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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尸人/1-5

走尸人 Crz13 23655 2023-11-18 19:42

  001

   深渊

  

   一间昏暗的房间内,飤浅缩在电脑前,看着上面放映的画面,一只手在下身不断的抽插。

   一个个死人的片段相继闪过。

   在一声声死亡的哀嚎里,她结束了手上的动作,低声地喘着气。

   随手理了一下杂乱的短发,拿餐巾纸清理好现场,随后穿好衣物关掉电脑,倒在柔软的床上进入梦乡。

   ……

   次日清晨,飤浅做好洗漱工作后背上书包离开安静的家。

   来到车站,登上刚刚停稳的公车。

   人很少,补觉的,玩手机的不超过十人。

   坐在最后一排,飤浅拿出一把漆黑的刀,拿在手上把玩着。

   在一星期前,自己的父亲死在了一场车祸里,而这把刀则是留给自己的极少数遗物之一。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他对这把刀如此看重,以至于在出事之前完全飤浅不知道他身上一直藏着这把刀,但不妨碍自己接手时的兴奋。

   对于能用于杀人的物品她一直抱有相当不正常的喜爱,比如现在衣服口袋里和包里放着两把匕首。

   这把刀身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刻的人当时就像是抱有极端的绝望和仇恨一般,手法相当暴躁,甚至现在看上去仍然能感到当时的情感。

   看着近乎纯白的刀刃,飤浅念头一动。

   拉起袖子,在无数的刀痕上再次割上一刀。

   阴森寒冷的触感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我靠……”

   意料之外的疼痛让她瞬间收回刀子,而伤口却并没有像飤浅想象的一样飞溅着流出。

   甚至没有流血的征兆。

   飤浅盯着伤口,看着隐约可见的皮下组织出神的愣了一会。

   抬头看了一眼车厢,飤浅差点叫了出来。

   世界仿佛加了个黑白滤镜一样,没有其他多余的颜色。

   而车厢内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人,或坐或站地聊着,彼此没有一点隔阂。

   飤浅愣愣地看着,余光撇到了一个人。

   下意识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

   半个脑袋……?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的食道。

   飤浅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窗户,缓缓打开。

   而当她想跳窗逃离这辆车的时候,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自己。

   “……”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每一个乘客上或多或少有着清晰可见的伤口。

   但无一例外的……全他妈是致命伤!

   我和一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死人坐在一辆公车上?!

   震惊中的飤浅被一只大手猛地钳住了脖子。

   力道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

   艰难地转头看向仅剩半个头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刀,

   做势要将自己的脑袋切成两半。

   飤浅本能地用漆黑的刀捅向对方的脖子。

   而在碰到的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涌起波涛般的低语,连绵不绝,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脖子那寒冷的触感消失不见,飤浅捂着脑袋蜷缩在座位上。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有十几把锉刀来回挫一般疼痛,嘴里发出低沉细微的嘶吼。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又睁开眼,视线缓慢聚焦,却没有看到那个只剩半个头的男人。

   脑子的疼痛缓缓退去,扶着座位挣扎着坐起,看到的依旧是空荡荡的车厢,依旧是各自独处的乘客。

   飤浅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又看向自己的刚刚割了的一刀手臂。

   纵横交错的伤疤上并没有新的伤口。

   “……什么情况…”

   公车到站,女声回荡在车厢内,催促着飤浅下车。

   “……”

   ……

   飤浅坐在教室里,完全没在意老师讲的是什么。

   看着手上漆黑的刀,眼前不断浮现出公车上的诡异场景。

   她对那一幕并没有什么生理反应,有的只是惊吓。

   下课铃照常响起,老师离开教室,本就嘈杂的教室更加无法无天。

   飤浅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突然感觉后面的同学踢了一下自己的椅子。

   没有回头,飤浅身体微微后倾。

   “怎么?”

   “老大是不是出啥事了?课上漫不经心的。”

   “我说我看到死人堆了你信么。”

   “哈,哈,咳,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看吗?”

   飤浅回头淡然地看向这位同学。

   “就在我眼前。”

   “…别咒我啊……”

   这个高个男生后仰,语气带着点尴尬。

   李轩逸,这位在某次校园欺凌时被飤浅救了的同学继十六位同经历的人后成为了她的第十七个小弟。

   …说是小弟,飤浅对此并不上心,只是单纯的因为有正当理由发泄所以打了十几个混混而已…还有几个被揍了不止一次。

   在其中几位找了所谓的道上的人前来复仇却被她用柴刀砍死几个以后,再没人敢提一米五的飤浅半句。

   因为她不止狠…真的打不过是主要原因…

   至于为什么死人了飤浅还能坐在这里安详的念书……这里的秩序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好,在非公共场所死几个无依无靠的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是事实。”

   飤浅拿出那把刀,放在了李轩逸的桌上。

   “试试这把刀。”

   “额…”

   李轩逸愣了一会,暗自咬牙,拿起刀撸开袖子闭着眼睛一刀。

   飒…当然没这么夸张,和飤浅差不多,堪堪划开皮肤。

   下一瞬间,李轩逸整个人缩了一下,嘶了一声。

   飤浅没在意他的表现,全然盯着那道不深的伤口。

   温热的血立刻填满了伤口,不住地溢出。

   与此同时,一个校花级女生路过,看到此情此景,用欠揍的语气随口说道。

   “哟,食人小姐又在教唆人自残了啊?”

   “……”飤浅瞥了一眼杨思婷,随后拍了拍李轩逸抽搐的脸:“行了行了。”

   “我靠…还是好疼。”

   “这把刀我新买的,找你试试手感。”

   “你这…完全说不通啊……”

   “行了伸手。”

   说话间飤浅收回了刀,随后用餐巾纸擦拭着伤口的血。

   “啧啧啧…”

   刘思婷摇着头离开,还就那个不屑。

   擦干净后飤浅没等下一股血溢出来,双手把伤口捏合,拿出一瓶502开始止血。

   “……老大,我一直觉得你这样搞容易出人命。”

   李轩逸在疼痛之余看着她的处理方式,嘴角直抽。

   “这样更方便,”飤浅满不在乎地回道:“而且手上又不是没人命。

   两星期再撕下来,不然长不好。”

   “行…”

   预备铃的声响在沸腾的人声下响起。

   “上课。”

   说完便回头,不在理会李轩逸的反应。

   所以…公车上我看到的是,什么?

