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贱籍,有点来头的男人想纳妾都只是想着玩乐,平常人家我又不甘心,所以我一直都留着清白,等我看得上的男人给我一个孩子……”
张问听罢有点心虚,因为他家里三妻四妾的,至今只有个女儿,这余琴心想做娘不知道行不行……其实张问心里也急,如果没有儿子,怎么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自己的大把家业传给谁呢?
他们家是三代单传,张问实在不知为何几代人要个儿子都如此困难。
这时余琴心又抱紧张问,轻轻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不本分的女人?”
张问道:“这也怪不得我,你的身份是歌妓……琴师,最先是魏忠贤一党的细作,后来又待在王体乾府里,这么复杂的身份,和本分有半点关系么?不过……”张问指着她腿上的嫣红道,“至少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女人。”
余琴心道:“那你把我接到府中住几个月,每天找人看着我,免得我怀孕了你不承认,让孩子没有父亲……”
张问听罢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为王体乾来打探消息的吧?”
余琴心给了张问一个白眼:“我真是要为王体乾做事,上回会对你说那密事么……对了,这次我这么容易就献身于你,其实也有王体乾的首肯,他想把我送给你。”
“为何?”
余琴心道:“王体乾现在都不信任我了,他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处,而且把我送给你,还能向你示好。”
“哦……”张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体乾心虚了。”
余琴心道:“其实王公公并不想和大人作对,大人要对付他吗?”
张问摇摇头笑道:“最后在宣武门驻军哗变的时候,王体乾站在了朝廷这边,可见他并不是存心想和我作对,就算他曾经和福王有联络,也可能是为了留条后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况且,如果稍有疑心,就要对付不够忠心的人,此等作为非上位者所为,我没那么小的度量。”
但是有些话张问是不会说出来的:就算不把王体乾置之死地,起码也要在宫中培植新的势力,与王体乾平衡,不然他在内廷的权力就太大了。
窗外光线明亮,还是白天,张问不想白天在床上躺太久了,他便起身穿好衣服,回头对余琴心说道:“你受了伤,先休息一下,等会玄月会把你送到府上。”
“大人……”余琴心高兴地唤了一声。
张问笑道:“以后别叫大人了,叫相公吧。我张问对自己的女人,并不会薄情寡义。”
“相公!”余琴心甜甜地叫了一声。
张问说罢便走出门。玄月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便出来见礼,一见到张问,玄月就闻到了一股女人身上的香味,顿时就明白张问刚才干了什么……
张问对玄月交代了一阵,便准备回府。
……
刚走进张府的外院,张问就听见有女人苦苦的哀求声:“夫人,您饶了他一回吧,奴婢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做,奴婢就是看他可怜,给他的都是奴婢的例钱啊……”
这时又传来张盈的声音:“你不要说了,这样的人我一定要让他长点记性!”
张问听到张盈的声音,便循着说话声走进了一间倒罩房,只见房里的正上方坐着张盈,旁边站着绣姑,两边垂手低头站着许多丫鬟奴仆,中间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众人看见张问进来,都急忙躬身道:“奴婢见过东家。”
张问道:“盈儿,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在众多的奴婢面前,张盈也得讲究夫妻常纲,她忍住怒气,站了起来给张问作了一个万福,然后指着那个女的道:“她是咱们府上的奴婢罗氏,旁边那人是她的前夫。罗氏已经被前夫休了,签了卖身契在府上为奴,但是她居然和前夫私会,还给钱财!”
