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金丝雀 - 十二月党革命往事
折翼的金丝雀 - 十二月党革命往事
第一章
Acte I
在玛莎的童年记忆中,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存在。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花园里,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缠着她给自己念故事听。虽然玛莎的爸爸总是不在家,但她身边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帅气哥哥安德烈,和一位腼腆的漂亮姐姐,安娜小姐。她是哥哥的恋人,对玛莎就像亲妹妹一样。
虽说乡下的家里没有童话故事里的大城堡,但他们平时吃的都是最可口的食物,出门坐的都是华丽的马车,宅子里有好多仆人打扫着房间和花园。
直到有一天,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闯进了家里。他们砸坏了爸爸珍爱的雕像和花瓶,在美丽的花园和庭院放了火,还把所有人都绑起来,赶进几架黑色的马车里,押去了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在那之后,玛莎和妈妈被单独关在一间狭小阴暗的牢房里。那时候她有多大,玛莎也不记得了,大概是十一岁,也许更小。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很模糊。
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她们身上的衣服都破烂成了碎布,肚子干瘪着,身体冷地直哆嗦。玛莎每天都害怕极了,但是妈妈一直把她抱在怀里,用体温为她取暖,轻轻在她耳边哼着歌,好让她不那么难过。
有一天妈妈也被士兵带走了。玛莎蜷缩在牢房角落,不吃也不喝,流着泪等着,可妈妈再没有回来。
然后就轮到她了。
前来押送她的士兵把玛莎的手绑在一起,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拉着她穿过迷宫一样的走廊和楼梯,最后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多少年了,玛莎总是会梦到自己站在那扇门前,每一次,接踵而至的恐惧和压迫都使她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
她还依稀记得,铁门被推开时像是一只怪物在窃笑,咯吱咯吱咯吱,门缝里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呛的她直流眼泪。士兵拽着她脖子上的绳子,粗暴的把她拉进门里。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恐怖世界。在她的周围放满了各种样子古怪吓人的器械,高大漆黑的穹顶上垂下来一根根锁链,墙角的火炉张着血盆大口,旁边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鞭子,那是玛莎唯一认得的东西,她隐约记得那是家里的老管家教训农奴用的,但自从玛莎出生那东西就没有用过了。
在那些恐怖的东西中间,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垂着头,被铁链和绳索捆在一张全长着尖刺的椅子上,像是晕过去了。她全身赤裸着,头上的头发被烧焦了一半,手指头和脚趾头上都没了指甲,胸前像是一团烤肉一样,向外渗着红褐色的油脂,那副样子吓人极了。
两名士兵架着玛莎的胳膊,把她抬到女人面前。两个戴着黑面罩的大块头正在把一些粘粘的东西涂在女人满是伤口的光脚上。一个长得像地精一样的矮个儿男人端来一口烧得火热的大锅,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冬天家里暖手用的火盆。他从锅里挑出来一些烧得正旺的炭块,摆在女人的脚下面。不一会儿,女人的脚底就冒起了青色的烟。女人惊醒过来了,狂乱地扭动着自己的脚腕,痛苦地嘶叫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玛莎吓了一跳,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发现坐着椅子上的是自己的妈妈。
她哭喊着,用绑着的手撕扯着士兵的裤子,挣扎着想要扑到妈妈怀里,但是士兵们死死的抓着她,还揪住她的头发,让她跪在地上看着。
“来好好看看你的女儿吧!”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森森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可妈妈根本没有认出玛莎来。她疯狂地甩着自己的头,扭动着身子,双只冒着烟的脚猛烈地抽搐着,身上的锁链哐啷哐啷地响。
从妈妈咬住的嘴唇间发出来的,不再是她熟悉的温柔话语,而是一阵阵低沉又恐怖的嚎叫。
玛莎被吓坏了,盛着火炭的大锅散发出的热浪烤得她睁不开眼。她想起来在猎户爷爷家的炉子边烤手时,把手放在炭火上几秒钟都让她受不了,妈妈一定快要痛死了。
她开始哭着求那些士兵们停下来,不要再折磨妈妈了。然而她越是乞求,带着面罩的人越是笑得厉害,那个矮个子的男人当着玛莎的面从炉子里取出来一把长长的拨火用的钳子,摆弄了两下后,狠狠地夹在了妈妈发抖的右脚上。滋啦滋啦滋啦,玛莎闭上眼,拼命想要捂住耳朵,焦臭的烟几乎把她呛晕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时,那个邪恶的地精正在拧动着手腕,把黏在钳子上的焦肉撕扯下来。妈妈仰起头尖叫了一声,就再也不动了。
玛莎吓坏了,她瘫坐在了地上,如果妈妈死了,那她也要死,这样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医生。”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又开口了。
玛莎这才发现,在她身后坐着一桌子穿着黑色长袍的大人。他们像是狐狸一样嘴里嘀嘀咕咕,脸上都像巫婆一样诡异地笑着。
戴面罩的坏人们拿来一块铁板盖住妈妈脚下冒着火的碳块。一个戴着鸟面具的人走上前,看了看她的脚,又摸了摸她的头。
“还活着。”
他边说着,边拿起一桶水浇在妈妈的脸上,紧接着又一桶,再又是一桶。
妈妈慢慢醒过来了,可是她的眼睛空洞洞的,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样,只是坐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
“卡捷莲娜,我亲爱的卡佳,别再固执了,你那对娇嫩的小脚可经不起那么烤。”
玛莎听出来刚才说话的人是查柯金叔叔,他说话时总是油嘴滑舌的。玛莎听仆人们说过,在妈妈嫁给爸爸之前,查柯金叔叔时曾经追求过的妈妈,就像哥哥追求安娜小姐一样。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乱党,暴动,叛变之类的。
“你的女儿也在这里,让她也劝劝你吧。”
玛莎从没有见过妈妈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在梦里见过那么多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痛苦,憎恨,悲伤,担忧,不舍,又或是全都是。
玛莎看着眼泪从妈妈惨白的脸颊上滑下来,她张开嘴,但却始终没有叫玛莎的名字。
“还有你的继子,安德烈,不过他没法完整的来看你了。”
查柯金叔叔一瘸一拐地走到妈妈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带血的包袱,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砍断的人手。玛莎吓得一下哭了出来,她认出来那是哥哥的手,他在打猎时受了伤,左手的手指断了一节。
那个坏蛋举着哥哥的断手在妈妈的眼前挥了挥。
“哎呀,我亲爱的,你才三十岁,即年轻又漂亮,又何必这样呢?”