   疑惑伴着飤浅来到了一天的末尾。

   ……一天的课都没听…淦…

   这样想着,来到了公车上。

   因为刻意的晚走,末班车上没有几个人。

   只有和自己同路的一个小弟。

   飤浅望着窗外,没在意身旁低着头睡觉的眼镜女生。

   每一次十七个小弟都会陪自己留到最晚再走,飤浅也不是没问过,得到的要么是“家里不管。”要么是“那不能够,老大不走我们怎么能走。”类似这些话。

   身旁坐着的这是因为刚好顺路所以一直坐同一辆公车回家的,家境并不怎么好的女生。

   一路无言。

   忽的,飤浅手臂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刺痛。

   “…?”

   下意识地撸开袖子,余光却看到了一个人。

   站在司机边上的人。

   一个阴森的人。

   一个拿着刀的人。

   哈?!

   噗呲。

   司机刚有察觉时,脖颈处的血便飞溅着流出,为四周染上了诡异妖艳的红色。

   我尼玛!

   飤浅刚要有什么动作,公车便失向撞到了路中间的铁栏杆上。

   轰!

   轰轰!!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车身剧烈的震动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让每个人都如梦初醒。

   “靠!醒了没?”飤浅看了眼身旁不知所措的女生,伸手拿出刀用刀柄敲碎了玻璃“走!”

   说着拎起女生从窗户扔了出去,随后翻过碎玻璃稳稳落在地上,在一片车笛鸣响中伸手扶起女生狂奔着离开。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拿刀的疯子没有因为司机的死亡而停手,他在清剿剩余的乘客。

   而在翻窗的一瞬间,她清楚的感受到来自那个疯子的视线。

   阴冷的视线。

   狂奔之余,身后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第三个人的,急促的脚步声。

   飤浅回头看去,瞳孔骤缩。

   那疯子带着诡异的笑容追了上来。

   “啧…”

   她心里默数着数,反手抽出一把匕首转身准确无误地捅穿了他的咽喉,将其整个人按倒在地上。

   手掌发力将刀锋转了方向,在碎肉的缝隙间找到脊椎骨的连接处娴熟地一刀切开。

   而自始至终,飤浅都没看到哪怕一滴血。

   呼出一口气,起身,看到了跪在远处捂住嘴满脸惊恐的眼镜女生,眉头微微皱起。

   刚迈出步子,脚踝突然被抓住。

   即使隔着靴子依然能感受到那诡异的寒冷。

   “靠!”

   一头栽倒在地,翻身看到了那个疯子。

   脑袋无力的垂在胸前,手拿上的刀猛地砍开了飤浅的脖子。

   “……”

   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非人的声音。

   清晰的感到喉咙冰冷的触感离开,眼前的疯子却不知为什么倒飞了出去。

   闭眼。

   睁眼。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出现在眼前,检查着自己的情况。

   飤浅很想呸一口口水到眼前这个人的脸上。

   骂一句“永远迟到的警察”。

   闭眼。

   睁眼。

   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哭着的眼镜女生。

   争点气啊行…

   很想这么说,而她听也听不见了。

   闭眼。

   ……

   睁眼。

   眼前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柱子,和灰色的天。

   自己则一丝不挂的串在上面。

   也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

   飤浅摸了下自己细长的脖颈,本应狰狞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手上,腿上,自己割出的伤口全都离开了。

   唯有一道,那用漆黑的刀割出的一道。

   就这么静静的呆了一会。

   就这么一直挂着么…?

   说到底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

   怎么办?

   把自己掰下去么?

   不然呢??

   飤浅回头看了看下面,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呼……”

   伸手撑着柱子,用劲将自己撑开。

   她没去看自己胸口被撕成什么样,因为她看过其他人被撕开的样子。

   她没感觉,凭着自己的位置判断。

   心脏,肺,肋骨边缘…

   咔。

   和,

   下落。

   ……

   “嘶……”

   飤浅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忍住脑内的刺痛,低头打量着自己,发现胸前就像平空出现了一坨肉块一样,蠕动着愈合着伤口。

   “呵,我还是人么……”

   四周是不见尽头的灰色的大地,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根细长的柱子,就这么立在那里。

   “……”

   靠近了,飤浅看到了一个造型诡异的骨架。

   一个个。

   一个一个串了上去。

   “我是…从这上面下来的?”

   “跟我走。”

   “?!”

   飤浅惊了一下,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带着兜帽的男人,面孔藏在阴影下,模糊不清。

   他提着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惨白的光芒。

   “……走。”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会好到哪里去。

   得到回应后,男人转身,迈开沉稳的脚步走向灰色的边界。

   飤浅跟在男人的后面,走在光芒的边缘。

   “…这里还在现实世界里么?”

   飤浅看着灯笼的火光,忽的问道。

   “这里是深渊。”

   男人语气没有起伏地回答。

   “……”

   飤浅指着远处的又一根黑色柱子:“那些呢?”

   “一个媒介。”

   路过黑色的柱子,飤浅有又到了串着的,造型诡异的骨架。

   她感到脑子里的刺痛逐渐加剧。

   看着男人都背影。

   “你是谁?”

   “……”

   男人都步伐明显顿了一下,不过没停下来,继续走着,没回话。

   飤浅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跟着。

   ……

   “疼……”

   飤浅捂着脑袋,不自觉地低吼着吐出一个字。

   而带路的男人没去管她的状况,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继续走着。

   飤浅伸手撑着男人的肩膀,继续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

   飤浅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一般,视线逐渐昏暗。

   而这时,男人停了下来。

   飤浅也没有力气再抬头看。

   她只在混沌之中听到了一句话。

   “大人…

   地狱,人满了……”

  

   002

   人尸

  

   黑暗中,飤浅猛地睁开眼。

   在一阵捣腾间,她知道了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还碰到了一把刀。

   “这特么…棺材?”

   这样想着,伸手顶住棺材板,猛地发力。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撑开了一点。

   随后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正常人不可能推开入土了的棺材板……等等那我是怎么推动的?话说是谁给我准备的棺材?”

   ……

   “呼……”

   站在棺材里,检查了一下身上。

   嗯…依旧是常穿的双排扣…怎么口袋还在……耳朵鼻子里没多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把刀是当葬品放下来了么…怎么我家钥匙还在我兜里??

