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颜凝或许是心事太重,亦或是面对离别太伤心,身体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湿软,谢景修拥吻许久,她下阴仍旧干涩。
他从花阴唇瓣间抽回手,给她看上面少得可怜的水渍,“阿撵这么干怎么榨干爹爹?你若是不想,今夜就不要勉强了罢。”
颜凝叹了口气移开视线,落在他锁骨附近那颗小痣上,动手轻轻揉了两下,目光凄凄,哀声倾诉:“爹爹,我好难过,舍不得您,不想分开。”
“嗯,那我们连夜逃走吧。”
谢景修说得一本正经,把颜凝逗乐了,自己也嘴角微扬,笑容里尽是苦涩。
“爹爹……”颜凝才笑了那么一下,就恢复哀伤,大眼睛里没什么神采,抱住谢景修不断蹭他颈窝,他也搂紧她,无声包容她这哀哀不舍的撒娇。
良久,颜凝抬起头来,轻蹙眉尖幽幽望着他小声问道:“爹爹,舔舔我好吗?”
她一反常态,脸上既无羞涩也无红晕,只有凄楚悲伤,和浓到化不开的难舍之情。谢景修有心要安慰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真话伤人,假话敷衍,还能说什么呢?
“好,我朝天躺着,你把小屁股悬在我脸上,让我闻着你的味道,看着你小花穴里蜜水流出来,滴到我脸上,落在我唇间,流进我嘴里。”
颜凝又被他逗笑,脸上终于起了一层粉云,眼睛也稍稍亮了一些,“就爹爹花样多,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做的人都不害臊,我说的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谢景修没说完就被颜凝吻住,丁香小舌探入他口中,追着他的舌尖舔舐,吮吸着他口中津液,抵死缠绵。
到最后,在他下唇上重重咬了一下,留下一个带血的牙印。
“想把爹爹的血吸干。”她幽怨地说。
“这是多大的仇怨?吸干了谁给你舔小肉花?”
“爹爹把胡子剪下来送我带走。”她又抓住他下颌美须轻扯。
谢景修被她拽得刺痛,拍掉她作乱的小手,却终于笑了出来:“不许拔胡子!小爪子不想要了?不想要就剁下来给我炖汤。”
“爹爹只要吃爪子?”
颜凝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情火,带着些期盼注视心上人。
谢景修胸中一热,深深凝视她,磁沉着嗓子回答:“不止爪子,全身都想吃。阿撵,给我吧,我帮你舔。”
温顺的小颜凝按照谢景修的吩咐,分开双腿跪在他脑袋两侧,忍着羞臊将下阴悬空置于他面孔上方,被身下的人揉着雪臀往下拽,肉蒂上一个激痒,已经被谢景修伸出的舌尖勾到。
她感觉到他用舌尖顶开她的唇瓣,在缝隙里缓缓刷过,绕穴口溜了一圈,往小洞里钻入半截。
因为他舔得她实在麻痒,下阴不自觉地收缩抽动,紧紧夹了一下他的舌头……
她似乎听到他在这个瞬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就感觉心里的爱意有点儿压不住,涨得酸疼,要涌出来了。
于是她俯下身去,趴在他的赤裸的躯体上,双乳压着他的腹部,手握住他的肉茎,也张口含了进去。
谢景修感到下身一阵酥麻惬意,在深爱之人温暖湿润的檀口之中飘飘欲仙,这是只在她身上体味过的感觉,几乎让他欲罢不能到上瘾。
可她还说什么把心留给了他,明明就是挖了他的心要一起带走。
他暗暗哀叹,轻柔地抚摸颜凝花阴上的小小唇瓣,在羞涩的肉珠上印下一吻。
太温柔,她被他摸得痒,花阴不自觉地一缩,小瓣肉珠齐齐颤抖,他按住她的腰往下压,薄唇贴上花瓣含住大半前阴,舌面狠狠刷过肉蒂,把颜凝激得身体一颤,“嘤咛”一下呻吟出声。
月落参横之际便是分别之时,两人心情沉重,都没有往常那种汹涌澎湃的肉欲,只有绵长细密的爱意,源源不断地溢出来,一点一滴都要洒在对方身上。
互相舔舐性器时,舌尖诉说着珍爱怜惜,呼吸之间都是如水柔情,在吮吸挑逗的间隙不断留下自己的亲吻,又想让对方快乐,又止不住暗自伤心。
一场本应淫靡秽乱的房中秘戏,盈盈漫漫尽是缠绵悱恻,连肉体上的欢愉都夹着无法言说的隐痛。
甚至在被舔吮到高潮时,仰颈娇啼的颜凝也不得不分出心神稳住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落泪,不要再让爹爹更难过了。