“无耻的叛徒,没骨头的狗杂种!”
玛莎从没有见过妈妈那样粗鲁地骂过,她的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
这时候铁门又咯吱咯吱地叫了起来。士兵们拖着一个年轻女人进来了,玛莎认出来那是安娜小姐,但她也被坏人们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两只脚黑乎乎的,扭曲得没法走路,穿在身上的麻布上一块一块都是血,两边露着的肩头也破破烂烂的,一头漂亮的长发胡乱缠在一起,上面都是血块。
看到玛莎和妈妈,安娜小姐瞪圆了眼睛,但她嘴里被塞进去一块木头,发不出声来。
“学学你继子的未婚妻吧,安娜小姐可是有问必答。我们本来要释放她的,可如今她还是要跟着你受罪。”
两个戴面罩的坏人抓住安娜姐姐的胳膊,把她的双手背在后面捆住,系在屋顶垂下的锁链上。那个矮个子的男人抱起一块大石头,用粗麻绳拴在她的脚踝上。后面的人用力一拉,一下就把她拉到了半空中,然后又突然松手,让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安娜小姐一声都没吭,当场就昏过去了。
戴着鸟嘴的医生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他趴在地上看了看说。
“快不行了。”
玛莎和妈妈几乎同时哭出来声。玛莎知道在妈妈心中,安娜小姐已经像是家里人一样,甚至比亲人还亲。那些穿着黑袍子的男人残忍地哈哈大笑起来。几个坏家伙把可怜的安娜小姐塞进一个布袋里,像摆弄一块腊肉一样,把她扛在肩上抬了出去。
玛莎知道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她害怕地双腿直发软。
“我要勇敢!要勇敢一点!” 玛莎在心里小声默念着。
她知道那些坏人是为了让妈妈说出某个秘密才千方百计地折磨她。玛莎努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好让自己不叫声出来。她希望自己能像童话故事里那些勇敢的公主和王子一样,为妈妈守住这个秘密,无论那个秘密是什么。
戴着面罩的大个头上前抓住玛莎,把她拖到一张凳子上,用铁链一圈一圈地缠在她的腰和膝盖上,两只脚则从另一端伸出去,连脚趾头都用绳子绑住,一动都不能动。
玛莎感到快要窒息了,勒在膝盖上的铁链疼的她流出了眼泪。她多么希望这时妈妈还能抱一抱她,让她能鼓起勇气来,甚至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可是坏人们连妈妈的眼睛都给弄瞎了。
“卡佳,我亲爱的小黄雀,你不为自己和安德烈想想,也要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想想吧,看看她那对可爱的小脚,还等着未来的某位绅士亲吻它们呢。现在还不晚,趁你的眼睛还没被完全熏瞎,头发也还能再长出来。你要是都说了,我会像当初那样好好对待你和你的女儿的。”
“玛莎。。。”
妈妈转过头去,用嘶哑的声音呼唤了她的名字。
“妈妈爱你,对不起。”
矮个子的男人戴上手套,把之前用过的钳子从火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玛莎睁大了眼睛,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真希望自己像安娜姐姐一样,能一下就昏过去。
矮个子的坏蛋握着钳子,在玛莎的脚底前来回挥舞了几下。
热!热!好热!!玛莎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她知道坏人们想让她求妈妈,求妈妈把秘密说出来,但她才不要那么做,她宁愿和安娜小姐一样勇敢地死去。
“不知好歹的母狗和狗崽子!” 一个声音在远处说。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玛莎也记不太清了。她的记忆定格在那个矮个儿男人手中发红的钳子上,还有那张像地精一样古怪的笑脸。
她记得自己的脚底冒出了火,她发疯似地尖叫起来,好像有人活生生地把她丢进了火炉里。
她感到自己的双脚被一点一点地撕裂。紧接着眼前一片空白,直到她全身湿漉漉地醒过来。
这个过程重复了不知道几遍。
“玛莎。。玛莎。。”
她好像听到妈妈在叫她,她张开嘴,但喉咙干的像是着了火,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那之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Acte II
玛莎醒过来时,她已经在躺在牢房里了。她的两只腿被裹在一块粗布里,双脚火辣辣的痛,不,那种钻心的剧痛已经完全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她试着挪动自己的胳膊,可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在哪里,哥哥怎么样了,安娜姐姐怎么样了。”
玛莎的身体疼的她没法思考,在躺在地上一会儿就会晕过去,但之后又会被活活痛醒。
不知道在那样的煎熬下过了多久,半昏半醒之间,两名狱卒来到牢房里,解开她手上的镣铐,用担架把她抬到了监狱外面一辆破旧的手推车上。一个老农奴模样的人推着手推车把她带到了一条郊外大路上,在路边等着的马车夫接上他们,将玛莎载去了乡下的某个地方。
在那里,玛莎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在林子里搭建的舒适的小屋中。老农奴的妻子,一个胖胖的女人守在她身边悉心照顾着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医生,他从城里专程来看过她几次。医生说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出意外再过一两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有点力气之后,玛莎开始问农奴夫妇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爸爸妈妈在哪儿,哥哥和安娜姐姐呢,大家都怎么样了?”