跪着那丫鬟罗氏见了张问,脸上一喜,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般,挪了过来一下子抱住张问的腿,哭道:“东家,您再帮奴婢一次吧!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张问听见“再”字,有点纳闷道:“你是……”
罗氏哭道:“在通州府大堂,奴婢快要被冤枉定罪了,是东家救了奴婢呀。”
“哦!我想起来了。”张问恍然道。这个罗氏就是上次张问到通州散心,在府衙里遇到的。当时她因为被同村的流氓强暴,案子闹到了府衙,不料公婆和丈夫反而认为她招蜂引蝶不守妇道,罗氏差点被杖刑枷示。张问认为她冤枉,这才救了下来带回家里做丫鬟。
张问还对她有点印象,是因为绣姑的二哥袁大勇当时好像还看上了这奴婢……
张问想罢便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给我说说。”
罗氏说道:“通州遭了建虏劫掠,村里被抢个精光,前夫无法过冬,就到京师乞食。当时他都快饿死了,奴婢念着以往的夫妻恩情,就把存下来的月钱悄悄给了他,不料平日里和奴婢不和的人竟然惊动了夫人。夫人要打断他的腿,东家您劝劝夫人,饶了他一回吧!奴婢只帮他一次,以后就再无瓜葛……”
这时张盈道:“战后朝廷开了太仓,在京师内外广设粥棚,还有许多书香门第善施粮食,是我亲眼所见,哪里有饿死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前夫贪婪无度!罗氏,他都不顾夫妻情分,把你休了,你岂能如此犯贱,给我张家丢脸?今天我给你出这口气!”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五 青成
张盈冷冷地说道:“别说打断一条腿,就是随便杀几个人,我张府也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是看这个人不顺眼,来人!”
两个带剑的玄衣女人拱手道:“属下在。”
这时那罗氏的前夫吓得手脚发颤,咚咚在地上磕着头,大呼:“夫人饶命,夫人绕过草民一回吧。”
张问对这罗氏的前夫也没啥好感,因为他以前薄情寡义,抛弃了自己妻子,现在又来纠缠,实在可恨。但是张问转念一想,通州被建虏劫掠,百姓是最大的受害者……
想罢张问便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众人都看向张问,只见他把腰间的钱袋解了下来,往桌子上一倒,顿时“啪啪”地倒出几锭金子来。
张问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汉子,说道:“对了,我还没审你的名字。”
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回老爷话,草民名叫王德财。”
张问指着桌子上的金子道:“这事儿这么办,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拿了这些金子滚蛋,回家去买块地买点粮食,再娶一个媳妇好生过日子;二,如果你们尚有夫妻之情,古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对人,张府不会强行拆散你们,咱们就做件善事,把罗氏的卖身契还她,让她摆脱奴籍,你把罗氏带回去,好生持家过日子,但是金子一分也不能给你。你自个选吧。”
王德财怔怔地看着桌子上黄灿灿的金子,眼睛里闪着金光,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草民……草民拿了金子能走出去?这,不会真的给草民吧?”
张问哈哈一笑:“本官乃朝廷内阁次辅,说一不二,岂是在乎这点金子的人?你放心,随你如何选择,我定不食言。”
王德财连一眼都没看罗氏,只是呆呆地看着金子,过了一会,他脸上一红,小声道:“草民……要金子。”
张盈听罢冷笑了一声,那声笑让王德财听得心惊肉跳。
这时张问挥了挥手:“来人,把金子送给王德财,让他走。谁也不准为难他,否则定不轻饶!”
一个奴仆将金子小心捧在手里,递到王德财的面前。王德财收了金子,“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谢老爷仁德,谢老爷善施,草民告退。”
张问挥了挥手,王德财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就出去了。
张问叹了一口气,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罗氏,心道所谓情义在人们眼里,值得几个钱呢?
他想起上回在通州袁大勇好像看这奴婢挺对眼的,便大方地说道:“成,我这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袁家兄弟也缺个人……”
就在这时,绣姑突然把手帕丢到了地上,“哎呀”轻呼一声,急忙弯腰捡手帕。张问回头一看,见绣姑脸色不对,显然是看不上这罗氏,觉得给袁大勇做妻子太亏待袁大勇了。
张问会意,便说道:“罗氏,你刚才不是说在咱们府里与人不和?那你就去袁大勇的府上,给他做丫鬟,卖身契还在咱们府里,你就是一个奴婢,要懂得本分,明白吗?”