她身上微起薄汗,瘫软在谢景修身上,他的性器还竖在那里,贴在她脸颊上,被她一手拢住用耳朵亲昵地蹭了蹭。
“兵部尚书不能去打仗吗?不是管打仗的头儿嘛。”
谢景修差点笑出声来,“后面带尚书两字的都是文官,我得坐镇京师把握全局拿主意,怎可擅离职守,更何况还有曹鷃的事情要办。”
“辞官算了。”
他无奈摇摇头,用力摁住被他吮得肿硬的小肉蒂一顿揉搓,以此回答颜凝的无理要求。
“嗯……哈……本来……就是……嗯……薪俸低……规矩大……嗯……嗯……还得……提着脑袋……啊……有……有什么好的……”
她倔强的很,爽得话不成句了也不肯停下,他干脆拿手指插入她阴内搅动,“惩罚”她不依不饶的胡言乱语,总算逼得她只剩娇喘媚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爹爹……嗯……嗯……”
“总算是出点水了,阿撵不要胡思乱想,心里只想着我就好,想我是怎么疼你怎么罚你的,想要我怎么弄你,都告诉我。”
“我要……我要爹爹……给我……进来……”颜凝忍着阴内快感,用额心抵在他坚硬的肉茎上勉强呢喃。
“还不够湿,现在进去会疼的。”
谢景修耐着性子给伤心的小娇娥揉按阴内软肉,手指撑开穴口替她松动蜜穴。
可是她却撑起身体爬开了,转回头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也拉了起来,双臂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现在就要,要爹爹让我疼,要爹爹咬我,欺负我,把我弄坏……”
谢景修无法拒绝颜凝,挤进去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穴内滞涩,他担心她疼痛,不断用拇指按着肉蒂爱抚让她放松。
颜凝被他摸得酥麻,哼哼唧唧地说:“爹爹这什么……嗯……仙人指,啊……摸起人来……太舒服,砍下来……嗯……嗯……送我带走吧。”
“再说这混账话我不让你走了。”谢景修摇摇头,他宠着她,她就越来越无法无天,说话没半点尊重。
这种浪里浪气的调笑话也敢说,女儿家的规矩矜持都不要了。
“那爹爹别让我走了,我偏要说!爹爹手指厉害,那儿也厉害,舌头也厉害,我就要混账,您弄死我好了,不想活了!”
颜凝毫无征兆,突然闹了起来,一边闹还一边哭,抽抽搭搭地说什么“讨厌爹爹,不想活了”的气话。
谢景修头疼欲裂,一狠心往她阴内一插到底,顶得她“嗯哼”惊呼,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把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锁骨的痣上,柔声对她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心里又放不下四王爷,阿撵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不想和我分开,不愿意远行,我都知道。
爹爹的痣都已经给你了,会等你回来的,离了你我也活不了。阿撵乖,别闹了。”
他的话里有爱人的柔情蜜意,又有长者的理解包容,让孩子气的颜凝瞬间安静下来,泪水涌个不停,揉着小痣无声哭泣。
是颜凝自己决定要走,又舍不得公爹,心里矛盾痛苦。
她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事,自己理不顺,就对着心爱的人闹脾气,使劲作,也只有谢阁老这样心思细密又有阅历,才能一针见血点出来,有的放矢地开解她。
可他自己的痛却没人开解,谁也开解不了。他对颜凝别无所求,只要她日日夜夜在他身边,让他安心。
可是她要走了,远赴千里之外,归期不定,天各一方。
“我喜欢爹爹,到天涯海角,我也喜欢爹爹。”颜凝哽咽道。
如胶似漆的两人,好不容易排除万难,堵住了身边人的嘴,刚想着以后便能安安心心地过上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就来了这么一出,一人心里端了一个“怨”字,连翻云覆雨都满是怨气,以及深入骨髓的缠绵不舍。
谢景修挺动腰胯,抽送的时候目光沉沉与颜凝对视,两人的视线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丝线,解不开,扯不断。肉体的快感可否驱除离别的哀伤?