不过农奴夫妇听了之后都直摇头。
有一天,老农奴悄悄告诉她,妈妈和安娜小姐都不在了,她们都死在了监狱里。除此之外还有她的远房表姐塔妮娅,也没能活着出来。哥哥最后是被绞首的,和他一起的还有姑姑埃莲卡一家,一次就吊死了五十多个人。玛莎的爸爸逃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小玛莎,虽说她获得了特赦,但她只能以农奴的身份活着,否则也要和哥哥一样上绞刑架。玛莎家的仆人们虽然绝大多数都是自由民,但依旧被当作农奴卖给了外地的领主。
小玛莎得知这些消息后,躺在床上哭了三天三夜。虽然她并不能全部理解这些,但她明白,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最爱的家人。到了第三天晚上,玛莎把眼泪都哭干了,饭也吃不下,之后便发起了高烧。
半梦半醒间,她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那张天鹅绒床上,妈妈就在她身边抱着她,哥哥和安娜姐姐在旁边喝着下午茶,爸爸的马车就停在窗外面。可一转眼,她又回到了那扇嘎吱嘎吱的铁门前,她尖叫着想要逃跑,但却被一双大手抓住,往炉子里面拖。再一转眼,她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小屋的木头床上。这样的梦玛莎作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等她从高烧中苏醒时,玛莎发现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所以的记忆都变得断断续续,连爸爸妈妈的脸都变得模模糊糊的。玛莎费尽全力的去回想,但她发现自己越是努力,忘记的东西越多。
在那之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来到小屋。老农奴告诉玛莎他是这座小屋的主人,也是这附近的领主,他是来接玛莎走的。
玛莎跟着男人坐上一辆马车,来到了一座乡间的庄园。在那里,男人给她取了一个新名字,让她在庄园里安顿下来,还让她不要把自己的身世说出去。说实话,自从生了病之后,很多事情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即便想说也说不清楚。虽然玛莎一时间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不像那些坏人那样溜溜乱转,况且她已经是农奴了,农奴是没法违抗主人的。
唯一让她难过的,是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了。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玛莎,因为那是妈妈为她起的。
“玛莎,妈妈爱你,对不起。”
她还依稀记得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妈妈,我也爱你。”
玛莎擦干眼泪,在心里默念道。
“我也爱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
第二章
Acte I
卡捷莲娜入狱后,涅佐夫爵士曾经积极地设法营救她。
他在别洛佐沃领算得上是最大的地主之一,但在莫斯科来的官僚面前却完全说不上话,甚至连去监狱探望一眼都不行。在当时的情形下,别说乡下的小领主,连宫廷的宠臣都不敢为妄图推翻皇室的乱党暴徒说情。
想当年涅佐夫可没少花心思追求卡捷莲娜。
他记得当初她从基辅来到别洛佐沃领时还是个年轻姑娘,之后没多久就在交际圈里出了名。当地的,甚至从邻乡来的贵族青年们纷纷排起长队,都想看看那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长什么样。
虽说卡捷莲娜本人没有贵族头衔,但她的言谈举止却比莫斯科的贵妇还要高雅得体,甚至有人谣传她是基辅大公的弟弟卡里扬的私生女。
当然最让卡捷莲娜出名的还是她惊为天人的美貌。
涅佐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年轻的姑娘如同从异教神殿中走出的女神:金色的长发像丰收的麦田一般悦目,大理石一样洁白细腻的肌肤,鹅卵石形的脸庞,饱满的额头,像月牙一样微微向下弯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清澈的让人不敢直视,高瘦的鼻子,精细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如同古老的万神殿里精心雕刻出来的神像一样优雅,又好像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雕像被重新赋予了生命,男人只要看上她一眼,就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痴迷地亲吻她的脚尖。
涅佐夫打从见到她那天起,就花尽了心思和金钱吸引他爱慕对象的注意。更别提那些别的追求者了,他们之间一时打得不可开交,有人甚至不惜为她决斗。
然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众多优秀的追求者中,最后胜出的竟然是一个当地贵族中公认的怪胎,鰥夫谢罗佐夫。
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拿破仑还没来时就到处鼓吹着要像法国人一样废除农奴制。当时他不但已经有前任亡妻的儿子继承家产,最可恨的是,他连片刻都没有讨过卡捷莲娜的欢心。他甚至还跑到卡捷莲娜寄住的远房婶婶家,劝她们释放家奴成自由民。
真不知道年轻的姑娘被施了什么妖术,最后偏偏嫁给了那个该死的蠢货。
那么多年过去了,涅佐夫自己也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和孩子的早早夭折。但坦白地说,他对卡捷莲娜的爱慕乃至执念一刻都没有减少过。尽管他自己日渐苍老,但卡捷莲娜的脸颊上却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她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不,应该说成为母亲后的成熟使她更加的迷人了。
涅佐夫始终想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了谢罗佐夫身上的哪一点。结果到了最后,一家人都被那个疯狂的赌徒连累。
可怜的卡捷莲娜和她可爱的亲生女儿,上帝保佑她们,被一起关进了沙皇的监狱中。在那里,涅佐夫真是无计可施。他先是试图花重金收买一名法庭的官僚,然而对方却怀疑涅佐夫私下勾结乱党,不但对他戒备有加,还不怀好意地邀请他去旁观几场犯人的刑讯,以借此来恐吓他。
涅佐夫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庭审。他觉得即便自己不能改变爱人的命运,起码也能了解她的一些情况。可他刚一去,就被残酷的审讯吓得屁滚尿流。
为审判庭工作的刑吏们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刽子手,在拷打犯人时简直是残忍至极,年轻的姑娘和少妇落入他们手中后更是生不如死。
审问前,他们将受刑的女人剥得精光,再在她们的腋下和长发上泼上白兰地,用火柴挨个点着,烧掉她们身上的毛发。
对于年轻姑娘,他们往往先用拇指夹。女人纤细的手指被夹在两片铁条中间,只要拧几下螺丝,血就会从指甲下面呲地一下喷出来。
如果犯人表现得很顽固,他们就在她的赤脚上套上一双特制的铁鞋。那是一种可以刺穿犯人脚跟的特殊刑具,需要时,还能架在火上慢慢烤热。
要是犯人还不招供,就用烧热的针刺她的手指甲和乳房。如果那样也不行的话,还有比针更厉害的楔刑:施刑者用钳子夹住一块削薄的木楔,将尖利的边缘插在犯人的脚趾甲下面,另一名施刑者挥舞着锤子,一下一下地把楔片敲进肉里去。光是大脚趾上就能钉进去四五片,脚都钉满了就换成手。要是犯人中途昏过去,就立刻用烟熏醒,用水浇醒,直到她脚上的趾甲接二连三地从血肉糢糊的足尖脱落下来。
除此之外,刑吏们还喜欢把烧热的硫磺涂在犯人的伤口上,要不然就专挑身上最敏感的位置:腋下,肋骨,脚掌,甚至可以是私处。只要一小勺就能把犯人的皮肤腐蚀得皮开肉绽。
