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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第2章 异界余生

风姿物语 罗森 15444 2024-03-04 19:24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 异界

  不属于过往所熟知的世界,周围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见不着其他的景物。

  当然也不是一直维持这样子。

  除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先前也曾出现过许多景象,有时候仿佛身入血池,所看到的全部是艳红一片;有时候,整个世界变成无数一黑一白的斑马线条;有时候却又五颜六色,像是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色彩不住地变幻,世界的形状,一下子像是方,一下子像是扁,到最后,变成无限的延伸,根本没有所谓的形体可言。

  奇异的变化,除了让人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外,就提供不了任何可以确认的东西。

  无法确认温度、无法确认方向,无法确认位置,无法确认时间……过去可以拿来判断思考的东西,在这里全然没有用处。

  只知道,周围似乎正在快速流动着,自己像是置身在某个不见边际的海洋里,顺着潮水,不住往一个方向流动。

  和这无限宽广的世界相比,分外让人感觉到自我的渺小。

  即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天位高手,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也难以再保持心灵镇静,不可免地感到焦急。

  晋身强天位后,开山破地只是举手之劳,但无论是山、川、河、地,都仍只是某个有形体的存在。

  直至此刻,上下四方都看不到边际,触摸不到形体,除了自我的存在外,这个被称为“世界”的东西,只有着虚无的色彩,没有型态。

  无限、永远、永恒……这些词汇,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如果自己要这么无止境地在这里漂流,兰斯洛不知道自己的理性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星辰之门,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强横招数,像这样把敌人抛弃在异空间,虽然没有杀伤力,却比什么杀招都要恐怖。

  如果可以选择,自己宁愿挨上一招舫穗之月,身体支离破碎,也不愿置身如此窘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在这片空间里,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生命。

  因为有她,孤寂的感觉才得以被压抑;因为有她,自己才能镇定下来,不想因为自我的慌乱,连带破坏了她的意志;因为有她,所以才能够支持到此刻……

  被吸入星辰之门的瞬间,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被那强大吸力带得激烈旋转,昏了过去。

  先回复清醒的是兰斯洛,在确认过枫儿没事后,他并没有立刻唤醒她,毕竟在这地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在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把枫儿唤醒无济于事。

  不幸中的大幸,兰斯洛着实感到几分庆幸,然而,这份庆幸却是相当苦涩。

  无疑有枫儿陪伴,是此刻得以支撑下去的理由,但比起这样,自己却更希望她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继续她的生活。

  “兰……兰斯洛大人……”

  轻声呢喃,趴伏在兰斯洛胸前的枫儿醒了过来。

  “我们……这是哪里?!”

  纵然是枫儿这样受过心志锻炼的女性,在见到眼前这莫可名状的异象时,也不禁有了几分慌乱,兰斯洛就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紧了一紧。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元的世界,不过,反正不是我们的那个世界。”

  说着由白起处学来的太古魔道名词,兰斯洛苦笑起来。

  同样是异世界,难道就不能送自己去一个有人、有花、有树、有星星月亮的世界吗?

  偏生是来这么个鬼地方,真是扫兴之至。

  “我们外面的这一层是……”

  如果说,整个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么此刻兰斯洛与枫儿就是唯一的光源。

  在被吸入异界之前,一道莫名白光将两人包裹住,而当兰斯洛醒来,这道笼罩住两人的淡淡白光并未消失,反而形成了光罩,护住内里的两个人。

  亦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并未直接与这异界接触。

  兰斯洛并不晓得光罩究竟隔绝了什么,但他怎么样也不至于乐观到去相信,光罩外的世界会温暖舒适、气味芬芳。

  或许就是因为这层光罩的存在,自己和枫儿才不用面对剧烈温差、高压、毒气……这些不利生存的因素。

  由于构成世界的法则不同,兰斯洛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天位力量大幅度衰退,倘使要接触千度温差、高压,那么自己连担心会不会发疯的闲暇都没有,就要做完蛋大吉的准备了。

  “我也不知道。我从这光罩上,感觉到魔力波动,好像是什么很高等的魔法,看来……有人在暗里帮了我们一把,而我们已经领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这是兰斯洛的推判,然而,他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会这样帮助自己。

  施法之人并不在附近,能够跨越空间距离,施放这样高等的防护咒文,修为之高委实骇人,但倒过来说,即使是再高明的魔导师,要这样远距离施放高级咒文,所消耗的魔力之大,当事人都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自己对魔法所知有限,但想到自己所认识的几名强大魔导师,无论是梅琳、源五郎、白无忌、华扁鹊,都不太可能冒着这等危险救人,而最可能的人选,仍只是那被自己负欠良多的妻子小草。

  倘使这猜测是真,她此刻必是万分焦急地设法相救吧,唉……真是惭愧,最后居然还是要靠妻子救命……

  兰斯洛所想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枫儿心中。只不过,除了小草,她更多出一个人选。

  就自己那日所见,织田香也是一名极其强大的魔导师,这层光罩若是由她所施放,倒也不足为奇,那么,会不会是她在危急时出手相救呢?