他俯下身去吻她,用力碾她阴内花芯,对着子宫的方向狠戳,顶得她酸麻颤栗,心里有多难过,身体就有多快乐。
他们不厌其烦地舔舐对方口舌,舌尖卷着舌尖,肆无忌惮地吮吸彼此口中津液,薄唇压着红唇,纠结缠绵。
谢景修越是入得深,插得快,性器越是舒爽,就感觉越难控制自己,胸中一腔怨气似要喷薄而出,想把气撒在她身上,想把怀里的小人弄坏。
颜凝也没好到哪儿去,阴内麻痒愈盛,她愈动情,就愈发想要他往死里弄她,让折磨人的快感把哀怨冲走,让她爽到脑中空白一片,忘记即将到来的离别。
阴内逐渐充满爱液,变得润滑软媚,好让谢景修无所顾忌地悍然出入,他把颜凝翻过身来,让她跪趴在他身下,抓着她的两个乳房啃咬她的肩背,牙印叠着牙印,红痕复上红痕。
被暴力奸淫的颜凝非但不喊疼,反而有一种发泄的爽快之意,高高仰起脖子浪吟不止,又痛又快乐,阴内就像是被一条热铁粗暴地搅弄,那种令她颤到合不拢腿的快意,密密麻麻,摧枯拉朽。
她一亢奋,下阴媚肉就自发蠕动,绞得谢景修射意上头,不得不缓一缓速度,又不想打断她的兴致,便伸手下去揉搓她的肉蒂。
颜凝被他弄得一个机灵,娇哼一声,转过头来哀哀戚戚又要索吻。
他只好含住她探出来的小丁香吮咂,手里亵弄那颗敏感的小肉芽,肉茎在她体内缓缓碾磨,一直亲到她脖颈发酸才分开,抓着她的细腰挺腰重重撞她阴内嫩肉。
他放开了小肉蒂,颜凝就不乐意了,负气塌下腰趴在床上自己伸手摸,也不管羞不羞臊不臊,颇有一种只要舒服其他什么都无所谓的无赖作态,谢景修在她身后看得又好笑又心疼,由得她任性作妖。
可是这么里面外面一起弄,小颜凝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被公爹横冲直撞地肏弄了没几下就猫吟着泄了身。
穴肉疯夹他的肉茎,像有什么仇怨一样把那根东西往死里绞。
偏偏又讨好地舔吻着前端龟头,吐出淫汁浸泡它润它,把谢景修逼得眉头紧皱,呼吸粗重,无法控制下身欢腾的快感,侵袭他的身体,占领他的思绪。
他把高潮中的颜凝拽起来贴上她的背心搂在怀里,扣住她的下阴继续刺激她,加倍折磨她的性器,手在她的雪乳上抓出深红可怖的指印,捏得她乳头钝痛,低头亲吻她的耳朵,薄唇胡须轻蹭她的耳廓,磁沉着嗓音哀声倾诉:“阿撵,我也喜欢你,第一眼看到觉得你漂亮,第二眼看到觉得你傻,第三次我就动心了……
你坐在爹爹阳物上,傻乎乎地求我饶你,我下身火热。
但你是我儿媳,我不敢碰你,可你还摸我,把我都抓硬了……
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你办了!像现在这样分开你的腿,入你牝穴,捅穿你子宫,让你离不开我,哭着在我身下哀求,“爹爹快进来”,“爹爹别停”,“我要爹爹”,“爹爹那么厉害,死在您身上我也愿意。”阿撵,我就喜欢听你说这些,喜欢你,死在你身上我也愿意。”
“爹爹……”
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又把她翻转,抱坐在怀里颠弄,吻去她咸涩的泪水。
“没事的,快则半载,久则一年,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你把杨隆钧那小子打晕,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带回来。阿撵别难过,一切有我。”
被颠得神魂颠倒的颜凝,双乳贴着公爹胸口上下跳动,被他胸肌磨得肿硬,又刮得他胸乳爽麻,听他说完兀然抱住他,在他颈侧咬了一口,死活不放开,疼得谢阁老几乎要龇牙咧嘴,却只是耐心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
“爹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说到做到,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带我回来!”