   看着手上漆黑的刀,飤浅低声自语。

   “地狱人满了…么……”

   倒不是她觉得这句和自己有多大关系,只是单纯的只记得那么几句而已。

   环顾四周,高大的树木环绕着这片空地。

   依稀记得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蹦哒…是幸山后山啊…这样的话离家还不算太远……

   先把棺材埋回去再说…

   因为这把刀是方刃,同时刀身宽阔,手感完全可以当做一把柴刀看待…以后就叫它柴刀好了。

   把土埋好,站在上面跳了两下,将泥土压实。

   应该差不多了…

   呼出一口气,伸手擦了下额头的汗……?

   飤浅这时才发现自己对刚才的体力活根本没有一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甚没有丝毫的疲惫。

   “…果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么?”

   笑了两声,在周围找了几圈,顺着小道走向山脚,掠过脚下斑驳的阳光。

   下山后飤浅沿着街道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因为自身身体表面上并没发生什么神奇的变化…顶多皮肤更苍白了些,一路上还算顺利。

   没遇到熟人,来到漆黑的巷子口。

   坐在一旁穿着棉袄打盹的老大爷听到动静,睁眼看到飤浅,欸了一声。

   “小姑娘,这几天咋没回来啊?以前天天跟你走的那个还说你怎么怎么了。”

   飤浅露出一丝温馨的笑:“没事,您老最近身体还好吧?”

   “嘿,老硬朗了。行了行了,没事就行,这巷子里就你们几个年轻人,少一个都难受啊。”

   “对了,我…”

   “咋咧?”

   “啊……我没事,您也早点回家坐着吧,大冬天的。”

   “啊好好好。”

   用钥匙打开两层铁门,匡的一声合上。

   飤浅靠在门上,思绪发散。

   我…死了多久了?

   十二月三…十一…

   一星期么…

   飤浅放下挂在墙上的日历,闭眼靠在门上。

   许久。

   “……”

   睁眼,扫视着家里的环境。

   很干净。

   “闫筱文有在帮忙打理啊……”

   做到沙发上,思索着接下来改干什么。

   学校肯定是不能去了…估计筱文早就已经把我的事传出去了…这时候蹦到同学眼前喊一声“surprise mother fu*ker”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反正父亲留给我的财产还算富裕…至少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在某些方面奢侈点也能用到自己死了…欸,我现在会死么?

   咔嚓。

   钥匙转动的声音打断了飤浅的思绪。

   下意识握紧柴刀,大步来到门前伸手就要握紧门把。

   等等,我好像是给了闫筱文一把备份钥匙来着……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则是比她矮一截的飤浅。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个鬼。

   飤浅伸手握住闫筱文的嘴巴,将她拉进房门按在墙上,踮起脚尖做了一个不标准的壁咚。

   “没事是我,别叫。”

   万般惊恐的闫筱文愣神好一会,才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角隐约流下一滴眼泪。

   这是被吓的还是激动的…

   “总之,进来再说好了。”

   松开手,拍了两下闫筱文的肩膀。

   “我…”

   “你们十七个人在学校里没出啥事吧,我死了以后。啊,坐。”

   就,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

   飤浅拿出一个纸杯,来到水桶旁打了一杯水递给闫筱文。

   “还好的,没多大问题,估计那些人是被老大打出心理阴影了吧…”

   “嘿,这帮崽子还算可以。”

   飤浅为自己打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

   “老大,你,你是,死…过了?”

   闫筱文思考着该用什么词来询问这件事。

   “嘿,当时你不也看到了么,血还流了你一身。啧,你也不怕脏的,直接抱着我跪在地上哭。”

   “这件事都无所谓啦…你明天和其他十六个人说一声,我没事。”

   “嗯……”

   闫筱文低下头,双手环在身前,撑着膝盖,内心相当凌乱。

   “说起来…之后发生什么了?那棺材谁给我订的?”

   “啊额,是,我们十七个人一起攒钱买的…”

   好家伙原来是你们……

   “那个,嗯…拿刀的男人好像牵扯到一些很大的事情,被你杀了以后尸体被他们运走了,也…把你运走了。”

   飤浅眉毛一跳,虚着眼,伸手托着下颚。

   “然后找我要了份笔录,然后说过几天可以去幸山医院去把你…然后我们就凑钱……”

   “知道了……喝口水啊。”

   “啊啊…”

   被点了一下的闫筱文慌忙拿起纸杯,端在嘴前却没有喝下去。

   飤浅看着她摇头失笑,随后双手抱头让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

   呼……

   地狱……

   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筱文啊,还没好啊。

   没事的没事的,飤浅那小姑娘平常也没做坏事,进地狱了肯定平平安安的。

   想开点啊,没事的。”

   飤浅听着嘴角一抽。

   哇…大叔你这话说的……

   闫筱文闻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看向飤浅。

   “那…老大我先回去了哈,额…”

   “没事,走吧。”

   “……”

   推开门,一个满脸胡茬却不显邋遢的男人露出来宽心的笑容,揽着闫筱文的背,轻声道:“走,回家吃饭。”

   “嗯。”

   走在路上,闫筱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老大的事…?欸?”

   ……

   “地狱人满了……”

   飤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逐渐有了点猜测。

   深渊里的我应该只是…之前的我只是个载体,承载着深渊那些媒介上的我…因为地狱人满了,所以我就已一个诡异的姿势复活了?我重新进入了已经死掉了的载体?

   妈的什么事啊都…

   右手握拳顶出大拇指节锤在眉心。

   要我说地狱应该是一个共同的归宿,因为人满了…所以我回来了……

   所有人都进不去了…?

   “……”

   我靠…这特么会变成死人遍地的丧尸片啊…

   飤浅豁然起身,拿起柴刀离开住所。

   验证。

   这是她要做的事情。

   走了相当一段的路程,走进了两栋楼房之间的一个通道,通往山下的通道。

   上面挂着一个略显破败的牌子。

   安偿街

   这里有个别称。

   贫民窟。

   ……

   高大的穹顶笼罩在这片区域的上空,或高或矮的楼房立在阴影中,散发着昏暗的光亮。

   每个城市都有规模不等的安偿街,在这里只要找到一个空余的房子然后做上自己的记号就可以获得一个住所,当然,食物需要自己获取。

   没有官方势力管控着这里的纪律,只有一些地头蛇盘踞在深处。

   飤浅手握柴刀,眼睛打量着昏暗的四周。

   眼神微动。

   身体微弓。

   咔!