  两人心中各自有着答案,却都与事实相距甚远,这一点,或许是当事人的悲哀吧。

  透过光罩所发出的光,枫儿察觉到兰斯洛的面容改变。不再是本来的那张猪脸,而是回复成正常的人脸。

  “兰斯洛大人,你的脸?”

  “嗯,似乎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关系,这个魔法也失去了效果。”

  在魔法知识中,有些低等级的魔法,只要被月光照到,就会暂时解除,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复原是否是永久性,但是多少就类似这种情形吧。

  魔法、天位力量,都是利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法则,作为发动基础,当构成世界的法则不同,效果自然受到影响。

  也就是因此,自己才肯定构成这层光罩的咒术非同小可,要不然,怎么能在跨越世界的情形下,依旧独立运作呢?

  关于兰斯洛受到诅咒,容貌改变的事,枫儿并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又因为担心过度刺激兰斯洛,不好开口询问,现下由兰斯洛叙述当日事发经过,彻底说了一遍,这才恨恨道:“这群死老太婆,专门找我的麻烦,先是把我变成猪头,又把我扔进这鬼地方来,只要我一出去,立刻就要她们好看,真是混帐东西……”

  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兰斯洛开始计划着种种报复方案,看在枫儿眼里,确实让她感到一阵安心。

  至少,主子还没放弃,只要还维持着想出去的斗志,一切就还没有到要绝望的时候。

  而在交代完自己之所以“改头换脸”的原因后,兰斯洛也提到这次作战时,发生在宗次郎身上的种种异状,听在枫儿耳里,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次郎和织田香,这两兄妹是同一个人?!

  枫儿很难相信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两兄妹的个性相差太多,之前自己甚至怀疑这两人会是亲兄妹,而现在主子居然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一个身体,怎么能又变男又变女呢?

  就算是再好的易容术,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子吧?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

  然而,就兰斯洛而言,与其去想这个人为何能又变男又变女,不如去想想这人究竟是什么生物?

  本来就对宗次郎没有好感的他,在发现这个秘密后,根本不把这人当作是人类,而是直接当作异生物处理。

  “我以前就说过,要你别太相信那个小鬼,看,我说的果然没有错吧,那个小女妖……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讲到织田香,兰斯洛的气便不只打一处来。

  只要能够出去,他绝对不与这小女妖善罢甘休,不大肆破坏一番,搞到京都鸡猫鸭血,怎能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

  现在虽然没事好做,但也趁机在枫儿面前加油添醋,大大将这女怪物批评得一文不值。

  听在耳中,枫儿沉默不语,心中却另外有些想法。

  兰斯洛大人不会对自己说谎,即使要说谎,也不会编这样荒唐的谎话来骗人。

  他说的那些,一定是确有其事。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还不够证明些什么。

  即使是情如兄弟、相互敬重的两个人,也有可能因为立场不同,决战沙场,换句话说,两个不得不拔剑相向的死敌,亦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情谊。

  因为彼此立场不同,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有一天会与宗次郎交手,也因此,现在并没有多大的震惊。

  不错,宗次郎是对自己拔刀相向了,但是他心里的感觉呢?

  如果他也同样感到无奈的话,自己对他是不会有任何怨怼之心的。

  枫儿的心情变化,兰斯洛全部都看在眼里,知道她重视感情的个性,还有对于亲友的无限包容,自是难以说些什么,当下宁静心情,与她一同继续这无止境的漂流,期望会有所谓的救援出现。

  宗次郎殿下不在,织田香殿下也不在,正是在京都城内大肆活动的好机会。

  对于织田香,泉樱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不过,在自己伤势痊愈,担任宗次郎副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负责帮自己治伤的人,就是织田香。

  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只记得,受了莫名重伤的自己,就躺在那间小屋里,一下醒来,一下又昏过去,但每次睁开眼睛,都会看到那美得不似人类的女孩,坐在床沿,用那清澈却不带半分情感的眼眸,朝自己看过来。

  那样子看着自己的织田香公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点就实在判断不出来了。

  然而,每次与她目光相对,自己就有一种想要逃开的感觉,心中有一种难言的不祥。

  啊,记起来了,那时候织田香公主的肩头,总是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黑猫,趴伏在那里,蜷缩着身体,像是一团黑毛球一样,很是有趣。

  这头黑猫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它背上的蝙蝠翅膀……为什么猫的背上会有蝙蝠翅膀呢?