她终于放开他,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眼泪汪汪看着他腻声撒娇,“都怪爹爹,讨厌爹爹!我那么喜欢您,只想被您吃抹干净。爹爹快动,要爹爹……”
因为伤心而急欲发泄的颜凝自顾自在谢景修身上摆动起来,努力扭着小蛮腰吞吐身下肉茎。
谢景修看着她这副卖力焦急又痴狂的样子,胸中五味杂陈,由着她闹腾了一会儿,忍不住性器上爆燃的欲火,把她推倒在床,侧着身体扯开她一条腿疾疾捅刺,往死里凌虐阴肉花芯。
颜凝被他插得欲仙欲死,爽到眼角飙泪,却捂住嘴不肯像平时那样露怯说“不要”,晃着两个无辜受挫的乳儿紧紧闭着眼睛,用心感受着身上每一下快感,每一阵颤栗。
子宫顺着她的爱意轻易被打开,包裹着谢景修的龟头舔吻。
他一直都想灌满它,却始终不敢、不能、不舍得。早知今日就不要顾虑这许多,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她这么信任自己,毫无保留。
阴内媚肉,娇软子宫,都交给自己玩弄、奸污、淫戏、蹂躏,穴里面汁水充沛的嫩肉舔得自己头皮发麻,怎么忍心为了一己之私设计她,拿她的身体冒险?
没关系,她会回来的,只是一时分开而已,她不回来就去把她逮住抓回来。
他大开大合地快速肏弄她,强行撞开她阴内所有的缝隙,扎得她子宫酸麻,阴肉软烂,一次又一次痉挛着在他身下高潮,而他自己也终于在粗暴狠厉的肏弄中攀枝折桂,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宁静。
令颜凝意外的是,谢景修没有像往常一样射在她阴部或者肚子上,而是把精液都喷到了她的双乳上,恶作剧地拿龟头去戳她的乳头,弄得她双乳糜烂一片。
射完之后又把尚未软下去的阴茎拿到颜凝嘴边,对迷蒙着双目还沉浸在余韵中的她低声命令:“阿撵,给爹爹舔干净。”
颜凝愣了一下,望见他眉宇间压着隐痛,眼中却是难得一见的任性不甘,突然就笑了出来。
“爹爹也这么孩子气。”
她翻身爬起跪趴在他胯间,握住他阳物仔细舔舐,舔完了又坐到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吻他。
“爹爹的味道,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她笑吟吟地说。
谢景修抱紧颜凝,把她死命揉进自己怀里,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不算好,云霭沉沉,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护送荣亲王去居庸关的军队已经在城门外集结,永嘉帝舍不得弟弟,亲自坐了御辇一路送他倒城门口,反反复复叮嘱关照。
性子张扬的荣亲王也与平日不同,一脸沉静端正,一边听兄长的嘱咐一边点头答应。
到了城门口,他深深看了一眼永嘉帝,对他展颜一笑:“皇兄放心,我知道自己斤两,就把兵带去交给赵真,压住曹鷃的人不让他们捣乱而已,我做得来。
像我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怎么会去冲锋陷阵呢,不是给大家找麻烦么。皇兄在京师等着,等我大捷归来向您讨赏。”
永嘉帝笑着拍了拍弟弟肩膀:“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你平安回来,要什么我都赏你。”
“君子一言!”
