起大拇指笑吟吟赞道:“师姑,您真是好看!”
陆菲嫣俏脸微红嗔道:“油嘴滑舌!还有么?”
“都写好了!”吴征挥了挥手中厚厚一大沓纸张递上,又板起脸道:“没作完这些的曲子,不许出去啊!我有言在先,若是敢违背休怪翻脸无情。”
“去去去去……”陆菲嫣美眸一瞪道:“若都是这样的好词,不作完我饭都不吃了,哪个有空出去。”
“啊哈?那没个十天半月的,师姑是莫要想出去了。饭还是要吃,莫要搞坏了身子。弟子今日有闲游长安城去了,师姑可要什么?弟子给您带回来。”
“就会胡吹大气!”方才还是一心求死,此刻却又满心猎奇,陆菲嫣绷紧的心弦竟然松快许多,昨夜的抑郁一扫而空。她调了调琴弦试弹了几指道:“东市有一间雅悦居,产有名琴唤作鹤鸣清霄,你帮我带一尾回来,这琴我今日先用着。”
吴征伸出手掌道:“没钱,借一些!”果然是富家女,随口要的都是高档货,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便宜货。
“穷的你。”陆菲嫣掏出一叠银票横了一眼道:“快去快去,莫要来烦人。”
望着吴征嬉皮笑脸地转身离去,陆菲嫣心中百感交集,吃他早间一吓倒是烦闷之心尽去,也或许原本便不算太在意,只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一时走不出来?只是这臭小子忒也可恶,竟然说什么脱光了把臀儿撅起来……
念及此处,陆菲嫣脸颊红若天边晚霞,忙止住思绪摒起呼吸,凝神静气了一番才又翻开吴征“墨宝。”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陆菲嫣痴痴迷迷中只觉时光倒转,几行字迹写尽十余年来的心中苦楚。
几曲婉转哀怨之后,又是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菲嫣心中一沉,暗道:“若有一人相伴能得如此,又有何憾?”
正满心期盼再看一曲以慰内心,只觉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菲嫣心神俱裂犹如撕心裂肺一般,一时悲从心来随手将纸张扫落一地,纤手按上琴弦,悲怆之音如珠落地……
吴征步出驿馆跨上骏马候在门口,小半时辰后韩归雁亦婷婷而出。这位在燕秦之战中立下大功的英武女将换上女儿装扮,所过之处无不令人眼前一亮。
自也包括了吴征。
爱侣刻意精心打扮过,一身正红连身长裙从头罩下只露出纤美的足胫,一件桃粉的对襟小袄,不搭上衣扣,仅用下沿的丝带扎了个蝴蝶结,一物两用既系上了小袄又当做腰带用。这么一来便将她柳腰之下挺翘的臀儿衬得更高,一双长及常人腰侧的美腿更加惊心动魄。足下踏着的紫色荷叶绣花鞋托着她婷婷袅袅的身姿,浑似足不沾地一般。
仆从牵来马儿,韩归雁翻身上马时裙裾纷飞,露出裙下裤管包裹的浑圆紧实玉腿。待得身坐马鞍,裙摆如流云般落下,连身姿仪态都美不胜收。
两人相视一笑轻夹马腹,驱动马儿缓缓向前行去。
私下里出行便少了平日公务时的许多顾忌,两匹马儿不疾不徐,载着吴征与韩归雁几如并肩一般。若不是身在长安城多有不便,两人只怕已是心痒难耐,寻一处清雅洁净的客栈大肆欢好一番纾解心中渴求之情去了。
“可怜的……真是太可怜了……”吴征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望着韩归雁平平的胸口不住叹息,脸上自是心痛到了极点。
韩归雁想要板着脸却又忍不住笑,上排洁白整齐的贝齿咬着下唇提起粉拳就打,吴征吃了两下顺势将她玉手捉住握紧,韩归雁挣了挣没能甩脱,半推半就地由他牵着前行,心中一片欢喜,甜得发腻。
吴征贼目溜溜,韩归雁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凑近了低语道:“待平安回了大秦,自是由你……”
“我要从后面!”那一只蜜桃般的肥翘雪臀实在太过让人流连忘返……
两人曾一同逛过的韩城自不能与长安城相提并论,那时还是初识,这一回却已定情,感觉大为不同。兴起时两人寄了马匹在西市里相携徒步,其乐融融。
韩归雁在军中时是严苛的武将,私下则仍是爱美的女子,尤其在情郎身边更是如此。这一对儿若是在秦国如此肆无忌惮只怕要炸翻了锅,在燕国虽是俊男美女频频引人侧目,受到的打扰则可忽略不计。韩归雁逛得兴发,身上的银子流水价般花将出去横扫长安西市各大绸缎庄,吴征虽不喜逛街,但大多时间都在等待韩归雁一件件地试穿服饰,又像只彩蝶般在他眼前翩翩旋身,一样大饱眼福乐不思归。只恨这方世界的绸缎庄子不解风情,将女子换衣试衣之所隔得密不透风且男士勿入,只怕有些登徒浪子轻薄了哪家小姐,吴征只得在偏厅坐着等候,全程还有人陪同。否则摸入隔间里演绎一场大燕优衣库事件,岂非乐事?