  这点也是让自己无法理解,或许是日本这地方的特有生物吧。

  那头蝙蝠猫,有一双很凶锐的眼神,明明只是一头小猫,看起来却像是比一头黑豹还要凶猛、阴沉。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宠物的影响,它的饲主织田香,在袅袅香烟中的身影,回忆起来也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所以,在伤愈之后,自己能跟着宗次郎殿下办事,而非跟着为自己治伤、恩情最大的织田香公主,老实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呢。

  在京都城内悄悄奔走,泉樱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许多回忆。

  在那些疗伤时期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时,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好像……宗次郎、织田香两位殿下,是同一个人。

  摇摇头,泉樱用自身的理性把这念头甩出脑海。

  那大概是眼花吧,不过,当自己在养伤时,睡梦中半昏半醒地微睁开眼,确实曾经数度看见那梦幻般的景象:衣服、发色没变,但宗次郎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更形娇小,脸部也慢慢改变,变成了织田香的容颜。

  两兄妹本来就长得极像,但认真来看还是有差,特别是表情,简直就是天差地远,也因此,当看着宗次郎满是笑意的表情,变成那样一副全然没有情绪可言的脸蛋,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分外强烈。

  这些回忆应该只是作梦才对,因为一般人怎么可能又变男又变女呢?

  虽然听过世上有雌雄同体的生物,但那和能够自由转换性别仍是有很大不同啊,嗯嗯,不过也难说,毕竟……这里是日本,既然有蝙蝠翅膀的怪猫,说不定也有可以自由转换性别的怪人,这并不值得奇怪啊。

  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泉樱还在暗笑自己的荒唐想法,却不知道这个直觉推断比理智更能命中事实。

  本来要逃出城的她,因为听到古高俊太郎被囚禁于城内的消息,重新折返,于城内到处搜索。

  前些时候在担任新撰组副长时,她对京都城内的建筑机关有个大概印象,现在找起来还不是太困难。

  从花园中的竹林穿过去,躲在一旁,等到巡逻的武士们走过,再转开附近的第三座石灯笼,开启机关,出现地牢的隐密入口,偷偷地潜入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织田香,泉樱便无须这样麻烦,但是,只要想到惊动守卫后,自己可能要被迫与小公主交战,做那没什么胜算的搏斗,泉樱就觉得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十分幸运,有雪便被囚在这间地牢里,只不过当泉樱找到他的时候,这胖子已经奄奄一息。

  不是因为遭受拷打与毒刑,而是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给大量美食一股脑地塞进去,肚子被撑得又圆又大,活像一只快要断气的癞蛤蟆,躺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

  泉樱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匆匆击倒守卫,把人救出去。

  出城的路可好走得多,隐匿起自身气息,纵跃如飞,几下子就出得城去,而为了安全起见,泉樱不敢停步,就这么冲离开京都数十里外,这才敢停下来,驻足观望。

  “哇~~呸!”

  撑着一根树干,有雪大吐不休,把撑在胃里的东西,竭尽所能地全吐出来。

  帮不上忙,亦不太敢靠近,泉樱用带在身上的小竹筒,到附近山溪取了清水,交给有雪使用。

  “唉,俊太郎,你干嘛吃那么多东西呢?虽然我听说这里监狱的伙食不错,但是你如果喜欢吃,我以后也可以慢慢作给你吃啊,用不着这么拼命的,你看你,撑到都快没命了……”

  给日本美食弄得九死一生,吐到头晕眼花的有雪,心里正没好气,听到泉樱这样说,不啻是火上加油。

  “去、去你妈的……我要是还有力气,今晚一定强奸你。”

  受到这样的侮辱,泉樱先是一呆,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点头道:“我知道的啦,这就叫饱暖思淫欲对不对?你东西吃得太饱,所以就开始想要、想要……嗯,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啦。”

  说着,她推推有雪,笑道:“不过,不行喔,俊太郎,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我以前又看过你的……但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有夫之妇,可以碰我的,只有我夫君一个人而已喔。”

  “去,说得那么得意,你老公要是完蛋了,你还不是得要被别的男人碰?”

  一句话令泉樱表情骤变,有雪便猜到了大概。

  刚才在监狱里蹲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很得意地说,新撰组这次大发神威,剿灭乱党,宗次郎殿下与斋藤副长联手,将乱党杀得片甲不留,连那猪头妖物都给剁成肉酱,以平日本民愤。

  兰斯洛老大的作战风格,向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如果赢的是他,这些武士断然没有可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而如若输的是他,照这情形看来,纵然没给人剁成肉酱,十七二十八块恐怕跑不掉,即使他那乙太不灭体再厉害,恐怕一时三刻间是没有活动能力了。

  “真是麻烦,每次都是因为你……喂,你老实说啊,这次是不是又是你暗算我老大?”

  有雪斜睨着眼,厉声质问,泉樱不敢隐瞒,把自己所记得的画面,断断续续地说了。

  “……当我有印象的时候,夫君他胸口开了一个洞,好像伤很重那样,我吓呆了,然后他就朝我扑过来,用力亲我,把我的脸都快要压扁了,然后他又用头撞我,连续撞了几下,我流血了,然后、然后我就又不记得了。”

  “嗯,前头的大致还可以理解,你说老大他想要非礼你,但是你拼命抵抗,接着他就狂吻你,再接着……咦?说清楚一点,他用哪个头撞到你流血?”