在那之后,还有烤得通红的烙铁,残忍的鞭刑和铁制的三角凳,被剥光了衣服坐在那上面的女人只求一死。更别提其他那些各式各样的,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刑具。
涅佐夫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想要在旁观时尽量从审判庭上打听点情况。但他使尽办法,却依然对卡捷莲娜的境况一无所知。到了最后,终于有一位官员肯给他透露点消息。
“卡捷莲娜小姐。” 那位官员说道。“是我们见过的最顽固的乱党份子之一。”
“审讯她的时候,好像有一种感觉不到的妖术在保卫她。能想到的方法都用遍了,但我们最终也没能从她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话来,更谈不上招供和忏悔了。”
听到这个消息,涅佐夫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强撑着走回旅馆,一进房间就精神恍惚地倒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间,涅佐夫仿佛又回到了监狱里:在火把点亮的走廊里,一名士兵用绳子牵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狭窄的通道走过。那个女人的头发披散着,挡着她的脸,身上套着一件麻布的囚衣,腰上和手腕上都绑着锁链,露在外面的肩膀红肿扭曲着,赤裸的双脚被镣铐磨的血流不止,脚踝上的骨头都快要露出来了。涅佐夫向她伸出手,但女人被士兵拉着,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中。
突然间,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凄唳的惨叫。那个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得痛苦,以至于连他自己的心脏都刺痛起来。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戴着黑面罩的刑吏站在血迹斑斑的刑床边,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烤热的铁钳,暗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女人血淋淋的躯体上。
他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但他的意识却再次模糊起来。冥冥之中,他望见卡捷莲娜就在他的眼前:她裸露着洁白无瑕的酮体,坐在一张沾满鲜血的椅子上,在拷问者咄咄逼人地注视下,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涅佐夫激动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然而下一秒钟,卡捷莲娜紧闭的眼脸下突然涌出了一股鲜血,光洁的皮肤也开始溃烂,一道道骇人的伤口像怪物的嘴巴一样在她身上绽开,就像是被常年的风雨侵蚀过的古老的大理石像,那副斑驳恐怖的模样让他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涅佐夫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他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床前的蜡烛映照着一座白色的雕像,他认出那是阿佛洛狄忒的塑像。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塑造的栩栩如生的脸颊,然而那座雕像却突然活了过来,白色的瞳孔染上了琥珀色,嘴唇像涂了血那样红,挽在头后的金发散落下来搭在消瘦的肩上。她张开双臂,将涅佐夫的头埋进她柔软的胸前,肌肤冰冷细腻的触感使他全身打了一个激灵。他怀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涅佐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依旧未能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不,如果是那的话,他宁愿一直这样沉睡着。
“哦,可怜的卡佳!”
涅佐夫轻声呼唤道。
—---------------------------------------
Acte II
几天之后,涅佐夫的表弟查柯金爵士顺路来病榻前看望他。作为乱党暴动的知情者和受害人,他被要求参加后续的审讯。虽然查柯金不能自由地出入法庭,但他还是为因高烧而卧床不起的涅佐夫带去了不少消息。
涅佐夫从表弟口中得知,卡捷莲娜先后被法庭审问了三次。残酷的审讯严重地毁坏了她的身体,由于她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拷打,于是审判庭便决定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先是安娜·杰里斯基,那个可怜的孩子是谢罗佐夫儿子安德烈的情人,两名年轻人已经有了婚约。
他们先是对她用了灌水刑,据说足足灌了有三铅桶,弄得她从肺里吐出了血;紧接着又用了靴刑,就是给犯人穿上一双铁靴,然后把热水倒进去,将犯人的脚烫的皮开肉绽。可怜的姑娘实在受不了,最后全都招供了,可她的供词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她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审讯安德烈,但小伙子死活都不肯开口,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还试图在牢房里自杀。最后他们让人把他的双手都砍了下来,这样他就只能乖乖地在牢里呆着,等着被处刑。
但涅佐夫最为关心的还是卡捷莲娜。
“不幸的卡佳。”
查柯金每次说起来都表现得唏嘘不已。
“她被自己的丈夫彻底迷了心窍。不但在公堂上大肆抨击农奴制,还与审判她的官员激烈地辩论,将对方驳斥得哑口无言。这种做法完全激怒了法庭的官员。他们变本加厉地拷打她,将年轻的母亲折磨得不成样子。”
在那之后不久,查柯金转告涅佐夫,审判庭把毒手伸向了卡捷莲娜的亲生女儿玛丽亚。上帝保佑,她是涅佐夫见过的最聪明最漂亮的孩子。万幸她没有继承谢罗佐夫的恶劣血统,小小年纪就和妈妈一样,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了。
然而沙皇的酷吏们完全不顾及道德的底线,拿一个无辜的孩子要挟一位母亲。在被这样狠毒的手段逼迫下,卡捷莲娜彻底崩溃了。
所有到家里密谋过的人,还有在基辅的,由她主动去联络的人,所有的事她都全都事无巨细地招认了出来,甚至比审问她的人还要积极。这使得受牵连的人的名单扩大了一倍,甚至连查柯金的表姐一家也被指控为是乱党。
“这份详细无比的供词使得她们母女免于极刑。法庭改判为她们为农奴,终身服役。”
查柯金这样说道。
涅佐夫听了之后从旅馆的床上跳了起来。他再次拜托表弟查柯金,让他帮忙花钱买通监狱的守卫,好让他去牢里看上卡捷莲娜一眼。在那之后,时好时坏的病情又耽搁了他好几天时间。等到涅佐夫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监狱时,他眼前的牢房已经空空如也,一名狱卒正在收拾地上剩下的干稻草。
“那个犯人去了哪里?” 他面如土色地问那名狱卒。
“啊,你是说那个漂亮的女犯人?真不巧啊,她昨天夜里就死了,尸体是早上运走的。” 狱卒抱着司空见惯的语气说。
涅佐夫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只腿开始发软。他强撑着自己,故作镇定地向狱卒打听情况。可是那个人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负责看守的犯人在两天前就已经虚弱地吃不下东西了。
“她的女儿呢?牢里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涅佐夫近乎绝望地问到。
“啊,她还活着,不过也活不长了。说起来真是一对可怜的母女。你要去看看她吗?”