◇◇◇
……
庭院深深,既回了家自当小住几日,本也是尽一份孝心,与家人共处天伦的乐事。只对于冷月玦而言坐立难安。
四周的院墙犹如牢笼,她就似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从师门回到家里,不过是一处牢笼换了另一处罢了。无论牢笼中的鸟儿如何珍贵,如何被精心喂养,当雏鸟长成,披妆上华美缤纷的羽翼,终究是要待价而沽的。
“乖女儿,殿下又来看你了,还不快快出去参见。”况雪莹笑得双目微眯,微裂的双唇让两片润红中露出一抹莹白:“殿下是龙子还折节而来,你呀,动作快些。”
冷月玦坐在窗前视线早落在远处的天空,闻声后一言不发,又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待那一片流云随风而走,被远处的青山阻了视线再也瞧不见,才起身朝母亲一点头,随在她身后离开小院。
母女双花俱是一般的娇小玲珑,只是比起冷月玦生人勿进的冰冷与高傲,况雪莹始终陪着笑的脸庞就显市侩了许多,气质上自也拉出明显的差距。但并不影响这对母女的诱人,便是久历花丛,国色天香的妃子们环绕的栾楚廷也不由眼前一亮。
“参见殿下!”况雪莹的高声谄媚与冷月玦的低声冷淡行成鲜明的对比,却让这一对母女娇花风格迥异,更增诱惑。
“快平身!孤贸然前来,倒打扰冷仙子与冷夫人了。”栾楚廷上前摆手扶起二女,分外地亲近。今日前来冷府主要也是为了与冷月玦套套近乎,只是见了这冷冰冰的美人,心中难免不满。以他太子之尊想要一个女人还不容易?莫说其师与其母都是首肯的,偏生祝雅瞳回护于她,现下又破不得脸真真好生不耐。
然而预取冷月玦好感,也是发作不得。好在他自幼苦读帝王之术,这等小场面要显得彬彬有礼只是翻掌之事而已。那手段施展出来便是一幅真龙之子对一名女子倾心相恋的爱情佳话。若他不是太子,以这等品貌冷月玦自问未必不会动心,问题恰恰在于他是太子,而冷月玦对那深宫有着本能的畏惧,实在不愿与之有半分联系,可怜栾广江一番作态只能徒劳。
日头看看近午,况雪莹谄笑道:“时辰不早,臣妾斗胆留殿下于府内用饭,还请殿下恩准。”
栾楚廷抚掌大笑道:“好。早问冷夫人手艺非凡,孤正要一尝滋味品评一番。”
冷月玦心里幻想出的小人撇了撇嘴讥讽道:“没有十回也有个七八回了,说得好像第一回来似的。”见母亲欢天喜地地告退前去准备午膳,冷月玦也起身一福道:“启奏殿下,民女亦需依门规修行午课,特向殿下告退。”
栾楚廷心中不悦,倒也知天阴门的规矩遂道:“不敢叨扰冷仙子修行,孤准了。”
冷月玦回到小院进了练武的小厅,心中黯然!在师门与族中的双重逼迫下,栾楚廷又是个她可望不可及的庞然大物,无从抵抗,似乎被纳为太子侧妃只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生又该何去何从?
摒弃了纷杂的念头冷月玦盘膝坐下默运玄功,练功时物我两忘投入极深,于她而言正是忘记烦恼的好办法。
冷家主人的闺房边,闲杂人等早被驱赶一空,只留下随行的羽林卫们牢牢把守着四周,便是只苍蝇未经许可也飞不进去。而闺房里则是另一番春色无边的景色。
在男子低声的闷吼与女子暗藏痛苦的娇哼声中,剧烈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变作满足悠长的呼吸声。况雪莹伏在栾楚廷胯间,先伸出丁香小舌将疲软如死蛇的阳物舔洗了一遍,又将它纳入口中温柔吸吮直至清洗干净,才直起上身,香舌一卷,将唇边残留的白渍全数吃下。
那玲珑浮凸的身姿,淫靡万分的模样儿,以及反差极大的娇小身材,实是强烈无比的视觉冲击力,让栾楚廷心满意足道:“淫妇,吃得这般干净可是滋味好么?”