   飤浅抽回柴刀,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两半干瘪尸体。

   在瞬间,这个人从阴影处冲向了她。

   在瞬间,她用柴刀从这人的左肩砍到了右腰,鲜血溅了一身。

   “啧……”

   继续深入。

   飤浅感受到了一道道视线。

   看到了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

   ……

   闫筱文嚼着嘴里的肉,饱含担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房间。

   自己的母亲被疾病缠着,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闫筱文也曾向飤浅求助过,到现在已经受助了四次,可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在闫筱文母亲的执着要求下最终离开了草菅人命的医院回到了不再温暖的家。

   餐桌上已经几个月没出现过第三双筷子了。

   “爸,妈妈吃过了么?”

   “嗯,咱们吃完陪陪她。”

   虽然这种对话已经重复过十几次。

   “嗯。”

   ……

   闫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一根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沉默了一会,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直到再一次拿出烟盒,却只摸到了一层薄薄的锡纸。

   “……”

   女儿睡了,老婆也睡了,他则独自坐在客厅里思索着生计。

   “唉……”

   双手撑腿起身,伸手打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走回自己的卧室。

   推开门,却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女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一瞬间他怔在了原地,嘴缓缓张大。

   女人似乎听到了推门声,目光移向了闫毅。

   “……览华?”

   闫毅用颤抖的声线,艰难的,询问般的喊出女人的名字。

   女人伸出一只手,而还没举平时,闫毅则猛地抱住了女人。

   这个中年男人都眼角逐渐被泪水占据,脸上满是欣喜,凄惨地笑着,哭着。

   然后,他感到了女人抚摸在自己脖颈的手掌。

   咔嚓—

   噗通—

   浅睡的闫筱文被惊醒,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骤然坐起,转头看着隔壁传来的声响。

   没有过多的思考,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打开房门后转身看向声源处。

   “妈…妈…?”

   闫筱文看着趴在地上啃食着自己父亲的,熟悉的人。

   男人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消失的欣喜。

   被撕咬开的脖子随着心脏的鼓动泵出鲜血,于玻璃碎片中和白水混为一摊温热的液体。

   “啊啊啊啊啊!!!!”

   闫筱文下一刻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尖叫着双手抱头,不敢直视这幕惨剧。

   客厅在这时传来一声巨响。

   她感觉有谁掠过了自己。

   她听到了刀锋砍在肉体上的声音。

   她感到了一个冰冷却温暖的人抱住了自己。

   眼泪还在不断流出。

   哭声回荡在狭小的卧室里,久久没有平息。

   ……

   飤浅处理好两口子的尸体,叹了一口气。

   从桌上拿起玻璃杯到了一杯白水,递给茶几前的闫筱文。

   伸手接过杯子,却依然只是握在手里。

   飤浅坐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背。

   隔着一层被子依然能感受到她娇小的身躯在颤抖。

   飤浅没说话,平静的看着前方。

   她脱下了那件染红的,不合身的外套,上半身只有一层裹胸布。

   下半身的裤子和靴子沾满了血迹。

   刚贫民窟回来,已经摸清楚一些东西的她在听到闫筱文的惨叫之前就已经隐约有了些感觉。

   擦着柴刀上未干的血迹,等着闫筱文平复下心情。

   ……

   “老大……”

   “我在。”

   “我妈妈她,怎么了?”

   “……地狱人满了,她回来了。”

   闫筱文隔着沾满雾气的镜片看着眼前的玻璃杯,颤抖着说道。

   “可是,妈妈很爱爸爸啊。”

   “……”

   飤浅沉默着,没接下去。

   “老大,为什么你还活着?”

   “……”

   “老大……”

   “我在。”

   时间流逝。

   黎明从窗外照了进来,洒在一动不动地两人身上。

   “老大,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怎么?”

   “把我杀了。”

   “……”

   “好么?”

   “嗯。”

   ……

   飤浅躺在自己狭窄的房间里,双眼没有聚焦地望着天花板。

   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柴刀上的血却迟迟没有擦。

   “……这操蛋的世界。”

   许久,她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重新拿起柴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脖子。

   狠狠刺了下去。

   “……”

   眼前的世界逐渐失去色彩。

   飤浅平静的目光泛起波澜。

   抽出柴刀,看着上面新鲜的血液。

   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哈…?”

   猛地起身,冲到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那刀刺中的地方。

   “喂…”

   飤浅手中的刀哐当落在地上,浑身微微发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创口在溢血的同时,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团肉块一样。

   剧烈的。

   蠕动着。

   修复着自己的伤口。

   “哈……”

   “呵哈……”

   抓起地上的柴刀。

   咔—

   咔嚓—

   “哈哈,啊哈哈…”

   咔嚓—

   噗呲—

   咔嚓—

   “呵哈哈…”

   笑声逐渐癫狂。

   “啊…好疼…”

   “嘿嘿嘿…”

   肉屑横飞。

   “呵哈哈哈哈…”

   血液飞溅。

   “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003

   走尸人

  

   卫生间里,飤浅麻木的瘫坐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颜色都暗淡了许多,仿佛眼前带了一个不完全的黑白滤镜。

   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绞碎,却没有任何伤口。

   甚至连之前的也消失不见。

   “……”

   她抬起手,将手指插在眼球里,微微弯曲,将其翘离眼眶。

   握住眼球,将它扯离自己的身体。

   几十秒后,自己再次拥有了两只眼睛的视野。

   随手把扯下来的眼球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品尝。

   啧……

   恶心…

   飤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卧室,拉开衣柜。带上远行的东西,然后躺进棺材里。

   呵,棺材。

   ……

   重又来到幸山后山的那片空地上,按照记忆挖出了那副空棺材。

   “……”

   呼出一口气,打开棺盖。

   忽的,全身泛起刺痛感,甚至让飤浅的动作顿了一下。

   “欸?小姑娘,你在这做啥啊?”

   “……”

   飤浅缓缓回头,看见了一个中年妇女。

   是个死人。

   她拎着鼓囊的袋子,胸口有一个骇人的伤口。

   “把自己埋了。”

   “诶哟,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埋自己干啥啊。”

   “懒得走下去了。”

   “欸…那成吧,好好睡一觉也挺好。”

   “……大妈,帮个忙行么?”