涅佐夫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跟随狱卒来到地牢的更深处,那里连扇窗户都没有,空气浑浊的让人窒息。
一个幼小的身躯就躺在一间囚室里,一动不动,膝盖下面用粗布包裹着,看不到脸的样子。
“前几天还有一个年轻少妇,长得也很美,审问她时吃了不少苦头,最后彻底疯了,把头往墙上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生生把自己撞死了。”
狱卒一脸唏嘘的说道。
“这孩子虽然不用上绞刑架,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送去东边了,当然如果她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涅佐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他不做点什么的话,卡佳的女儿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去西伯利亚的路上。好在倒卖偷运农奴这种事情上,涅佐夫算得上是内行,不过那样危险的事代价肯定小不了。
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后,他借过狱卒腰上的蜡烛,在火把上点燃,然后附下身去,将微弱的烛光照在女孩脏兮兮的眉头紧皱的脸上。
“活下去。”
涅佐夫呢喃道。
————————————
第三章
Acte I
尤利娅刚被卖到庄园时,还能抱怨几句命运的不公,很快地,她连抱怨的劲都没有了,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在繁重的劳动中消磨着自己。
就在一年前,尤利娅的父亲卷入了一场不名誉的风波之中,最后不但自己进了监狱,家里面还破了产,连尤利娅本人也受了连累,被黑心的亲戚们当作农奴卖出去抵债。更糟糕的是,作为罪犯的女儿,她在庄园里的地位甚至连一般的农奴都不如,平时受尽了白眼和欺负,任谁都要踩上一脚。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充满了绝望。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尤利娅小姐,父亲的掌上明珠,家产的唯一继承人,在自家那块不大的土地上可以呼风唤雨,可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心中积攒的苦闷和仇恨使她度日如年。
事实上,尤利娅刚来到庄园时,心里面还抱一丝希望:也许把她买来的绅士会念及她前富家小姐的身份,给她相应的礼遇,至少也能给她一份体面点的活干。然而她连绅士的府邸都没见到,就被直接扔进了农庄里。
在那里,派她做的活都是她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像是在冰冷的河水里,和一群粗鄙的妇女一起敲打臭气熏天的脏衣服;在炎热的天气下弯着腰割上一整天麦子;照顾农庄里饲养的猪和牛,给它们喂食,挤奶,收集它们的粪便拿去作肥料。
几个月的粗活下来,尤利娅的腰都快断了,娇贵的双手长满了伤口和茧子,白皙的皮肤变得黑黝黝的,精心保养的脸蛋也生出了皱纹,一头栗色的长发像麻绳一样缠在一起,爬满了虱子。
住的地方就更别提了。尤利娅和几个女农奴合住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硬的出奇的木床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还有没完没了的蚊虫和跳蚤,想要洗个热水澡几乎是奢望。
她曾经认真想过去自杀,但每次到最后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来结果自己的性命。
“毕竟活着就有希望。” 她每次打退堂鼓时,都这样劝自己。
不过在农庄待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里并不像之前她待过的地方:这里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农奴被送进来;同样的,每过一段时间,又会有一些农奴被送走。虽说奴隶的买卖是合法的,但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话,这样做实在是太频繁了些。
尤利娅向庄园里的老农奴打听了一下后,多多少少证实了她的猜想。这年头,尤其是拿破仑来过之后,农奴小规模逃亡暴动的事情越来越多,农奴人口也越来越少。她家原来就作过人贩子的生意,现在就连绅士们都开始干起了农奴买卖,真是让人不齿。
同样从老农奴口中,她了解到别洛佐沃领内有几座大庄园,每个庄园的经营情况都不同,农奴的待遇也不尽相同。
虽然对于尤利娅这种大小姐来说,在农庄劳动的日子很苦,但相比主之下,大部分庄园里的农奴连饭都吃不饱,只能饿着肚子干活,而尤利娅在这里至少还能吃上口黑面包。不仅如此,她还听说附近的一个大庄园里有个变态的领主,平时对农奴肆意折磨虐待,还专门为此修了一个地牢,即便是弄出了人命也没有人管,漂亮一点的女奴干脆成了管家和领主用来发泄性欲的工具。
简而言之,尤利娅现在的经历还不算是最糟的。但这更让她坚定了决心,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要不然哪一天,她要是得罪了什么人,把她这个罪犯的女儿卖给了虐待狂领主,那她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巧合的是,正当她苦思冥想如何离开农庄时,管家突然向农奴们宣布,领主要破例亲自来农庄视察,之后还要在田边用餐。这可是她在老爷面前展示自己的绝佳机会,毕竟她对自己的脸蛋还有些信心。正好当时农庄里也缺个像样的女人去伺候老爷,就选她去作一天的女仆。
领主来的前一晚,尤利娅特意去林子里捡了柴火,洗了一个热水澡,用梳子把长发上的跳蚤都梳掉,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在椅子上等着天亮。
第二天早上,农奴们在农庄门口排好队,准备迎接领主。尤利娅因为前一晚兴奋地没能睡好觉,一直半睡半醒的,等她回过神来时,领主老爷已经到了她跟前。
尤利娅本来以为绅士老爷会骑马来,但他竟然连马车都没做,是从树林那边徒步过来的。老爷的个头很高,长着一张严肃的长脸,没留胡须,虽然看起来还算年轻,但头上的头发都灰白了,脸色蜡黄,身体干瘦,显得十分憔悴。
在他身后站着的五六个随从,其中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向前走了两步,很自然地挽起了老爷的胳膊。
天啊,那姑娘真是迷人极了!