  听不懂有雪的低级问话,泉樱花了好大功夫,才大概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只不过某些细节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那真的是我做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我不可能会对他兵刃相向啊,夫君他胸口的伤……”

  “不要怀疑,那一定就是你干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纪录,你一枪在我老大胸口开了个洞,弄到他九死一生,狼狈逃命,只不过上次是左胸,这次是右胸,不过都差不多,从前胸通到后背。”

  有雪道:“告诉你,干这种事情是会有报应的,你今天在我老大身上钻洞,他这么心胸狭窄的人,改天一定也会在你身上钻回来,早上钻完晚上再钻,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夫君他……钻洞的本事很好吗?”

  “当然好啦,不然当年我们怎么会一天到晚要负责帮他抢新床呢?”看泉樱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有雪自觉胜之不武,叹道:“反正这次事情弄成这样,如果不想办法干点好事,将功赎罪,下次见到我老大,你就有苦头吃了。”

  这也是泉樱最担心的事,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将功赎罪,在下次见面时,平息夫君那火山般的怒气。

  “嗯,老大这次来日本……对了,征服日本你帮不上忙,但是拿到这里的镇国三神器,你一定有办法。”有雪道:“听说这里的镇国三神器,关系到突破天位的秘密,只要我们能够取得这三神器当礼物,老大就一定会原谅我们……喔,不对,是原谅你。”

  仍然不是很懂,但既然眼前出现了这么一条路,泉樱决定去试试看。

  在异空间的漂流,仍然像是没有止境一样。而兰斯洛亦心情复杂地面对着眼前的窘境。

  尽管接触不到外头,但兰斯洛知道外头肯定存在着非同小可的高压,因为一直守护着自己与枫儿的那层光罩,正慢慢地被挤压、萎缩,减少着内里的空间。

  用天位力量将之反推回去,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眼看这光罩的效果越来越弱,要是再承受天位力量的冲击,因而爆裂,那就很麻烦了,谁知道外头除了高压,还有没有什么剧毒?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光罩内的处境就很怪异。

  由于光罩越来越被压缩,本来就狭小的地方,现在更是连稍稍挪身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兰斯洛和枫儿紧紧地贴靠在一起,两具肉体之间,半点缝隙都没有。

  尽管彼此间的关系亲昵,可是忽然间做着这样的贴靠,感觉还是很尴尬,两人甚至陷入了一段手足无措的沉默中,最后却是兰斯洛打破沉默,在光罩被压缩到连举手都困难之前,伸手环住枫儿的柳腰,将她搂靠过来,两手勾在自己的颈上。

  “这样子比较好,这是我上次在象牙白塔泡妞失败后,痛定思痛想出的道理。”

  兰斯洛笑道:“那一次只从背后抱着她,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结果就变成我在自说自话,没有效果,枉费我说得那么认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她和别的男人跑了,真是让人伤心。”

  自从那晚在象牙白塔分别后,两人还没机会好好谈一谈,现在听到主子重提此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讷讷地道:“您又在瞎说了,她这样的人,您哪会为她改变些什么?”

  枫儿身高不算矮,但仍是比兰斯洛矮了一个头,如果是平常,早就把头低下来,隐藏表情,但偏生此刻连低头的空间都没有,两手勾住兰斯洛颈项后,就只能这么仰头望着他,被他把表情看个清楚。

  相处日久,兰斯洛对于枫儿的强烈自卑倾向,已经有相当的理解。

  由于以前的种种,她始终把自我看成一种低人一等的存在,上次在象牙白塔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是造成失败的主因,所以现在听她这一说,立刻转变口风。

  “啊,被你看穿了吗?这其实也是我在那次泡妞失败之后领悟到的,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

  看见枫儿吃惊的样子,兰斯洛心中暗笑,贴在她耳畔,小声道:“是啊,你知道的啦,小草总是说,从后面来会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还是从前面来,看得到表情,会让她比较安心。”

  势难想到兰斯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枫儿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想要别过头去,但又怎么做得到?

  最后只是低声道:“这种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还真是奇怪,我以前看你们整天同进同出,比姊妹还亲,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搞同性恋关系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关系到小草,枫儿急急提出抗辩,“我是小姐的护卫,跟随着她是我的工作,只因为两个女人同进同出,就有这种世俗的成见,对小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并没有说这样子不好啊,小草是美人,你也很漂亮,如果是你们两个发生同性恋,最起码好过便宜老三那个死人妖。”

  受过织田香的冲击后,兰斯洛现在对人妖两字彻底反感,真是想想也恶心,道:“你说这是世俗的成见,我却觉得这是常理,两个女人整天腻在一起,就算是亲姊妹都不见得有这么好,更何况是两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家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

  “女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有很真挚的单纯友谊与亲情,就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一样。只有一男一女之间,那才真是不可能有单纯的友情。”

  “对啊,你自己也承认了,一男一女之间,不会有单纯的友情,那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算是什么呢?”