   “你说。”

   “帮我把土填上。”

   “成。”

   “谢谢。”

   飤浅躺进棺材里,盖上棺盖。

   隔着木板,她听见了泥土翻滚的声音。

   死人对活人是不待见的,至少她目前为止遇见的所有人尸都是这样。

   可她也是死人。

   死人能说话,能交流。

   和活人差不多。

   而用柴刀对自己造成的伤口会在靠近同类的时候产生轻微的刺痛。

   …什么原理?

   谁知道呢。

   睡觉吧。

   反正十六个人已经知道我死了。

   好好当个死人应该会更好。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这里逐渐恢复了寂静。

   在绝对的黑暗中,飤浅感受着棺材的温度,闭上了眼睛。

   身体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逐渐下沉。

   下沉。

   ……

   ……

   飤浅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漆黑。

   是泥土翻动的声音。

   “……”

   她没去问对方的身份,她已经不想思考任何事情了。

   声音慢慢停了下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棺材传进飤浅的耳朵里。

   “飤浅小姐,我知道这是件无礼的事,所以你能不能自己出来?”

   “我想睡会。”

   “也行,我只是想问一件事情而已。”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一样。

   “……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死了。”

   “或者说,里界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的里界是什么。”

   “深渊,和地狱。”

   “你自己死一遍不就知道了。”飤浅在狭窄的空间里翻了个身,“地狱人满了。”

   在这之前她是一个信奉科学的人,而在亲身经历过后飤浅放弃了这方面的思想,对于这类话题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至于对方口中,地狱和深渊为什么被称作里界,她懒得知道。

   “……感谢你的回答,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有。”

   “比如,你死前的身份。”

   漆黑之中,飤浅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又翻了个身,合上眼睛。

   “身份?那你是什么身份?”

   “和你一样。”

   “……”

   飤浅推开棺材板,坐起身,看到了一个发型像鸟巢一样的男人。

   身上穿着两层外套,背后挂着一把截掉一段枪管的散弹枪和手斧,目光阴沉却没给人丝毫的排外感,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而最显眼的,是他的胸口上别着一面棱形无框的镜子。

   “所以你说的身份是什么?”

   “走尸人。”

   男人身体微微后仰,望向天空。

   “在死后,人会脱离外界的载体前往深渊,而我们,死了以后会成为引路人。

   给人权限,走进地狱。”

   “听起来像个苦差事。”飤浅抓了几下杂乱的头发。

   “确实,所以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有些报酬。”

   “比如?”

   眼前的男人没接下去,静静的看着飤浅。

   好一会。

   “我建议你应该去看看你那十六个小弟。”

   砰!

   柴刀的刀锋瞬息间砍向男人都脖子,却被斧柄挡住了三厘米外。

   飤浅眼里闪着寒芒,看着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好斧子的男人,冷冷开口道,“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

   “我知道猜测别人的心思是件不礼貌的事情,但任何语言不如事实让人相信的彻底。”男人语气平淡的说到,“抱歉。”

   “读心?”飤浅语气中带着点不确定。

   “近乎预知。”男人补了一句。

   尽管飤浅知道眼前这个人有一万种除读心以外的方法知道这些事。

   但她真的懒得想了。

   哐当—

   飤浅松开柴刀,呼出一口气,发呆似的重又坐回棺材里。

   “每一系的走尸人都有各自的报酬,但每一家在外界只能同时存在一个人,哈……”

   “因为地狱满了,飤家本身又接近不死,所以成就了你这么个异类。”男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对你而言活着貌似是件很痛苦的事,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能感觉到任何真实地感觉,可就是死不了。”

   “……你和深渊取得了一些联系,而在一系列的自杀行为后,你的存在又意外的被夹层承认了。”

   “什么?”

   “……也对,你不知道。”

   男人顿了一会,撸起袖子,拿起手斧将刀刃贴在手臂上划拉了一刀。

   顿时在飤浅本就暗淡的视野中凭空消失。

   而几秒后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飤浅旁边,盘腿坐在地上。

   “夹层是鬼生活的地方,我们可以通过伤害自己获取进入夹层的权限,也能够主管地把一些东西带进去。”

   飤浅撇了男人一眼,心有所想,眼前的世界仿佛重重的颤了一下。

   嗯,这次的黑白滤镜就彻底多了。

   在这里,飤浅的身边没有任何人,而在旁边的空地上却还有一具无头抽搐的尸体,头掉落在一旁,眼珠子却死死地盯着自己。

   “……”

   拿起身旁纯黑色的柴刀,来到脑袋面前,蹲了下来。

   看了一会后,猛地举起柴刀将头颅劈成两半,而只头上的眼睛却依旧看着自己。

   飤浅虚着眼,站起身来重新来到了外界。

   男人却坐在了身前的一棵树下,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而在外界看来,你就仿佛消失了一样。相应的,你也只能看到鬼了。”

   “……”

   “走尸人在外界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历来如此。”男人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边走边说着,“别老是躺在棺材里,既然死不了就去找点好玩的,不然无聊的要死。”

   “……走尸人一共有几个?”

   “九个。”

   “你呢?”

   “我姓殁。”

   ……

   黄沙之上,一头骆驼在风沙之中僵硬地前进着。

   它在下一刻停下了脚步,就和它失去生命的时候一样突兀。

   噗!

   腹部瞬间炸开一朵血花,血红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稳稳的落在地上,身上华丽的衣服却没有沾染上丝毫污渍。

   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嫣红的瞳孔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骆驼的尸体。

   “对不起咯。”

   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面棱形的镜子。

   无暇的镜面倒映出的不是她苍白精致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人。

   黑发褐瞳,脸色仿佛从来没好过一样。

   “我的神啊,又是飤家么,真是可怜的孩子。”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响。

   女人虚着眼看向声音的源头,透过一层层沙土,看到了一辆爬行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

   ……

   “726.1.1”

   “死了九年以后被人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从柜子里翻出了个没写过的本子,凑合用吧,不会每天都写,只会记一点好玩的东西。”

   “说起来我很多次都因为写东西的方式有点怪的原因而放弃过很多次来着。”

   “天气有点冷,我应该添件衣服,不过我觉得穿多少都无所谓,不管多热多冷。”

   “我的状态有点奇怪,夹层里的那些鬼对我好像没有敌意,这应该能给我带来一些便利。”