浅栗色的长发,琥珀色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和樱桃一样的小嘴。皮肤白皙得像牛奶一般,身材也前凸后翘的。
尤利娅差点就绝望了,有那样的姑娘在身边,老爷怎么会有心思看别的女孩一眼。
农庄的管家在一边点头哈腰的,听他介绍,那位年轻姑娘是老爷的远房侄女,安娜斯塔妮娅小姐,从小就寄住在庄园里。听到这个,尤利娅的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接下来,管家带着领主在农庄里转了一圈,还顺便看了看新来的农奴。不过他看农奴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自己的私有财产,不如说是在检视商品。
然后就到了用餐的时间。管家特地准备了一个大餐桌,上面用一块洁白的餐布盖住。等领主和随从们落座后,尤利娅她们就负责给主人摆盘子和上菜。
从厨房里现烧出来的菜肴一道又一道,都是些让尤利娅感到久违的美食。她每天吃的都是粗面包和野菜叶,现在光是闻着香味都能让人醉了。
不过那期间她也没闲着,趁在餐桌上伺候的时候,她尽量站在老爷的视野中,尽力地卖弄着自己单薄的身子,时不时向他抛个媚眼。努力了半天后,老爷终于注意到了她,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安娜斯塔妮娅小姐,然后笑了笑,向尤利娅点了点头。
这可把尤利娅开心坏了,她感到身上的血都在往脑子里冲,手上也轻飘飘的,再加上她前一晚根本没怎么睡觉,尤利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等她醒过神来时,已经把一整盘子的什锦菜都打翻在了安娜斯塔妮娅小姐的身上。
尤利娅吓的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她看到老爷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的看着她,管家赶紧冲过来,命令她跪在地上,然后掏出一块手绢笨拙地乱擦一气。
这时候安娜斯塔妮娅小姐突然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妈妈在孩子讲故事一样,好像一点都没有生气。
“您瞧,这位漂亮姑娘正在我身上作画呢,这可比您在树林里画的风景画好看多了,毕竟再好的画布也比不上我的身子,您说是不是?”
安娜斯塔妮娅小姐这么一说,把所有人的逗乐了。餐桌上凝固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她向尤利娅笑了笑,让她别在意。然后让管家去找一套干净的裙子给她换上。
尤利娅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好像重获了新生。当然在那之后,老爷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
Acte II
漫长的一天结束后,尤利娅躺在床上,脑子还沉浸在白天发生的事情里。由于领主的仁慈和安娜斯塔妮娅小姐的大度,管家没有立刻处罚她。
可是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管家就带着手下去茅草屋里找她。他们把尤利娅从床上拖下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到了农庄中央的广场上,
两名打手撕开她背上的衣服,用绳子把她的手绑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这时候醒来的农奴们都慢慢聚了过来。管家拿出一张草纸,公开宣布要用鞭刑惩罚尤利娅,因为她昨天胆敢冲撞领主。
尤利娅惊恐地看着围观她的人群,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好像恨不得她马上下地狱。一名打手从包裹里取出一根牛皮鞭子,看起来足足有两米长,仿佛有碗口那样粗,只要一下就能把她劈成两半。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起来。她之前见过别人受鞭刑的惨状,施刑的人把鞭子甩地啪啪响,抽在人身上的时候,如同刀子一样锋利,瞬间把皮肤切开,将里面的皮肉搅得稀烂,一下子就让人血肉横飞。只要三鞭子,人的背后就是一滩烂肉了,十鞭就能要人的命。
尤利娅吓得瘫在了柱子上,她觉得两腿之间湿漉漉的,身体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时间,她的心里交杂着极度的恐惧和怨恨。一定是那个伪善的女巫婆!表面上宽容大方,背地里却像蝎子一样凶险狠毒,因为一件衣服就要把她把性命赔上。
一鞭。
尤利娅倒吸了一口气,不受控制地嚎叫起来,她的皮肤像是着了火一样,仿佛有人在用炙热的烙铁烙她的背,热辣辣的剧痛让她的牙齿直打哆嗦。
两鞭。
尤利娅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撕裂了,好像打手们把她的心脏挖了出来,背上如同有一万根烧热的针刺进她的柔软的皮肤下,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痉挛起来。
三鞭。
尤利娅的眼前开始发黑,想要叫但却发不出声来,好像被恶魔掐住了脖子。紧接着她的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连眼珠都开始发颤,她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又一声呼啸在她耳边响起,在鞭子接触到皮肉之前,她已经晕了过去。
等尤利娅醒来的时候,广场上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只有一个小农奴在一边看着她。看见她醒了,他便跑去找管家。尤利娅还以为她的痛苦要结束了,没想到管家让人告诉她,因为她品行恶劣,要让她站在广场上示众到太阳下山。
尤利娅哭着哀求起来,她不懂为何命运为何对她如此残酷,非得在今天要了她的命不可。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已经像一只干瘪的皮囊一样,奄奄一息地挂在柱子上,背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把她的裙子都浸透了,太阳的暴晒让她大汗淋漓,脸上和胳膊上都脱了皮。
她张着干裂的嘴唇,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和汗味。
“水,给我口水喝吧。”
她虚弱地向路过的农奴哀求着,然而谁都不敢靠近她,更别提给她水了。
尤利娅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她的眼前闪现出了小时候地情景。她看到故去的母亲站在花园里,向她招着手。她发现自己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于是挣扎着站起来,向母亲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渴坏了吧,快喝点水吧。”
母亲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她的手里抱着一个陶罐,里面盛满了香甜的清水。她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抱着陶罐贪婪地吮吸了起来。
醒来时,她正躺在广场边的小屋上,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正在给她喂水喝,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安娜斯塔妮娅小姐,她向尤利娅友善地笑了笑。
“再喝点吧,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尤利娅意识到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一直是那个要害死她的女人。她不禁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地丝毫不能动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想要引起老爷的注意。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他们虐待你了吗?”