  绕了老半天,终于从枫儿口中套出这句话,看着她呆住的样子,兰斯洛道:“说什么护卫、侍女,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说的,也只有你自己才一厢情愿的以为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好与坏,那确实是外人无权干涉的事,可是枫儿,你在我和小草之前,也是要继续这个样子?不装上这层心防,你就觉得活不下去吗?”

  手里怀抱住的纤腰,确实是触感柔软,但是在这些话说出口后,兰斯洛清楚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这具身体,变得很僵硬。

  有过前次经验,他记取教训,不再一直往枫儿心灵深处探去,道:“记得吗?你也可以活得很快乐的。那时候在杭州,你、我和小草,我们三个人不是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吗?”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了一声低呼。

  或许是因为震惊太过,枫儿本来僵硬的身体,一下子便瘫软在兰斯洛怀里,让他有一种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该叹气的冲动。

  要解释,仍旧是很麻烦,但是就依照那日对小草的解释,兰斯洛把自己目前的状态说了一遍。

  “……还没有完全回复,应该还有些什么事是我记不起来的,不过,至少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们三人当时一起生活的事,记得那时候我们所拥有的欢乐,也记得……你颈上这个项圈是为什么戴上去的。”

  聆听着这些话语,本来一直黯淡着表情的枫儿,忽然就红了眼眶,泪眼朦胧地轻抚起兰斯洛面颊,面上表情似是无限欣喜,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你终于把我们都记起来了。”

  见到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她,如此激动,兰斯洛心中只有苦笑的份。

  诚然,在杭州发生的种种,影响自己一生,是自己弥足珍贵的记忆,但是看见小草与枫儿知道自己回复记忆后,都是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婆妈样,确实让自己好生难为。

  瞧枫儿喜极而泣的模样,别说趁机搂搂抱抱,恐怕即使向她求欢,她都不会拒绝,但这样一来,自己要说的话就难以出口,因此才低笑道:“是啊,我也记得有某个没良心的臭女人,那天差点一口就把我的手啃掉了。”

  忆及那时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枫儿一时间心中充满柔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直至察觉兰斯洛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正自不规矩地往下移动,这才红着脸地回过神来。

  “也许是我自以为是,不过如果我想的没错,枫儿其实你很向往那时候的生活,希望我们三个人可以一直继续那样子的幸福,所以你才一直这么贬低自己吧?”

  已经达到拉回注意力的目的,兰斯洛便不再上下其手,毕竟,光是与枫儿身体的紧密相贴,感受着她的柔软,那滋味就已经足堪回味了。

  “可是,枫儿你现在已经变成人,不再是一头猫。既然已经有了改变,又怎么可能再回去过以前那种生活呢?就算你努力地想要骗过自己,我和小草却没法这样说服自己啊。”

  这些话,枫儿自己不是不明白,但是给这么直接地当面说出来,仍是有一种被一巴掌从梦里打醒的痛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成为你和小姐的……的累赘吗?”

  枫儿是一个意志相当坚强的人,这点兰斯洛从来未曾怀疑过,但是他现在知道,人的理性都是平衡的,如果有某方面的心志特别坚强,就一定有哪个方面分外脆弱,因为在这么说话的同时,枫儿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睫毛一眨,圆滑的泪珠就淌了下来。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看来,我很没有用,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当,过这种没尊严的日子……可是,就算不真实也好,当我能在这种生活里,找到我的平静与快乐,为什么就一定要我醒过来呢?”

  “你、莉雅,还有我师姊,都一直希望我过得好,所以帮我做很多事,可是,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你们就非要我照着你们的方式去过日子?莉雅可以选择当她的小草,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同样的机会,让我安安静静地当我的枫儿呢?”

  听着这些话,兰斯洛没有任何的辩驳话语可说,在此刻,他晓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之前千方百计想要进入、枫儿的心灵最深处,然而,当枫儿的语气越来越平静,不再啜泣,不再高声说话,最后甚至是寒着表情,如冰河般说出请求话语,兰斯洛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将枫儿的心彻底重伤了。

  刚刚她说的是“静静地当枫儿”,而不是“静静地当苍月枫”,两者间看来差不多,但是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苍月枫,是自己与小草的女护卫,第一心腹;枫儿,却是在杭州小屋里的那个猫女。

  当初在西湖畔分手前,她就已经有所决定了吧?所以在自由都市重聚的时候,枫儿才会让自己帮她又把这象征性的东西戴上。

  她早已经做了决定。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这决定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自己从来就不了解她,硬是想要把她拖出来,去接受自己自以为是的幸福。

  宁愿舍弃人身,当一头雌兽,也不想面对过往的情仇纠葛吗?