绣姑听罢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罗氏只要还是奴籍,给她二哥暖暖被窝也是无妨,就算生了孩子,最多做个妾,并不影响袁大勇娶个好姑娘做正妻。
既然东家发话了,罗氏这样没有人权的丫鬟是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只得叩头道:“奴婢谢东家恩赏。”
张问满意地挥了挥,“去收拾一下,搬过去吧。”
……
袁大勇的宅子是张问送给他的,就在纱帽胡同后面,挨着张府。有个与罗氏不和的奴仆见那个王德财不仅没受罚,还白得了这么多金子,心下十分不爽,当即就悄悄跑到了袁大勇府上告密。
此时袁大勇正和骠骑营游击将军叶青成在家里喝酒,桌子旁边已经扔着好几个空酒罐了,叶青成喝得有点高了,正和袁大勇胡说八道。
那张问府上的奴仆被人带进来,便把刚才在张府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还说了张问要把罗氏送给袁大勇的事儿。
袁大勇骨子里还带着庄稼人的淳朴,没啥架子,听了这事,十分高兴,说道:“王德财不见待她,我会好好待她的。”
告密的奴仆愕然。
叶青成听了马上勃然大怒,骂道:“他娘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有胆子到咱们头上找麻烦?”
袁大勇忙劝道:“叶将军息怒,王德财也是庄稼人,不是没饭吃了哪里会来京师乞食?算了,让他回通州。再说只要我对罗氏好,她还不向着我么?”
叶青成醉醺醺地指着袁大勇的鼻子道:“袁大勇你个大傻逼!那女人不是送给你了?留着她以前的男人干甚,你他妈以后做了乌龟都不知道!憋屈的慌,这酒老子不喝了!”
叶青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头盔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提了剑便要走。旁边的奴仆扶他,被叶青成一把推开。
“来人,送送叶将军。”袁大勇喊道。
叶青成摇摇晃晃地出了宅子,亲兵把他的马牵了过来,他爬了半天爬不上去,袁大勇派出来相送的奴仆又要扶他,被叶青成踢了一脚:“滚!老子不信上不了这马。”
他摇摇昏沉的脑袋,定住心神,一脚踏在马镫上,往上一用力,总算翻上了马背。他左右看了看,指着那告密的奴仆道:“那个王德财住在何处?”
奴仆道:“小的给将军牵马。”
叶青成铁青着脸道:“带我去,老子非杀了这狗日的!”
叶青成平日里都很冷静得体,但是喝了酒就不一样了。赌钱、酗酒,他最爱的两样……但听人说叶青成少年时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少年,吃喝嫖赌一点都不沾,十好少年的典范。
他的改变,是因为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爱得死去活来,都准备找人提亲了,偏偏那女孩被一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的几首情诗给哄骗得春心荡漾,而且还去私会把肚子给搞大了!
世家公子哥的族人认为这女孩不守妇道,拒绝娶进门来,那女孩就跳井自尽了……当时叶青成怒火中烧,提了一把剑冲进那家人的宅子,以一人之力杀了一百余口人,然后逃亡天涯。最后到了辽东,加入了辽东军,因为战功一步步升为千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张问的赏识,这才追随了张问。
所以叶青成对于王德财这种类型的人痛恨至极,这次又喝了酒,牵动了他内心的某根神经,受了刺激,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告密的奴仆把叶青成带到了一个胡同,指着一道门道:“王德财就住里面,这是他租的地方,叶将军您想想,一个都快饿死的人,还有钱租屋子?分明就是这王德财铁了心想缠上罗氏,讨便宜。”
“操!”叶青成大吼了一声,众人发现他的眼角竟然流下泪来!叶青成哭什么?
“扑通”一声,叶青成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嗷淘大哭:“小悦!小悦啊……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众人以为他发酒疯了,正要来劝他,不料这时叶青成“唰”地一声拔出了重剑,众人吓了一大跳,赶忙让开。
刚才摔落下马,叶青成的头盔已经掉了,头发也散了。只见他满脸泪痕,披头散发,就像一个疯子一般。叶青成抓着胸口嘶声大哭:“小悦……小悦……我帮你报仇!”
他使劲抹了一把眼泪,杀气腾腾地盯着那道木门,提着重剑走了上去,“砰”一脚侧踢,门板呼地一下就飞了进去,连门方上的砖土都塌了,灰土簌簌直掉,门口顿时灰尘弥漫。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六 杀人
叶青成一脚踢飞了门板,踢塌了半堵围墙,身上全是灰土。他也顾不得许多,灰头土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