尤利娅盯着年轻女人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其实是安娜斯塔妮娅小姐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来,她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和苦难突然间都涌到了一起。这样的一丁点善意,使尤利娅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一股脑地把自己的遭遇都说了出来。安娜斯塔妮娅小姐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听她说完。
“我去和老爷说说,你就来庄园作我的女仆吧。”
她听完后想了一会儿,这样和尤利娅说。
“对了,你以后就叫我娜斯佳吧。”
Acte III
几天之后,管家的手下跑过来,让尤利娅收拾一下东西,好好洗个澡,然后去庄园那边报道。尤利娅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以这样的方式逃离农庄。
到了庄园之后,尤利娅被分配到了一个下人的房间里,白天就负责伺候娜斯佳小姐。
不过她很快发现,娜斯佳小姐并不是那种需要仆人随叫随到的大小姐。正相反,她把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庄园的管理上,具体来说是帮助庄园的管家处理财务和农奴生意方面的事。老爷在这方面上对她相当倚重。休闲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去林中散步,有时徒步,有时骑马。
事实上,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没有要求过任何贴身女仆,这点让尤利娅感到即感激又困惑。她不太明白这份属于她的善意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因为她说出了自己的悲惨身世就那样优待她。
不过就小姐的为人来说,她一向很善解人意,待人也非常友善,无论是对管家,还是庄园里的仆人,甚至像她那样的农奴,都一视同仁。因此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样完美的女人真的存在吗?”
从繁重的劳动和跳蚤的困扰中脱离出来后,尤利娅又动起了小心思。
像娜斯佳小姐那样的女人,长得那么漂亮,头脑又聪明,性格也让人喜爱,还有很好的出身。要说是上帝的宠儿也不为过。尤利娅的心里不知不觉燃起了一股嫉妒心。虽说她受了小姐天大的恩惠,但强烈的反差还是让她眼红的不行,毕竟在落魄前,她过的也是那种让人羡慕的生活。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尤利娅开始对主人的一点一滴留意起来。
首先,她发现娜斯佳小姐似乎异常在意自己身体的隐私。尤其是她的脚,她向来都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脚在下人面前露出来,甚至连更衣时也不让下人帮忙。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尤利娅找了个借口,趁小姐洗澡时,故意闯进了小姐的浴房里。
尤利娅看到娜斯佳小姐的裸体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的双脚上布满了骇人的伤疤,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就像是一颗美丽的树上长出了毒瘤,看起来十分可怕。
被尤利娅撞见后,娜斯佳小姐即没有惊讶,也没有怎么生气。她解释说自己小时候因为事故受了伤,所以不愿让人看到。还让尤利娅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和别人说。由此以来,她们的关系反而更紧密了,尤利娅也借此机会和主人加倍地亲近起来。
其实在此之前,小姐从来没有向她,或者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事,尤其是她童年的事情。因此庄园里一开始就有人谣传她是老爷的私生女,据说她在十岁时就被老爷领回来住了。还有人说,老爷和娜斯佳小姐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她是老爷从小就眷养的情人,毕竟太太和儿子相继去世后,老爷就没续过弦。
说实话,连尤利娅都看的出来,老爷平时看小姐的眼神总是色迷迷的,而且他从来不让小姐去见客人,也很少允许小姐离开庄园,除非由他自己或是管家陪同。只有庄园附近的树林是她可以随时踏足的地方。膨胀的好奇心使尤利娅尾随娜斯佳小姐来到树林里。她发现林子里有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木屋。每次娜斯佳小姐都会在小木屋里独自待上半天才走。有时候,老爷会独自徒步来过来,和小姐独处一会儿再回去。
尤利娅不太敢想在小木屋里发生过什么,毕竟她连男人的身子都没碰过。也许有人早就发现这件事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小姐下午外出后一直没有回到庄园。尤利娅耐着性子等到下半夜,最后终于忍不住,独自去了小木屋。
敲开门后,尤利娅发现娜斯佳小姐独自一人待在那里,连路都走不动了。小木屋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木床和烧火的炉子外,还有一张橡木做的桌子,桌上放着不少空酒瓶。尤利娅不记得小姐之前有醉到过这种地步。
“所以你已经都知道了吗,尤达?”