“殿下是真龙,这东西可也是龙精,不仅滋味香甜回味尤甘,还是大补之物。
妾身便是漏了点滴也是天大的浪费,定要吃得干干净净才是。”况雪莹檀口微裂媚眼如丝道。
栾楚廷点了点她鼻尖道:“分明是个贪嘴的,每回都要吃。”
“殿下误会妾身了,实是殿下的阳根太过雄伟妾身熬不住,不得不献上嘴儿才能让殿下满意。”况雪莹献媚不停,温顺得像只小猫。
栾楚廷哈哈大笑道:“你全身上下最妙便是这张嘴儿,会吃又会说。”
况雪莹将娇躯偎依进怀,极为满足道:“能得殿下一声夸赞,妾身便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一同闭目歇息了会又道:“殿下,听闻秦国使节正在长安,如此当口殿下怎地还得了空儿来找妾身?”
“有你们母女二人在,江山又如何?”栾楚廷随口应道,心中却想:一个势利愚笨的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父皇龙体有恙,此刻必然要离得他远远的也不参与任何朝政才是,若叫他起了疑心岂不冤枉?
况雪莹泪珠夺眶而出,小手掩住栾楚廷嘴唇泣声道:“殿下不可如此。我母女俩怎比得江山社稷为重?况且,咱们母女俩迟早都是殿下的人,若非玦儿年幼不懂事,现下一同服侍殿下的便非只妾身一人。殿下且宽心,料得不需多久定然遂了殿下心愿,由得左拥右抱享尽艳福……”
栾楚廷心中冷笑道:天下间女子难道都如你一般?笑话!提起冷月玦心中便起躁念,况雪莹固然能服侍得他极为满足,但比之征服冷月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时辰差不多,你去唤月玦来陪孤王同游。”
“是,妾身即刻前去!”
◇◇◇
…
吴征与韩归雁用了午饭便去了东市。比起西市的熙熙攘攘东市便要清净许多,早间逛得尽兴,两人也不准备多逗留,待取了陆菲嫣的琴便欲回驿馆——燕秦两国和谈之局虽已暂时稳定,但毕竟尚未有个结果,时辰晚了再归难免引来燕国的盯梢,也容易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雅悦居位于东市的最东侧,此地最为清净,售卖些乐器最是适合。吴征与韩归雁远远便闻到浓郁清新的木香,心神为之一振。两人携手入店,仿佛步入个木的世界,三面墙壁上悬挂着琴,琵琶,瑟,箫,笛等物,至于编钟,磐等则有序地陈列与地。
吴韩二人气度不凡,早有伙计迎上来请了上座奉茶。
吴征摆手道:“不必多言,听闻贵宝号有名琴鹤鸣清霄,我二人买一只便走。”
鹤鸣清霄价值不菲,一面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两年的用度,店家见来了豪客愈加打点精神。正等待店家取货时店中忽而涌进十名羽林卫喝道:“太子殿下将至,余人速速回避。”
吴征陡然记起祝夫人的殷殷嘱托,忙拉着韩归雁急急欲离。虽说祝夫人告诫时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他对祝夫人的信任。再说秦国的使臣遇见燕国太子总是件麻烦事,若是他忽然生起猫逗老鼠的兴致刻意刁难一番,推不得走不掉,才是令人头痛的事情。
两人尚未踏过门槛,外面就传来一声放荡形骸得不加掩饰的媚声:“哟,本公主难得来了兴致上街来转转,怎地那么凑巧尽是碰上熟人?这位可是秦国的使者吴大人,你们连吴大人也赶没点眼色么?”
吴征头大如斗,门外一名美妇摇曳着身姿甩着宽大的水袖曼步而来,领口因选料的宽松露出的小半片丰腻雪白,隐约可见浪涛阵阵,汹涌澎湃。却不是栾采晴是谁?
一下子忽然遇见两个最不愿遇见的人,吴征心中暗骂:有那么凑巧?你们燕国皇室的家伙都爱逛街的么?