  如果重拾身而为人的尊严,真有那么地难受,那么蜷缩在一角,静静地过着生活,得到平和的安乐,也是一种人生的选择。

  不能勇于面对人生,这并不是什么错,也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要勇于面对的。

  过去枫儿的亲友们,都积极把她推向不愿面对的过去,这是为了她好?

  还是为了她能在天位力量上有长进?

  如果只是为了后者,这和强逼着小孩子念书、不顾他们乐趣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也有些事情,是唯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做选择的,其他人不管再怎么亲也好,都没有影响她的权利。

  无关乎对与错,但假如是真心地重视她,自己就该去接受,而不是一昧地想要改变。

  “呵,我还真是头蠢猴子啊……你一直都明白的事,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歉疚地苦笑,兰斯洛想要像以前那样,伸手帮枫儿理理散乱的发丝,但因为光罩内的空间不足,手已经没法再抬上来,只有低头过去吹口气,却把浏海弄得更乱。

  “虽然想过你的心情,却还是一意孤行,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困扰,真是对你不起……”兰斯洛道:“你愿意原谅我吗?幸福的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这点我已经明白了,往后,我会努力给你补偿、给你幸福的。”

  “没有什么原谅与不原谅,我把自己的余生,还有余下的希望,都托付给你和小姐,希望能与你们共有未来,只要是你们的命令,我都很乐意照着做,但是就请为我保留这样的一点自由,让我继续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下去,这就是我获得幸福的方式。如果再要我付出得更多……我能给你们的,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枫儿淡淡地说完,忽地嫣然一笑。

  打从认识她以来,兰斯洛从来不曾看过她这样的表情,与过去那种没精打采的冷淡不同,这个笑容却是充满着生气,也在目睹这一笑的同时,兰斯洛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女奴,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着自我灵魂的真实女人。

  然而,这并不是个灿烂的微笑。

  在接触到枫儿灵魂的刹那,这个笑容竟是凄然欲绝,尽管当初看过枫儿失去妹妹时,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声的样子,可是……

  看着这笑容,兰斯洛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悲伤,并不需要靠大哭大叫来表现,很多时候,即使是淡淡地笑着,也会让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泪来,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不知不觉,兰斯洛的声音哽咽起来,想起当初在枫儿妹妹的墓前,许愿过要好好照顾她的一生作为补偿,现在却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

  “没关系,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归所,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怼之心……永远不会。”

  又是那种没个性的声音,但听在耳里,兰斯洛便知道枫儿已经完成了“切换”工作,把那个以东方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后也要请兰斯洛大人多多照顾了。小姐和我,都要拜托您了。”

  “就交给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给我,我会找出让我们三个人都幸福的方法的。”

  心里激动,兰斯洛紧搂住怀中的人儿,轻轻摩蹭。看见她脸上的淡淡笑意,虽然说不上幸福,但却有一种平淡的安逸,心中无限欣喜。

  护身光罩忽然黯淡下来,往内又缩了一寸,令得内里空间更为紧窄,但是心头充满柔情的两人,却全都不理会。

  抱着枫儿,兰斯洛想着很多事。

  过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枫儿在这层女奴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想要去知道枫儿的真心,想要把这颗心带到阳光底下。

  可是,并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曝晒在阳光下,深海的鱼群有适合其生命的居所,冰雪承受阳光的后果便是烟消云散。

  为了要把过往全都抛开,她竭尽全力地将灵魂埋葬,剩下一个没有自我的生命。

  虽然不健康,但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伤痕累累的灵魂重新挖回来,给她所谓的尊严,给她新生,那么本来就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生存的她,也就只有彻底死亡,来得到永恒的宁静。

  兰斯洛当然不认为枫儿这样是正确的人生态度,问题是,“最好”这个定义,在确切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现实中作“较好”的选择。

  倒过来想,就像是一个虐待狂和一个被虐狂,尽管这和正常两字彻底背道而驰,但只要彼此间都志同道合,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不可以了。

  (结果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处,真是不知所谓。早知道最后也是这样解决,那天在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现在搞到来异空间作蜜月旅行,何必呢……)

  和枫儿拥抱在一起,兰斯洛心里这样自嘲着。

  尽管自己嘴上说得漂亮,答应要给枫儿幸福的未来,但是光罩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是黯淡,显然已撑不过一时三刻,自己和枫儿可能连“以后”都没有,哪有谈未来的资格呢?

  这个事实,两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清楚,但是他们不说多余的话,沉浸在这一刻的气氛中,看着护罩渐渐失去光华,变为墨黑一片,静静等待着将要到来的事。

  “咦?”

  “啊?”