   “从爸爸的房间里翻出了一个手提链锯,和一个配套的铁皮箱子。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也带一个背包好了,虽然是空的。”

   “那个姓殁的说我应该去看看我的朋友,对,朋友。不过我连他们住哪的印象都不剩多少了,而且看看这荒凉的城市啊,还活着就是万兴了。”

   “随缘吧。”

   “我是走尸人,一个无业的走尸人。”

   飤浅合上本子,收进书包里。

   不知道国家机器在人尸这种生物出现后轰鸣着运转了多久,看这原本繁荣的城市主干道就知道了。

   街道上没有人,只有人尸。

   拎起箱子提起柴刀,飤浅沿着大路走下去,轻声哼着一首旋律诡异的曲子。

  

   004

   我是人

  

   “726.3.4”

   “人尸依然有七情六欲。”

   “或者说它们和正常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能用原来的货币进行交易。”

   “尽管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还会承认这种东西的价值,但这不妨碍我更方便的走下去。”

   黑夜中,一个昏暗的清吧内,唯一的光源是前台上点的一盏煤油灯。

   一个身材矮小,裹得严严实实的女生推门而入,来到前台,点了一杯白水。

   侍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以此掩饰他身上的伤口。

   客人不止她一个,不算小的空间内基本上每个位置都有它们的主人,有的是新来的,有的是赖在这里很多天的。

   女生和侍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在这种时候赚钱不赚钱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死过一次了,咱们成了这吊样不吃东西都没可能再死一次。嘿嘿,还是为了找点事做不是。”

   “他的原话。”

   “他放下了很多,但意识依旧是生前的那份。”

   “可能我对这种身份并不排斥。”

   又一个客人推门而入,是个难以言喻的胖子。

   也许他来错了地方,他点了一份肉。

   在付出远超所值的钱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热腾腾的,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女生瞥了一眼胖子,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付款,离开。

   “但我知道,我还是个人。”

   那份肉块是一份违背伦理的大餐。

   飤浅已经闻到过不止一次了。

   明明已经死了,还想着大饱口福。

   “呼…”

   她想起最初把自己送到深渊的那个人尸。

   憋的太久了,在死后想发泄一下吧。

   沿着大路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雨水从天上落了下来。

   由小变大。

   虽然没什么感觉,但她依旧很讨厌浑身湿透的感觉。

   随便走进一家空着的店铺避雨。

   玻璃碎了,碎的很彻底。

   锈迹斑斑有着些许焦黑的货架杂乱地倒在地上,薄薄的钢板仿佛遭到了什么不可抗的力量一般扭曲着飞离原本的位置。

   这个小空间的形状甚至也有些许形变。

   飤浅坐在倒下的货架上,放下手提箱和柴刀,随手拿起一包还算完好的辣条撕开包装,吃着,双眼没有聚焦地看着外面被雨冲刷着的大路。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货架下爬了出来。

   一个人拖着上半身爬着来到了飤浅所坐的货架旁,肠子依旧被压在货架地下,拉的很长。

   相当艰难地从残缺的上衣中抽出一盒压皱了的烟和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双肘撑地和飤浅一同欣赏着外面的雨景。

   吐出一口烟雾,这个面容沧桑的大叔看了一眼飤浅。

   “小姑娘,你怎么死的?”

   “被一个疯子弄死的,死好久了。”

   “欸…真好啊……”

   再次吸了一口烟。

   “我这是被军队的榴弹炸成这样的,要不要看看柜台后边?我的一个兄弟就在那,脑袋被轰没了。”

   “不用了…”

   飤浅顿了一下,咬下一根辣条,“军队?”

   “谁知道呢,那堆贴着钢板的车子上还放着几挺机枪,应该是吧。那玩意可不得了哦,子弹从管子里飞出来,那威力,啧啧。”

   “他们往哪走了?”

   男人拿着烟头的手指了指大路的方向,“哝,从那走的,不过他们好像隔段时间就会再过来一次。反正我压在那就听见了七次那玩意的引擎声,吵得要死。”

   “……你这有伞么?”

   “有啊,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要么就在地上。”男人看向飤浅,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嗯,谢谢。”

   飤浅随手扔掉辣条,来到柜台后跨过无头尸体,从地上顺走一把沉甸甸的黑色长伞,拿上自己的东西后撑伞离开了店铺。

   大叔看了飤浅纤细矮小的背影一眼,摁灭快完了的烟头,再次拿起皱巴巴的烟盒,却没能抽出另一根烟。

   当场愣在那里,许久,他望向飤浅离开的方向,“应该先让她帮我拿包烟的…”

   ……

   黄沙之上,移动堡垒。

   两个男人坐在驾驶室里。

   一个身材健硕,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另一个身形消瘦,戴着眼镜,正摆弄着眼前还算复杂的设备。

   “欸,你说首领让我们去和坎斯尔德交涉什么玩意?”

   壮汉将抽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操着大烟嗓子问道。

   “坎斯尔徳那捣腾国不是总搞些不人道的东西么,没准大当家是想从他们那捞点东西。”

   “咱们就一在野的军阀,他会瞧上咱这点武装实力?”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要问问负责交涉的车长去,关我屁事。”

   眼镜男托了下眼镜,鄙夷地看了壮汉一眼。

   “嘿,你小子…”

   壮汉正想抡起袖子,驾驶室的通讯却响了起来,传来车长浑厚的声音。

   “刚接到指示,先别去坎斯尔徳了,去洛勒斯。”

   “知道了。”

   壮汉回应了一声,坐正身体按灭通讯,拉动身旁的一个拉栓后和眼镜男一起扑在操作台上。

   “去洛勒斯干什么?”

   眼镜男隔着玻璃看着缓缓旋转的世界,不由得问道。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要问问车长去。”

   壮汉没好气地回应道,语气让眼镜男听得嘴角一抽。

   与此同时,车长室内。

   身着繁复军装的车长放下通讯器,低头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血色大剑,而后看向眼前坐在桌子上拿着镜子打理头发的女人。

   “我履行了你的要求。”

   “哦。”女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其实你不按我说的做也可以。”

   原本这里有三个人。

   女人隔空操纵着大剑离开了车长的脖子,一挥手,这把剑仿佛溶解了一般滴落在地上,却又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朝着女人的身体游去,透过衣物融进了她的身体。

   桌下,两具套着衣物的白森森的骨架散落在地上,随着堡垒的震动而随意地晃着。

   车长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顾及脖子上浅浅的血痕,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刚才血腥又不可思议的场景。

   如果不是战事经历多了,他觉得他会当场失禁。

   女人收起菱形的镜子,来到窗户旁,目光随着风沙移动。

   “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誓死遵守你们大当家的指示来着。”

   “活着才能遵守指示。”

   “呵,弗拉斯家族的家训里有这一条么?”