提前到来清场的羽林卫们认得是福慧公主不敢阻拦,栾采晴也挥手让侍卫留在店外。摇摆着身子站在吴征身旁低声哀婉道:“哟,和小情人出来逛街么?原来你心中不是只有奴家一人呀。可叹天下男子俱是一般,奴家还以为你昭告天下,待奴家是一心一意呢!”
吴征背上冒出冷汗,脸上强自镇定皱着眉道:“食君之禄忠君之命,吴某得罪了公主也是无奈之举。”一边暗中提醒栾采晴各自的身份莫要乱来,一边也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到~~!”
吴征不及回头忙后退半步与栾采晴拉开距离半躬下腰,余光中见燕国太子器宇轩昂,身着明黄蟒袍背着双手施施然入店,侧后方跟着一名身材娇小的熟悉人影。
“不必多礼。”栾楚廷一挥手后迈步向栾采晴道:“不想偶遇皇姑,小侄给您请安。”
“臣妾当不得殿下一礼。”栾采晴侧身一福道:“殿下今日怎有闲心到市集上来?”
“呵呵,小侄今日向冷仙子讨教武学,无以为报,听得冷仙子钟爱声乐故而来此。”栾楚廷淡然道:“宫中虽有不少收藏,但那是父皇,是大燕的,小侄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委屈冷仙子选些凡品,小侄用例钱以尽心意。”
“圣上管教甚严,殿下的例钱也不多吧?这是要大出血一番了,不过用在如此品貌的女子身上倒也值得了。”
姑侄俩一唱一和,冷月玦混没放在心上,倒好奇地打量着栾采晴身后。那两人她都认识,除了之前向栾楚廷行礼,平身后便退开一旁,相互牵着的手再未分开。
栾楚廷与栾采晴寒暄了一阵转头望向吴征与韩归雁道:“这两位想必是秦国的吴大人与韩将军吧?倒是幸会了。”
幸从何来?吴征心中腹诽一阵笑道:“叨扰殿下雅兴是下官的不是,下官正欲告退。”
栾楚廷不经意地扫了扫两人紧握的手道:“哪来的话,孤来此也不过是店中的客人,既与两位相逢当是有缘,何须介意。店家,吴大人与韩将军可是看上了哪件物事快快取上好的珍品来。我大燕雄踞中原物产丰富,日后吴大人带回川中可莫要叫人笑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吴征倒有些奇怪的感觉。太子的龙凤之姿自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两人一比判若云泥,可不知怎地,他倒觉得一份怪异的熟悉。
店主人听说太子光临早就一旁候着,闻言赶忙取出鹤鸣清霄送上。吴征接过后向栾楚廷拱手行礼道:“殿下……”
“嗳~~”栾楚廷抬手打断道:“我大燕的生意人童叟无欺,吴大人既是公平交易,自当看货验货才是。”
吴征双眉微跳嘴角一抽,木然道:“下官是替人采买并不通音律,殿下之言掷地有声,下官信服。”一番推脱却换来栾楚廷含笑又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当即不敢再犹疑打开盛琴的木盒,在琴弦上拨弄几下后盖上道:“果是中原大国,技艺精巧手工深湛,下官拜服。”
栾楚廷点头微笑抬手道:“吴大人自便。”
吴征与韩归雁携手离去,栾楚廷向栾采晴道:“仇人在前,皇姑倒是忍得。”
“私仇怎比得圣上大计。殿下可莫要引诱臣妾一时冲动犯了大错才是。”栾采晴笑吟吟道:“臣妾只需时常蹦出来吓一吓他便罢,至于报仇雪耻,不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么。”
栾楚廷眼神微眯凑身近前在栾采晴耳边低声道:“皇姑……好自为之……”
“会的会的,不敢劳殿下操心。”栾采晴似半身软倒斜倚在栾楚廷身上,侧目朝冷月玦道:“冷仙子莫要见怪,我们姑侄之间亲近乃家常之事,倒不是殿下有什么坏心。”
栾楚廷目光转冷低哼一声,肩膀一挺将她推开不再搭理……
吴征与韩归雁快步离开十余丈地后,韩归雁凑在吴征身边低声道:“这人在吓唬你。”
“我被他吓到了呀,刚才可不是怕的狠了?”吴征低声哂笑道:“说来也是怪事,怎地来了长安总觉着人人都在针对我?不相干的太子殿下也跳出来给脸色,莫不是长得太俊招人嫉妒么?”