荣亲王伸出拳头,永嘉帝便握拳与他相击。
“快马一鞭!”
这边两人爽快道别,皇帝由众人簇拥着站上城墙遥看下方跨上踢雪乌骓的弟弟,那边颜凝还在和公爹磨叽,站在城外一角,低着头也在聆听谢景修的谆谆叮嘱。
她奉旨男装,穿了一件海浪纹玄青曳撒,通体墨黑,只在袖口领缘裙摆上绣了银蛟,束一根银白腰带,纤纤细腰不堪一握。
青丝在头顶盘成髻,没有戴冠,只横插了一根墨玉发簪,低下头时露出雪白雪白的一截秀颈,上面弹眼落睛地缀着几颗粉色的吻痕和牙印,让他看得皱眉不已。
年少英姿风流,柔云缀丹朱,勾魂摄魄。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燕颔颜貂尾毛领斗篷给她披上,颜凝忽觉温暖,抬起头来看向谢景修,“爹爹,我不冷的,您身上还烧着呢,斗篷还是您穿……”
“我不是怕你冷,是不想看你露脖子!我与你说的话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
谢景修神色清冷,苍白的脸上没一丝笑意,说话口气像是先生训学生,颜凝还是那副鹌鹑样子,唯唯诺诺地挨训,不敢顶一句嘴。
“真记住了?那你现在把我说的复述一遍给我听。”
老头真讨厌,病了还这么凶。
昨夜缠绵了一整宿,折腾太过,谢阁老临近清晨就发烧了,但要送别颜凝,他不得不强撑着过来。
“不许逞强,不许好勇斗狠,不许擅自离军,不许不带侍卫到处乱晃,不许轻信他人,不许酗酒,不许露足,不许和人嬉笑玩闹,不许和表舅搂搂抱抱,不许狐假虎威用爹爹的名义为难赵大人,不许受伤,不许与其他男子多话,不许……还有什么来着?”
“不许忘了我!呵呵,最要紧的你第一个就先忘了,可见我谢某人在你心里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颜凝痴痴地看着冷笑的谢阁老,并不理会他无事生非的抱怨,郑重地对他说:“爹爹,等我回来。”
那么多人看着,他不能抱她,不能吻她,不能与她有一点亲昵,连刚才给她穿斗篷都已经是逾矩,跟她多说了几句话也会变成别人口中猥琐的谈资。
谢景修无奈叹了口气,“你放心,不会见什么泉林姨母的,也不会答应别人提亲,我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把你抓回来。”
“好!”颜凝双目弯弯嫣然一笑,稚气甜美若嫩柳初桃,“那我走了,皇上等得脸都发青了哈哈哈……”
她轻轻一跃飞身上马,驭马小步跑到荣亲王身边,忍不住回首又看向不远处凝望她的谢阁老。
荣亲王见她这幅恋恋不舍的模样也不忍心说她,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上吹冷风的永嘉帝,高声下令出发。
颜凝留恋地望着无声与她对视的心上人,他面容俊美儒雅,双眸沉郁景穆,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如柏,背负双手站在那儿自带官威,大风带起他绯色的官袍将袍摆翻动不休,清冷萧瑟。
“爹爹,等我回来。”她轻声呢喃,不知道是说给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可他却似有所感,竟遥遥对她点了点头。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他知道,他的小阿撵又忍不住要哭了。她总是这样,害他心疼。
她喜,他暖日春风萦香;她悲,他凛冬暗夜茹檗。她是金灯菟丝,死死缠绕他心上,爪刺筋脉,饮他心尖血,绞杀他性命。
“走了。”队伍已经动起来了,荣亲王不得不狠下心催促颜凝。
“嗯。”
颜凝咬咬牙转过头去策马而行,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豆大的珠串一落下就被大风刮走,洒了一路……
墨云远飘,不复回首,多少情爱欢纵,只作追忆。
谢景修背手站在风中,极目凝望颜凝离去的背影,他还没来得及娶她她就走了。
罢了,他们本是有违天伦,世所不容,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样可以在心里娶她,给她穿上嫁衣,与她交拜天地,喝合卺酒,挑红盖头,结发而眠,许下三生三世。
直到远去的队伍从视线中逐渐消失,落寞的次辅大人还在那儿伫立眺望,永嘉帝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冷冷丢下一句“不成体统”,转身摆驾回了皇宫。
其他来送行的大小官员自然也都看在眼里,清流一派的人心里很为谢阁老捏一把汗,而曹太师一系则暗暗幸灾乐祸拍手称快。
曹鷃原先还对谢景修扒灰的传闻将信将疑,也不是没想过这是不是他故意做局。
毕竟这种淫秽龌龊的丑事怎么看,都不像会发生在那个严苛寡情的谢阁老身上,他做了十几年的鳏夫,连小妾都不添,和儿媳妇私通?