  当护罩的光芒尽褪,整个空间内没有半点光源,两人本该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却也在整个天地化为漆黑世界的瞬间,兰斯洛与枫儿却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件异物。

  说不出是什么,只看到一个小白点,慢慢地从上方飘落下来。速度很慢,体积也很小,若非两人目力非凡,绝对无法看到。

  自从陷身这异空间以来,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没看到半个实体,现在光是看到这移动的小白点,就让两人都兴奋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同时出口的问题,带着同样的疑惑,还有几分不知吉凶的惶恐。

  只见那白点越来越多,从那应该是上方的位置飘洒下来,一点、一点,闪耀着晶莹皎洁的白光,为着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么会?那是……”

  “兰斯洛大人,您看出什么了吗?”

  “枫儿,你看,那像不像是雪?这个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兰斯洛这样一说,枫儿也才确认,那些晶莹的白点,缓缓自上空缤坠,飘洒了一片洁白,看起来还真像是严冬的雪花。

  问题是,这个异空间又怎么会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飘落在已经黯然无光的护罩上,两人只感到一阵极为强烈的震动,这座一直守护着他们的光罩,已经无声地粉碎,消失无踪。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来,兰斯洛心中大惊,连忙催运天位力量,想要抵抗来自外部的种种不利因素。

  只是,也许自己可以暂时承受高压、高温、剧毒……但却不能无中生有,在一个没空气的地方制造出空气啊。

  不过,两人很快就发现了,外头的世界,什么有害因素也没有。

  他们没有再继续流动,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尽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虚无,雪花也无止境地落下去,但是两人却可以像是平常运天位力量浮空一样,稳住身形。

  呼吸起来一样的空气,冰冷却不至于无法承受的温度,当雪花飘落在肌肤上,潮湿的阴寒感觉,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没有两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我有种感觉,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改变了。”

  兰斯洛的话才说完,忽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歌声,又像是某种音乐声,由远而近,过不多时,连枫儿也听到了。

  不管是什么,这代表这空间内有其他生命的存在,两人互看一眼,心头充满怪异的感觉。

  “听见了吗?枫儿,那种叮叮当、叮叮当的音乐……”

  “听见了,有点耳熟,我以前好像听过的。在青楼音乐训练的时候,我听过很多曲子,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圣教的一种节庆歌谣。”

  会在这种地方听见耶路撒冷的圣歌,兰斯洛错愕地苦笑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天草四郎那个大路痴来这里救我们吧?”

  情势特异,枫儿也解释不出来,只有听着那“叮叮当”的乐声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不仅是声音,连身影都渐渐清晰。

  那还真是一个很怪的景象,至少与两人预期中的怪物全然两样。

  八只肥壮的棕色麋鹿,身上挂着鞍配与鸾铃,四蹄如飞,后头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雪橇,上头放着一个满满的大布袋。

  驾驶着雪橇的,是一个看起来胖嘟嘟的大胡子老人,穿着红衣与雪靴,银白色的长胡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显得亮眼,就这么乘着雪橇,响着金铃,朝两人而来。

  “枫儿,你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嗯,我以前在图鉴里看过,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吗?哼!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好,等一下我们不动声色,我对付这老鬼,你就趁机抢他的鹿,我们乘雪橇离开。”

  “呃?不是吧?连他你都敢打?我们会变成世界公敌的。”

  “这、这家伙来头这么大?”

  “绝对比兰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后台加起来都大。”

  两人一阵交谈,那白胡子的红衣老人已乘雪橇来到他们跟前,呵呵一阵大笑,用很笨拙的动作,从背后的大布袋里掏出两件礼物,分别丢给兰斯洛与枫儿。

  “你……”

  兰斯洛与枫儿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方要出言询问,却见那老人微微一笑,轻轻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却有着两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语音。

  他们心中一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手中的礼物忽然发出豪光,身边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来,像是水中倒月,变得不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样子有了改变。

  红衣慢慢变成了典雅的白袍,满是皱纹的老脸变得光滑柔亮,黑色长发披垂下来,一双洋溢着慧诘光彩的眼眸,隐约闪着喜悦的泪光,就这么站在虚空中,像一位美丽的女神,十指如莲花般交叠,结着圣洁的手印,向逐渐消失身影的两人,献上离别的祝福。

  “你们两个~~要·幸·福·喔!”

