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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施粥

断头花 刎颈霜 2106 2024-09-04 06:27

  小舅舅最终还是拗不过我,答应带我回西北。

  一切如稀疏平常,我和他坐在书房里,我为他磨墨,他为我倒茶,一起看书、一起用膳、一起赏花。对话不多,但心照不宣。

  今日来了个特别的人,让悠然的日子添了乐趣。

  我那个被贬官的三舅,随身携带一坛酒,吊儿郎当地上门,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落魄撩到的模样。

  三舅本是怀银纡紫的宰相,位高权重,人人敬仰。

  他锐意改革,提出了一系列新政策,意在振兴国力、惠及民生。

  然而,这些抱负在权贵们的反对下被无情驳回,连带着他的官位一并被剥夺,仕途从此坠入深渊。

  权势倾轧,宦海浮沉,三舅的抱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这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

  他的辞章雄辩与治国之策,在皇权的阴谋中变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如今三舅妻离子散,官场失意,风光不再。他到处流浪奔走,找不到知己,找不到希望,找不到自己,只能回到亲信身边找安慰。

  小舅舅差人给他送酒坛,三舅刚拿到手,便豪迈地拍开酒坛,酒香四溢,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小舅舅捧起酒碗干杯,爽快地喝光:“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拘泥于官场得失。”

  三舅喝得满面红光,偏要招呼人共饮酒,他硬塞给我一个酒碗,不由分说地给我满上酒:“㚵㚵,三舅的失意酒,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小舅舅正欲接过三舅的酒,我向他微笑示意,表示我想浅尝几口。我看回微醺的三舅,朗声道:“三舅,㚵㚵敬你是个好官。”

  我先前在宫中节庆上小酌几杯,大概摸清了自己的酒量,我有分寸地慢慢喝。

  三舅如水桶般能装水,一碗接着一碗地喝,很快他醉得不省人事,从胡言乱语到呼呼大睡,这般邋遢的酒鬼样真引人憨笑。

  愁绪似乎在醇厚的酒香中渐渐淡去,酒醒后一切又打回原形,醉酒的快乐是空虚的,三舅在这么酗酒下去,也不是个好办法。

  带三舅去游山玩水,他也是无所事事的,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宛如一具空壳在行走。

  我们眼中的世界好像不一样。

  我踏过的是高山流水,三舅踏过的是荒郊野岭。

  我看到的是满山花丛,三舅看到的是寸草不生。

  我听到的是鸟语花香,三舅听到的是哀声连鸣。

  我吃到的是山珍海味,三舅吃到的是蚊虫鼠蚁。

  我心知三舅仍沉浸于愤恨中,他不是愤恨昔日高官沦落平民的落差,而是愤恨自己昏庸无能,无法拯救百姓于水火。

  他觉得他是个罪人,这份羞愧如巨石般压在他的胸口,让他选择隐蔽自我,与世隔绝。

  三舅可是进士状元,君子六艺之榜样。即便没了官职,他还是个百里挑一的精英。如此聪明之人,不应该自甘堕落的。

  我若有所思地拨弦,绵长的音符轻轻荡漾。我忽然灵机一动,吩咐夏桃多搬个古琴。

  三舅正在外面懒洋洋地晒太阳,我招呼他进屋弹琴,请他指点一二。

  我苦恼道,“北凉入阵曲我可是练了许久,但总是弹不出意境,我想多人演绎才能丰富曲子。三舅若不嫌弃,不如同我一起奏乐?”

  三舅年轻时被誉为“琴圣”,三舅见了爱琴怎能不动容?我不再废话,进一步请他大展身手。

  “北凉入阵曲以气势取胜,多人演奏确能增添其壮阔之感。”三舅说完,便坐下身来,与我一起调弦,心无旁骛地投入到音乐中。

  三舅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随着旋律的推进,他逐渐找回了昔日的自信与风采,手指在琴弦上轻舞,琴音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雷霆万钧。

  我望着他的侧脸,仿佛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满怀抱负的宰相,正重新燃起心中的火焰。

  一曲终了,屋内寂静无声,唯有琴音余韵绕梁。三舅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他默默放下琴,望向远方,似在追忆往昔。

  “多年未弹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感觉。”他喃喃自语,目光柔和地看向我,“㚵㚵,谢谢你。”

  我会心一笑,“三舅,多弹弹琴陶冶性情,心情好了,自然长寿。”我暗讽他喝酒伤身。

  从那天起,三舅不再沉湎于酒中,鼓起勇气东山再起。小舅舅推波助澜,拉拢他做北凉王军的军师,三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北凉王军出征前,我与三舅为王军演奏入阵曲。双琴合奏,弹奏出铮铮铁骨的旋律,战士们的眼中燃起熊熊的斗志。

  三舅站在城墙上俯瞰阅兵,眼神坚定而自信,昔日的宰相风采重现,威风凛凛。

  小舅舅不在,北凉王府的小主人就是我。

  最近天气转凉,也不知道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吗。

  小舅舅在长安城有座府邸。我闲来无事,挪到哪居住。我差人煮了两大锅白粥,搬到人来人往的大街外,大街的百姓纷纷闻香而来。

  日复一日,我都在长安城施粥,夏桃为我搭把手,不到一天两大锅白粥便分发完毕。

  施粥的日子虽繁琐,但看到这些困顿中的百姓露出感激的笑容,仿佛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一天,我如往常般在原地施粥,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

  我抬头望去,只见马匹上的黑袍男人缓缓靠近。

  男人风度翩翩,英气逼人,让周围的百姓都不禁侧目。

  我唤他:“小舅舅。”

  马匹停在我面前,小舅舅翻身下马,轻步来到我身边,接过了我手中的勺,“天晚了,早些施完粥。”

  我愣愣地“哦”了一声,拿起另一锅的勺,重复盛粥的动作。

  没马车,没侍卫,只有一匹马。原以为小舅舅要宿在长安城的府邸,他却叫我上马,说:“出去溜达。”

  我没多想,乖乖与小舅舅同骑一匹马,策马出长安城。

  此时的太阳开始西沉,长安城外的天际被映染成了绚丽的橙红色,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只归巢的鸟儿掠过天际。

  我们穿过绿意盎然的田野,影子被拉得悠长,心也被染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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