   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

   许久,车长用颤抖的声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话音刚落,车长的左手瞬间炸成一团血雾,白色的手套落了下来,露出阴森的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瞬间回荡在车长室里。

   女人将新鲜的血肉招至手心,倒进了一个铁杯子里,拿起来,忍着反胃的感觉慢慢喝下,眉头微皱。

   在叫声慢慢平息后,女人面色平静地看向狼狈至极的车长。

   “凌攸,一面镜子。”

   ……

   雨还在下,飤浅走在大路上,环顾着周围的建筑。

   “……”

   脚步停了下来,心有所感,看向一面破败的墙壁。

   越来越近,依稀能听到平常坚固的墙壁被撞碎的声音。

   越来越近,四只手拖着庞大的身躯飞速地接近猎物。

   “……”

   飤浅看了看还在下雨的,阴暗的天空,心中叹了一口气。

   放下雨伞,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头发上,衣服上。

   将背包放在伞下,打开箱子的扣子,拎起链锯。

   拿起柴刀。

   轰轰轰!!

   墙壁像玻璃一般碎裂,尘埃之下,一个面目狰狞畸形的生物张开血盆大口,两只细长的手臂抓向飤浅,就要将她直接吞下。

   在接触的前一瞬,飤浅屈膝直接冲入了这头怪物的嘴中。

   链锯轰鸣,在黑暗中,她拖着逸散的黑烟切开了怪物滑腻的食道。

   全然不顾溅了全身的血液和怪物巨大的嘶吼声,飤浅抓着柔软的血肉从切口中爬了上去,不断用柴刀切开肌肉组织,不断向上爬,最后撕开皮肤,站在它巨大的蠕动着的身躯之上。

   这头怪物的脑袋转过一个惊悚的角度,迎着飤浅淡然的目光。

   “吼!!!”

   切口之中顿时钻出了一只血肉模糊甚至有骨骼暴露在外的手臂,抓住没有防备的飤浅,高高举在空中。

   飤浅依旧看着怪物仿佛被硫酸泼过被车撵后被重新吹起来的脑袋,视野重重一颤,世界再次变成了黑白。

   因束缚消失而落下的飤浅念头一动,重又来到外界,将链锯捅进怪物的皮肤里,顺着它滑腻的身躯滑了下去,拉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血肉横飞。

   滑至怪物的后颈,飤浅举起柴刀,捅了进去,将颅骨从下至上切开一道口子。

   扔掉链锯,手脚并用掰开颅骨,用柴刀一阵乱绞,富有韧性且柔软的脑组织顿时分崩离析。

   砍下最后一刀。

   飤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抬起头来,却看到这具尸体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列车队。

   雨水打在冰冷的钢板上,溅起零散的水花。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架着手中的步枪,将眼前满身血浆的怪物套入准星。

   “……”

   飤浅慢慢松开柴刀,将双手举过头顶。

   她不想和同类发生冲突。

   更何况站在眼前的是一群可敬的士兵。

   “我是人。”

   ……

   装甲货车上,飤浅盘腿坐在一个角落里。柴刀和链锯一并被放入了箱子里,并多了一个陌生的厚实的锁,尽管掰开这东西对她而言完全不费力。

   身边难民般的人有意识地在远离她。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着他们了。

   飤浅对或厌恶或惧怕的目光没什么感觉,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早在八年前国家就已经发出告知。

   所有城市没有在第一次营救的离开的人,带上身份证和必需品,尽可能地靠近城市的主干道。

   每年都会出来一趟,而今年是最后一次。

   相比第一次的混乱,人尸已经少了很多,安分了很多,营救到的人也少了很多。

   在这种世道下能抱团撑过九年,不容易。

   如果能活下来,那么之后这些人或许活在这种世界上会更好些,而不是被庇护。

   九年,这么算飤浅也二十六了,她的个子依旧150出头。

   …这不重要。

   身份证这种东西或许早就折在了某颗榴弹的爆炸中,和自己收藏的无数把刀一起。

   车身一震,货箱的门在一段等待之后被打开了,上来了一对相互依偎抽泣着的男女。

   门再次关上了。

   车队继续走。

   运载着他们的货物。

   继续行进在大路上。

  

   005

   地下牢笼

  

   “说起来,进入夹层的时候一切外界的东西都不会变,消失的只有人,出现的只有鬼,那么被我宰掉的那头怪物是什么?”

   “一个缝合怪?哈。”

   合上本子,塞回书包里。

   飤浅抱着书包和箱子无聊地靠在货箱上。

   车队依然在行进,只是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折返。

   自己所在的这个货箱里已经载满了人,有麻木的,有如获新生的,但无一例外的面色都很憔悴,毕竟在上车之前队伍也没给他们发放食物。

   啊,也没给我发放食物。

   这么想着,此时隔着货箱飤浅也能听到一些除了货车以外的东西。

   又一段等待后,货箱的门被打开了。

   天空上的乌云在暴怒倾泻之后消逝无踪,留下了漫天黄昏。

   走下车,看到的是一个个钢板搭起来的简陋的房子。

   在这里活下去倒是挺容易的,吃一顿好的然后去干活,拿到绿票以后去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的店铺里去换东西。

   飤浅和其他三个人分配到了一间狭窄的房间,不如说这种地方只是单纯的用来遮雨过夜的。

   毕竟一个难民也不该需求那么多。

   她脱掉了身上纸板一样的外套,只穿着一件大一号黑色短袖…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得找个时间把头上这摊油腻腻的血也给洗掉…

   ……

   午夜。

   一座安静无人的镇子里,两排建筑物之间夹着一条平静的河流。

   “噗哈……”

   飤浅猛地从水里钻出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尽管现在她连呼吸也只是习惯性的行为,对她而言完全没意义,只是为了更像人一点。