  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樱和有雪唯有再度潜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发生,令得整个京都一片风声鹤唳,路上的几道关卡检查得极为严厉,不过自然不至于对两人产生什么阻碍。

  回京都的问题,可以用易容改扮来解决,泉樱不擅长此道,但有雪却是个中好手,一切工作由他包办。

  雪特人在大陆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没有几招改扮的功夫,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进入京都之后,就算被人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以泉樱的实力,大可以恃强杀出重围。

  最值得顾忌的,还是京都现下的两大强人,天草四郎与织田香,如果是与他们正面遇上,泉樱可能还有机会走脱,他有雪大爷是当定俘虏了。

  有雪并不赞成在这个时候潜回京都,因为泉樱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创甚重,各处内伤不说,一双手掌更是几乎扭曲变形,连拿枪都很困难。

  “喂?有没有搞错,你这样子还能动吗?都伤成这样子了,如果要和人动手,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在确认泉樱的伤势之后,雪特人被吓白了脸,慌忙摇手拒绝这趟必死之行,但是已经下定决心的泉樱却不接受,坚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于一时啊,等你身体养好了……”

  “呜……可、可是如果不能赶在夫君回来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齿会被他一颗一颗地拔光……”

  “有什么好怕的?装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好医生。我师父她医道如神,区区装一副假牙,难不倒她的。”

  两人的谈话没有交集,最后有雪几乎是被泉樱硬押着上路的。自身伤势的影响,泉樱并非不知,也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急着出发。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并非全貌。

  那日战斗后昏去,身上的伤势之重,可以说随时都会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虽然有些筋骨重创,但较诸致命伤势,已经有很大差别,而现在,自己甚至不敢拆开包裹着双手的绷带。

  犹自泛红的绷带,似乎仍在渗着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经停止,皮肉亦已经愈合大半,在痛楚渐渐消失的同时,各处筋骨都已然没有大碍了。

  而现在距离那晚的战斗,还不满四十八时辰……

  这不是正常生物该有的痊愈速度,泉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对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可能忽然失去意识、作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她就觉得有必要尽快完成眼前任务,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两人就这么改扮进入京都,由于驻扎于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杀,就是早已逃出城去,再没有了过去的掩护,一切都得要自己来,行动上也不得不步步为营。

  和外头的重重关卡不同,京都本身倒还算平和,没有实施什么治安管制。

  可以想见,日本当局并不愿意让那晚的血腥气氛持续蔓延,造成民众不安,因此在隔日便让一切商店照常营业。

  用身上仅有的日币,泉樱和有雪在面摊中吃了两碗拉面,商量要如何探查情报。

  像这一类的秘密,应该是只有日本的高层才知道,因此,怎样都是要进京都城一趟了,而有雪更为着活动资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樱从京都城里拿些贵重财物出来。

  “对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险,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谁晓得这些秘密,照我看,干脆直接去问敌人的头头。”

  “头头?”

  “就是丰臣秀吉啊,别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里,堂堂幕府大将军不会不知道吧?即使他不知道,我们也可以用他当人质,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说出来啊。”

  大概是跟随兰斯洛日久,有雪这番想法只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然而,这却也是个相当实际的方法,泉樱虽然觉得不妥,一时间也只有照办。

  实际要进入京都城时,有雪打死也不愿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寿司大餐的招待,泉樱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内的环境,泉樱早已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地便避过所有守卫,直奔秀吉公疗养所在的二条院。

  对于向秀吉逼问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樱心内老大不愿。

  再怎么说,向一名重病的老人逼问,都是很说不过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气气地问话,甚至是恳求,如果对方坚持不说,那便只得放弃,绝不能无礼冒犯,顶多再拿个几袋金币回去,就可以让俊太郎没意见了。

  进入二条院,极有可能碰上织田香,泉樱对这点忌惮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踪靠近,却又知道对方的天心意识犹胜于己,这番做作的意义实在不大。

  在抵达二条院时,她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地躲着窥视,果然在一番努力后,确认有强天位高手伏藏内里,但却不是织田香,而是身为幕府大师范的天草四郎。

  心中诧异,在等待片刻后,泉樱决定行险,悄悄移动过去。

  听说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识极其低劣,偷听他说话总比偷听其他人容易,可以搏一搏。

  从一个隐密角度窥探内里情况,发现天草四郎正自行功运力,帮着秀吉公调理经脉气血,镇压病情。

  两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谈,听起来,彼此交情相当不错,而这样的治疗也不是第一次,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将军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是这样,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时间延后,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治疗,自嘲着本身的没用。

  “天位力量终究不是万灵丹,至少强天位做不到。要治愈你这身病,除非是植入魔血魂,或者……嘿,看看有没有斋天位高手愿意帮你一把,以那层次的力量来帮你治病吧。”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对本身生死浑不在意,却谈起了对义儿的担忧,希望天草四郎多多照顾。听起来,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这个浑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诉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体。她的血人间界是很难找到的,她还好像大拍卖一样到处捐,现在终于倒下了。”

  天草四郎语气不善,却听得出里头的关切,最后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经有了头绪,就算日本没有适当人选,在风之大陆上,仍是能找到人选。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始终没有谈到三神器上头,眼见天草四郎即将离开,泉樱不敢多待,在被发现之前先离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里一震。

  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上空闪窜着瑰丽的极光,一点一点的白雪,缓慢地从六月的夜空洒落下来,将整个天空遍布上一片晶莹白色。

  泉樱难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里,她强烈地感受到兰斯洛的气息,心绪激荡,安慰的泪水不禁滑过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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