“去去,真不要脸。”韩归雁被他逗乐,忍俊不禁。
马儿的步伐比他们来时明显快了许多,咯咯哒的踏蹄声中吴征不经意地一点头,香满城一处隔间里送来依依不舍的目光,只是掩在一面精巧的黄金面具之下,那如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美眸不知游移向何方。
“殿下,小店里最好的东西全在此处,冷仙子若有看得上尽管自取,能为殿下效命本就是小店的无上荣宠。”
“听闻贵宝号有玉洞滴露与鹤鸣清霄是一对儿,琴箫合奏时空灵悠远,可否取一只试试?”
“有有,冷仙子,这一支便是玉洞滴露的上上之品,还请试奏。”
◇◇◇
……
驿馆静室之中,吴征与韩归雁将今日所历之事详述一遍,霍永宁闭目思索许久道:“原来如此!”
见吴征与韩归雁不解又笑道:“此回出使长安两位功劳均不小。旁的不能多说,若本官所料不差这一趟当功行圆满,不日便可回归大秦。韩将军!”
“末将在!”
“军营里不可片刻懈怠,今日之事亦不可向任何人谈起,若有半点风声泄露碍了大事本官拿你是问。”疾言厉色之后又温言道:“今日辛苦,韩将军明日再归军营即可。二位早些休息。”
吴征一路皱眉思索,韩归雁挨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奇怪,奇怪,这就功行圆满了?叫什么道理。”
“霍大人所言的功行圆满指的什么?”
两人寻了出僻静凉亭,吴征随手折了根树枝在泥地里绘下山川河流,道路城郭,又标记了几个箭头道:“咱们大秦定是不愿让出凉州,若能达成这般目的才算功行圆满,燕国废了兵马钱粮怎么可能轻易让出?”
韩归雁亦学他半蹲在地上手托香腮道:“我知道呀。”随即又吐了吐舌头羞道:“你画的好丑。”
“你知道?”吴征惊为天人,莫非自家爱侣的能为已能和霍永宁比肩了?
“不是。”韩归雁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是画的我知道。”
“额,说来听听。”
“这箭头不就是说燕国退兵回潼,壶,五原关之内,如此前一般么。但你下边画的不对。”韩归雁将几处箭头抹去道:“咱们大秦的兵力将一如现下不会调动,至少暂时是。”
“啥?”吴征讶异道:“那可不就是大半个凉州全成了荒芜之地?等一下,燕国为何会退兵?”
“燕国不退兵,除非两国现下还在血战,否则燕国兵锋之势已衰。”她在地上的草图做了些标记道:“这么长的路途,三关又打不下来,再这么战下去谁也吃不消。换了我是燕国大元帅,要么现下就打,要么就退回燕国境内。”
吴征眨着眼睛不住歪头晃脑,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你都想明白了?快说给人家听听。”
“陛下不让凉州,不是为了重霸此处,而是要燕军退回关内。”吴征以树枝顺着燕国三关划了个圆弧,又在秦国三关处也划了个圆弧:“咱们大秦虽胜了一场但元气大伤,再派兵入驻凉州等同于将力量分散,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自是要燕军退得越远越好。能得到这个局面,想来陛下便能接受,也是最合适的结局。燕国也是如此,要积蓄军力士气再攻三关需要时间,凉州本就荒僻此前又被我师父坚壁清野,犹如一大片空地,驻军于此殊无意义久后必退,如此不如早退为佳。这大半个凉州啊,两位圣上早就准备让出来作为缓冲地带。啧啧啧,咱们今天被霍大人当做靶子拿去晃荡了一圈,幸亏猜中了燕皇的心思,否则还不定能回来……”
“倒也是,这么说来……咱们大秦还是吃亏。整个凉州军民全被聚集于两郡之内,久后必出乱子。不过也是没别的办法了……”韩归雁沉吟着摇头道。
二人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将地上草图抹去,天色渐晚,韩归雁依依不舍道:“军营里不敢不回万一出了事可麻烦……唔……”
吴征忽然袭击堵着她香唇狠狠地大肆征伐一番,吻得美人浑身酥软地靠在他怀里,当真是片刻不愿分开。温存了一会才咬牙推开吴征道:“你这个人坏死了……哼……回去以后……啊哟!”
吴征趁其不备又在美人高翘的粉臀来上来了一掌边逃边道:“回去以后等着为夫打你屁股。”实也是害怕再呆下去两人便要融化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回到小院,陆菲嫣的居所里烛光闪烁,房门也未曾关上。她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声乐之中竟未发现吴征回来。吴征轻手轻脚地趋近,发现一大摞纸张都已被她放在一旁,眼前的只有留给她的最后一首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