娜斯佳小姐让尤利娅进屋后,突然问起来。
尤利娅被吓了一跳,但想了想后还是承认了自己尾随她的事情。
她正等着被主人责备,但没想到小姐却突然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也许我在你眼中十分光彩夺目,但我只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而已。”
她的口气似乎如释重负。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小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你的主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奴隶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着黄色的羊皮纸,尤利娅认出来那是一张褪色的身契,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到此为止,尤利娅都认为小姐喝醉了酒在说胡话。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期待的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难以置信不是吗?其实我并不是安娜斯塔妮娅小姐,也不是涅佐夫爵士的远房侄女。我的真名是玛莎,和你一样,都是罪犯的女儿。”
尤利娅吓了一跳,因为那份身契上的名字正是玛丽亚。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小姐会那么好心地搭救和照顾她,不,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小姐,是和她一样同病相怜的农奴。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她从小时候就得到了老爷的宠爱。
话匣子打开之后,娜斯佳慢慢讲起了她的故事。她讲起童年的零星记忆,自己的父母,同父异母的哥哥和未婚妻。接着暴动发生了,她和家人被牵连入狱,然后是暗无天日的监禁,残忍的酷刑。尤利娅震惊地快要站不住了。
“收留我之后,涅佐夫爵士试着寻找过我母亲在基辅的亲戚,他说找到了之后就把我送到亲戚那里。但在基辅根本没有什么人认识我母亲,她的远房婶婶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也许她本来就出身卑微,也许她真的是别人不肯承认的私生女。但即便是那样又怎么样呢?就像法国人说的,人人就应该生来平等。”
娜斯佳像是彻底喝醉了,一直不停地讲起来。
“再后来,亲戚的事就再也没提过了。我在庄园里长大,和管家学会了德语,法语和数学,帮助爵士打点生意。他也许觉得把我留在身边是对我的保护,反正我也无路可走。再到后来,他经常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看我的眼神也逐渐变了样。。。。”
娜斯佳的肩膀颤抖着,声音抽泣起来。
“有一天,他约我到树林里的小木屋,从身后抱住我,嘴里喊的却是妈妈的名字,双手在我的胸前摸来摸去。我害怕极了,却没办法反抗他,也不想去反抗。。。于是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娜斯佳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眼睛盯着手中的身契,眼泪沿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滑下来。
“也许这次我真的自由了。”
尤利娅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即便她是政治犯,如果把那张纸扔进火里的话,就很难再证明她的农奴身份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自由?我应该怎么办?我又能去哪里呢?” 娜斯佳把头埋进胳膊里,开始轻声地自言自语,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手里的纸滑落在地上。
尤利娅捡起主人的身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笼中的金丝雀吗?可我连金丝雀都不是呢。”
尤利娅呢喃道。
——------------------------------
第三章
Acte I
查柯金从小时候起就对女人的脚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这种奇怪的癖好是怎么来的。也许是孩童时有意无意间得到过某种性暗示。比如当年那个照顾他的年轻女仆,查柯金记得她人长得很美,身体也很丰满。那时候父亲经常去查柯金的房间里,当着他的面和年轻姑娘上床,小查柯金就在一旁看着他们。
其实那姑娘的脚并不怎么好看,和其他女农奴一样,脚掌宽大,足趾又圆又粗。不过她蜷曲着脚趾头,一边用腿勾着父亲的背,一边娇滴叫床的样子,给小查柯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有他远房亲戚家的表姐科琳娜。她在查柯金小时候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她发现了小表弟的癖好后,总是喜欢故意用自己的光脚来挑逗他。
表姐的脸圆圆的,从小就是个美人胎子,不过她个子不高,身子很单薄,脚因此显得很娇小。查柯金总觉得她的脚趾头像是十根德国小香肠一样,圆圆鼓鼓的,让他很想含在嘴里,或是上去咬上一口。不过她的脚趾甲太短了,一个个像是嵌在趾尖上的小月牙,不如那些雕在大理石像上的女人脚一般精致。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上了床。查柯金也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当时一天就能做上三四次,最少也要两次。后来他们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即便表姐嫁了人,也时常会来他的领地找他欢愉一番。事实上他一直怀疑科琳娜是不是父亲的私生女,不过那并不妨碍他们两人寻欢作乐。
最终这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死在了沙皇的监狱里。
他们拷打她的时候,查柯金也在场,不过那时候他并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刑吏把冒着蓝火的炭推到她涂满油的光脚下,那架势和烤乳猪蹄没什么两样。啊,那双他吮吸抚摸过无数次的小脚,查柯金死死地盯着,直到它们被烧成两团焦烂的肉。
可怜的科琳娜表姐嗓子都喊哑了,却连点像样的供词都说不出来。没人相信她是无辜的,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几天后,查柯金听说她在狱中自杀了,头撞的稀烂,弄得墙上都是脑浆。
查柯金不知道他该怎么想。
科琳娜即是他的爱人,也是他唯一的性伴侣,不过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爱过她,也许他除了自己外没有爱过任何人。恰恰相反,爱人凄唳的惨叫声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和悲伤,反而比她的叫床声还要令他更加兴奋。
总而言之,这就是查柯金全部的性启蒙。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的性欲像一只饥饿的怪物,越长越大,越来越得不到满足。普通的性活动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需要更多的刺激来满足他的性幻想。为此,他在一座荒废的庄园下浇筑了一座地牢,还到处搜刮漂亮的女农奴来做他的性欲的食物和牺牲品。
直到几天前,他终于花了大价钱从表哥手里买到了一名梦寐以求的女农奴。
那迷人的脸蛋,琥珀色地瞳目,浅栗色的长发,细腻的皮肤,修长的四肢,丰满的屁股和乳房,真是没得说,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立刻沉沦。除了一点瑕疵:姑娘的双脚丑得简直没法看,短小不齐的脚趾头,向内塌陷的足弓,大块的伤疤。不过这点正符合他的癖好。
查柯金把买来的姑娘丢进漆黑的地牢里关了几天,然后让人把她放出来,带到那间“快活房”去。
查柯金到的时候,两个手下正架着姑娘的胳膊,在外面来回转圈,好让她僵硬麻木的双腿恢复知觉。在此之前,姑娘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铁笼里,那里面只能够一个人蜷缩着身子钻进去。人被锁进去去后一动都不能动,血液无法流通,最后全身麻木肿痛,失去知觉。
查柯金最喜欢用这种办法惩罚不听话的女农奴。他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力,就可以让那些不听话的女人痛苦不堪。
“我的小金丝雀,你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查柯金盯着年轻女人的眼睛,他的手下们正在把姑娘的脚锁进脚枷里。
“还记得这个吗?我的小麻雀。” 查柯金幽幽地说。
他把拨火棍插进烧得正旺得火盆里,烤到冒烟后抽出来。年轻的姑娘像是被猎食者盯上得小动物一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啊,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查柯金笑着捏住姑娘的脚趾头,用拨火棍轻轻在她的脚掌上点了一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