   甩了甩头发,走上岸躺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等着身上的水渍晾干。

   晾着,飤浅突然发现这风好像有点冷。

   现在是三月来着…

   嗯,这不重要。

   漆黑的天上挂着白色的月亮,虽然她越看越觉着上面有一张面带微笑的女人的脸…

   起码没一堆畸形的东西陪伴在这玩意的身边跳舞。

   不过现在这个世道那种东西不会真的存在吧…想想如果被人造出来也没卵意义,毕竟也只有两条腿和一个被拉长的头。

   再晾了好一会,飤浅伸手摸了下头发,确定已经晾干后套上短袖穿上裤子鞋子,背上背包拿过箱子,掰开上面的锁。

   然后盘腿坐在那,抛着扭曲厚实的锁,思考着接下来该干什么。

   我应该先回去那流浪者聚集地么……在那身份有报备过乱晃悠可能被抓……那去其他地方看看么?毕竟现在整个洛勒斯的首都和周边的几座城市都还算是安全可控的……

   不对最首要的还是去找剩下那十六个人…

   妈的那么大一片地方犄角旮旯一堆堆的上哪找去……

   “……”

   飤浅思维顿了一下,抛锁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下一刻手中的锁顿时飞出,打碎了一个房屋墙壁的一角。

   随后响起的则是杂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飤浅在黑夜中抽出柴刀后拎起箱子站了起来,虚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人尸,不过想想也对。

   在这种建筑物虽然有序但肃清起来相当麻烦的地方,军队用的方法应该是实施一次救援后直接封锁,反正现在是封锁着的,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人力多少有点不够用。

   普通人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和飤浅这种人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不过被人尸偷偷打量…

   有句话怎么说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

   漆黑的杂物间里,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双眼看着天花板,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女生。

   他并不怎么担心一个小女生能追上找到他,找到了也进不来,毕竟窗户被钢板焊死,整道门也插上了十几种不同的锁。

   “喂,你偷偷看我几个意思?”

   外面传来飤浅的声音。

   男人摸了一下脸上的面罩,没有出声。

   一声奇怪的声音穿进了他的耳朵里,伴随着声音的则是一丝月光。

   “?!”

   男人顿时站了起来,凭记忆走到桌前拿起一把水果刀,背靠着墙角警惕地看着这把砍开墙壁的柴刀。

   外面的人没再用刀锋,转而用刀背继续扩大这道豁口。

   砰!

   砰!

   砰!

   室内逐渐明亮,男人看着墙下越来越多的碎块,那点抵抗心理在一刀又一刀之下逐渐被恐惧取代,眼神越来越无助。

   砰!

   飤浅面带微笑着将脸凑近豁口旁,打量着这个抱着水果刀缩在墙角的男人。

   轰!

   下一瞬间,飤浅将整个箱子轰在墙上,碎块飞溅着脱离原本的位置。

   她在灰尘之中提着柴刀走了进来,脚步却顿了一下。

   总觉得刚才不说话缺点什么……

   “所以你到底要干啥?”

   飤浅来到男人面前,一脚踢碎了他小腿的迎面骨,在他跪下之后抓着他的头发将脸提了起来,俯视着眼角隐约有泪花的可怜的男人。

   “说话。”

   “……”

   飤浅眉头微皱。

   因为这人发出的叫声很怪。

   她放下柴刀和箱子,拉下了男人的面罩,映入眼帘的却是裸露的凹凸不平的血肉。

   ……整个下巴和喉咙被撕下来了?

   ……

   “……我只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看看的,正常情况下谁都会闲的慌看看发生了什么吧。然后我就觉得你的背影和我女儿有点像就多看了一会,真没别的意思。”

   飤浅借着蜡烛摇曳的火光看着纸上杂乱的字迹,嘴角一抽。

   这什么?

   慈祥老父亲留恋过世女儿,却在河边看到了另一个女儿么?

   “闲得蛋疼…”

   飤浅将泛黄的纸扔在桌上,撑着脸颊看着天上的月亮没再说话。

   对,墙倒了以后局部天花板也倒了。

   飤浅架在桌上的手臂被戳了一下,转头看见重新带上面罩的男人又推过来一张纸。

   “那你来干嘛的?以前在这个镇上也没见过你啊。”

   “我外边来的,过来洗个澡。”

   “好家伙,爱干净的小姑娘。”

   “关你屁事。”

   飤浅再次推回纸张,沉默了一会。

   “你怎么死的?”

   “保护孩子然后被扯死的。”

   “……神奇的死法,那你女儿呢?”

   “被我藏起来了,虽然没能活到现在。”

   “被你?”

   男人接过纸张,按动了几下圆珠笔,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这边地板下面有一地窖,她躲在那以后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就死了。”

   “我能看看么?”

   男人点了点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指了个地方。

   飤浅掀开地毯,看到了一块活板门,伸手打开的时候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拿起蜡烛以后,先行走了下去。

   因为有些年代了,墙壁上沾满了岁月的痕迹,脚下的阶梯也不平整。

   地窖不深,飤浅推开木门,地窖里铺上了一层烛光。

   而在下一秒,飤浅的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噗呲!

   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把阴森的水果刀,在烛光的反射下与溅射的血液搭配起来,让人十分着迷。

   飤浅连看都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出来那个男人此时狰狞的眼神。

   她握住裸露在外的刀锋将其拔出自己的脖子,转身凭借绝对的力量扭曲了男人的手臂将刀插在了他的额头上。

   下一刻她扔下蜡烛双手扯着男人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摔在墙上!

   轰!

   撕啦!

   龟裂的墙身上,多出了一具无头尸体。

   飤浅将他的脑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

   啪叽!

   本就所剩不多的血液在这时和骨头,肌肉,大脑,皮肤得到了充分搅拌。

   烛火幽幽地熄灭了。

   一声声巨响却仍然不断地从地窖响起,血肉和碎裂的骨头在一次次的踩踏之中变得更加细腻。

   ……

   “726.3.5”

   “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故事。”

   “一个有着恋童癖的变态杀人狂抓了十几个女学生监禁在一个地方,将她们肢解,分尸,用不同的部位满足自己的性欲。”

   “手,手臂,眼眶,大脑,乳房,腹腔,大腿。”

   “……我该怎么说呢。”

   “我今天遇到一个类似的例子,只不过貌似素材少了点,而且死过一次后好像性行为不能,所以我只看到了一些揉烂掉的部位。”

   “他好像想把我也宰了。”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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