绝无可能。
可今日一见,且不说这个儿媳妇的确是个沉鱼落雁的绝色佳人,光这两人脉脉含情依依不舍之态,就不是能作伪的。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这谢景修居然不畏人言堂而皇之地和儿媳窃窃私语了大半天,还解了自己斗篷给她穿,啧,这是豁出去连脸都不准备要了。
那他能为了这个女人三番两次顶撞永嘉帝,开罪了皇帝被罚跪又有什么奇怪。
曹太师回味皇帝离去时阴鸷的眼神,心中蠢蠢欲动,是时候添把火,送这个沉迷女色自毁前程的眼中钉上路了。
颜凝走后谢景修就病倒了,通宵纵欲罚跪淋雨之后,又陪他的小心肝黏黏腻腻地云雨了一整晚,连着三天两夜没合眼,还带着烧勉强吹了半日冷风送别,最后晕倒在回去的马车里,被人发现时已然不省人事,就此一病不起。
在他因病修养的这段日子里,曹党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倒谢大业,每天都有人上疏指责他不顾廉耻与儿媳有私,结果闹得永嘉帝大发雷霆,直言没凭没据的事,谁再敢提这个就革职查办。
曹鷃想了想觉得方向错了,那儿媳妇是荣亲王的外甥女,这事情有损皇家颜面,皇帝肯定不爱听,说不准就是为了面子才压下一口火气没法惩办谢景修。
于是他换了个策略,开始编排内阁次辅藐视天威结党营私独揽大权,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这一次的奏疏皇帝都留了下来,方向对了!
而病中的谢阁老对这些攻击全无应对之策,只有清流一派的几个人会替他说话。
但扒灰的事又令那些高风亮节的文臣们羞于启齿,至于结党一说,但凡上疏为谢景修辩驳的无一不遭到皇帝的训斥。
事实上本该在养病的谢景修也没光闲着,身体稍有起色就带着孟错私下去见了一个人。
“此事风险极大,无论成败,你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也无人能保,愿不愿意做,你想清楚。”
尚未病愈的谢阁老面色苍白,说话时声音虚弱无力,如果颜凝在见了恐怕要心疼死。
他靠在小船的乌篷上勉强坐着,对面听他说话的是一个和尚,正是曾经因为父仇一时起意,推他入湖的御史张迁之子。
他曾经恨当时是大理寺少卿的谢景修言而无信,不给受冤的张迁翻案,但行凶之后却被谢景修说情救了下来留住一命。
原想着出家修行赎罪,洗去罪恶化去心中仇恨,可又被谢阁老暗中叫出来给了他一个找真凶复仇的机会。
他的父亲为官清正为人刚直,生前时时都在为国忧心,明知以区区一个言官身份去揭露首辅曹鷃的罪行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却视死如归。
“总要有人说出来,要有人去做,要让曹贼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怕他。他杀得了我一个,还能杀光天下人吗?”张御史曾如是说。
所以曹鷃就让他死了,尸体从狱中被抬出来送还家人时已经面目全非,尸身上全是行刑的血痕,皮开肉绽,新伤叠着旧伤,有几处森森白骨都暴露在外。
“我愿意。只要能扳倒曹奸,区区项上人头我双手奉上。”
杀父之仇如熊熊烈火,从未有过熄灭的一瞬,在寺里念多少经都没用,抵不过父亲尸体历历在目的惨状。
谢景修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小纸包,“我答应你,必杀曹贼。这药粉你收好,到时候依计行事便可。
这只是一个钩,只要他咬上,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他们谈完细节,孟错将小船撑回岸边,让和尚下船离去,再回到湖中往另一面去,与和尚分开两处上岸。
谢景修坐在船沿看着碧绿湖面,当初他与颜凝结缘,正是源于他被刚才那人推下水,颜凝救了他。
不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在军中可还过得惯,衣食起居有无不便,也没个丫鬟嬷嬷伺候,换下来的衣裳谁帮她洗?
早晨谁喊她起床?
谁帮她梳头?
自己堂堂次辅,居然在操心这种婆婆妈妈的琐事,谢景修忽然觉得糟糕至极。
但那是他的小阿撵,与他分别已近十日,快十天没亲她抱她与她说话了。
惆怅凄凉的谢阁老伸手往湖里掬了一捧水,合掌轻搓覆到自己面孔上,拧着眉头用冰冷刺骨的湖水抹了把脸,试图洗去心中愁绪,却是徒劳无功。
还是回去写封信给她问问吧,他心想。
荣亲王与颜凝走后,太后太妃都挂念担忧,永嘉帝也惦念,便请了光华寺众僧来宫里念经祈福,后宫嫔妃们也被召来一同听经闻法。
讲坛设在养心殿外,住持高僧悬芳禅师亲自率众僧侣念了《金光明经》与《般若心经》,又将寺中供奉诸佛之佛光圣水奉上,由小僧分与太后太妃,那小僧从净瓶中倒圣水入金盏,以红纱托盘盛放,端给小太监。
祁忠在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以防有任何意外,却见那僧人持瓶之手微微发颤,神色紧张,十分可疑。
托盘交给小太监时,额头竟有一层薄汗,越看越不对劲。
眼看太后太妃即将饮下,祁忠果断出声阻止,“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这圣水虽是佛前圣物,但宫中规矩,饮食需经太监验试之后方可入口。
可否劳请娘娘稍后片刻,由小余子稍作验查,扰了主子娘娘们受礼,求娘娘恕奴婢大不敬之罪。”
太后太妃皆是微微一怔,齐齐望向永嘉帝,永嘉帝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称赞祁忠心系主子,思虑周密。
祁忠眼角一瞄那倒水僧人,只见他神色慌张,悄悄往人堆里躲,心中更是确信,命太监宋余倒出几滴圣水,取了银针一试,瞬间变黑。
“有毒!快快拿下此人!”
边上的太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揪住那僧人,他已经吓得汗水涔涔,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一众僧侣对这突发状况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地望向悬芳禅师,悬芳禅师也立刻起身向皇帝告罪。
永嘉帝摆摆手,“事情真相未明,一切皆无定论,朕素知大师悲天悯人,面善心慈,此事未必便与光华寺僧众有关。下毒人既然已经拿下,当场问个明白就是。”
果然祁忠开始审问此人,他初时还死咬着不说,被小太监们按着打了几棍子,皮开肉绽,忍不下疼,便大声哭喊求饶。
“我说!我说!别打了!是贵妃让我下毒的,是她给我的毒药,放毒的纸包就在我身上。我只是受人指使,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在场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这位被指认的贵妃不是别人,真是首辅曹鷃曹太师的孙女曹姽沅。
这件“贵妃勾结僧人毒杀太后”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永嘉帝既没有交给清流掌权的刑部,与曹党过从甚密的大理寺也被他勒令避嫌,内阁更是毫无置喙余地,从头到尾都是司礼监和锦衣卫在查。
犯人的身份很快查明,罪臣张迁之子,曾谋害次辅谢景修未果,这一次是再犯。
犯人为什么要和曹贵妃勾结谋害太后,又是怎样搭上贵妃,而贵妃又为何要毒杀太后太妃,锦衣卫讳莫如深,不管是谁问都一概不答。
曹贵妃被禁足宫苑,日日以泪洗面喊冤,但凶犯身上搜出的毒物外包的纸上有异香,这香料正是永嘉帝赏赐给贵妃的西域贡品,宫里宫外都只有贵妃一人有。
最后皇帝以“无视纲纪,不能严宫阃之政,纵容属下宫人私通外男”之罪,把曹贵妃降级为嫔。
朝中有官员奏请皇帝查明事实,公布真相,以正视听,却被他以“管天管地还管到朕的家务事上来了”为由,挨个狠狠痛斥。
清流曹党两边都受到打压,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休养了小半个月的谢次辅,也终于病愈归来。
曹鷃自然可以查到那个僧人是因谢景修向刑部求情才被释放的,他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不是谢景修挟恩图报利用此人陷害自己孙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景修一回朝堂就直言应该由三司会审彻查此案,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糊弄过去。
“虽是皇上家事,但吾皇乃天下之主,家事亦是天下大事。
更何况此案动机不明,处处可疑,或许牵扯的不仅是后宫女眷,曹嫔乃首辅大人的嫡亲孙女,兴许另有隐情亦犹未可知。”
谢阁老大病一场人清减了不少,腔势还是一如既往景穆端正,可永嘉帝却与之前温和可亲的模样大不相同,目光犀利面色阴冷,看谢景修的眼神简直要在他身上扎两个洞。
曹鷃听得心里有火,谢景修这是想用这件事做文章来咬他?
还为此不惜对抗皇帝?可惜他打错了算盘,皇帝早就喊了打住,不让追查,他非但咬不到自己,还会触怒天子。
他不动声色悄悄瞄了一眼谢景修,只见他摆着一张严景的“次辅”脸,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但看上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
如果是谢景修指使那僧人诬陷贵妃,他应当见好就收才对。
贵妃已经被降级,自己这边亦因此受到重创,彻查只会查出真相,对曹氏一派是有利的。
况且若幕后黑手是谢景修,三司会审加上锦衣卫他如何做得了假,必然会露出马脚。以他的奸诈,怎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除非……不是他?
“谢阁老真是位高权重,一上来就要对朕的家事指手画脚。
家事亦是天下事?那朕后宫私密是不是也要一一昭告天下?
阁老自己的家事都理不干净,有何面目向上进言?不若先反躬自省罢。”
皇帝意有所指,面露不屑,一点也不给次辅面子,大殿里的大臣们大气也不敢出,也无人插嘴,一个个都闷声吃瓜。
然而谢景修被永嘉帝冷嘲热讽了一顿却不退缩,面上淡淡地问了一句:“皇上如此抗拒明查此案,可是有何不可言说之缘故?”
“放肆!”
永嘉帝雷霆震怒,拍案而起。
“谢景修,朕念你为官多年,对你礼遇有加。不想你自恃手中权势遮天,以为在朝中有清流一派追随你,便可目空一切,藐视天子,咄咄逼人。
朝堂之上言辞乖节,以下犯上,扰乱超纲,其心可诛!来人,将他拿下!”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为谢景修求情。
永嘉帝却森寒一笑:“朕说你在朝中结党,没错怪你吧。还有谁是谢党一派,要替此人求情的,现在便自己站出来,倒省得朕一个个去挖。”
这么一说如何还有人敢再多言一句?
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言语冲撞了永嘉帝的谢阁老被侍卫拿下,皇帝给他扣了个莫须有的“殿前失仪”的帽子,收押进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