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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隼,溺毙于深渊

   游隼,溺毙于深渊

  伊比利亚,逐渐走向衰亡的封闭国度。对在它国境线之外的任何团体或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知之甚少的地方。

   诡异的节日?神秘的异教?冷酷的审判官?恐怖的海?破败的城镇?究竟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妄?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

   但踏入了这片国土的人,有多少能活着离开,讲述发生的一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翎羽伫立在崖边,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不知不觉,她眯起了眼睛,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从未见过海,也从未来过伊比利亚。但此刻,当她凝视大海的时候,并未感到任何兴奋,而是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翎羽曾去过汐斯塔,那次是和博士与其他人一起去度假。在那时,她觉得汐斯塔的“海”很美,很蓝,很清澈,和眼前这片黑暗又浑浊的无边无际的水域完全不同。她很难把眼前所见到的这片景象,同自己的经历联系在一起。在她的身后,是另一个破败的无人小镇。没有生机,没有人烟,连名字也没有,就这样被废弃了不知道多久。像这样的死城,在翎羽和其他几位干员进入伊比利亚执行考察任务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当地人怀疑且不友好的目光,在暗处盯梢的裁判官……对拉特兰的戍卫来说,她可以忍受风餐露宿的艰苦,但她不能忍受这种压抑的氛围。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太能接受这些了呢?

   黎博利少女站在海边,嗅闻着从海上吹来的腥风,脚下是波浪徒劳地拍打着岩石发出的声响。她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移向了天空。还好,伊比利亚的天空,偶尔也会有太阳,而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翎羽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继续思索着刚才的问题。

   是啊,自己明明过去在拉特兰,就一直在经历差不多的事情:板着脸的长官、不苟言笑的同事、在主教面前低三下四、面对贵族不屑的目光只能卑微地低下头去……在过去,那是任务,是命令,她默默地接受,她从不思考,只是照办,就像被贵族豢养的羽兽,蜷缩在笼子里,脚被拴上锁链,只有在需要时才会有飞翔的机会……

   而现在,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自己来到罗德岛已经一年有余,不知不觉中,她已从最初的笨拙与死板中走出,逐渐适应了罗德岛的节奏,还有自由奔放的氛围。她开始逐渐学着开放自己,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呆滞,情感不再木讷,并培养了一些个人爱好,还与尊敬的新上司诞生了朦胧的感情……想到这里,少女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红润。

   可能,翎羽从一开始就对大海没有什么感情。在此刻遥望着蓝天的她,更向往的是那片广阔的、宽容的天空。

   它将万物都包容在它的穹顶下:饱受战火的大地也好,暗流涌动的海洋也罢,还有这芸芸众生,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在这天空之上,又有什么?飞翔在天上,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黎博利少女望着天空,畅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感到自己的血脉里,有一股声音在和天空产生共鸣,她想要化身成一只羽兽,去天上看看,到更高的地方去……

  

   然而,天空并没有回应她。

   但是,深海向她伸出了魔爪。

  

   “……?”突然,翎羽的遐想被左脚传来的黏稠触感所打断。

   “什么东西……”她低头望去,看到的是深蓝色的细长触手。它从那漆黑的海水中伸出,缠绕在少女的脚腕上。

   下一刻,还未等翎羽做出反应,触手猛地发力,将她拖倒在地。还未等猝不及防的少女发出呼救,触手便拖曳着黎博利女孩娇小的身躯,把她拖进了波涛之中。

   “唔……!什么?怎么会……”在水中的黎博利少女紧闭双唇,生怕氧气溢出。此时,另一只蓝色的触手也缠到了她的右腿上,隔着两层丝袜传来的触感,依旧冰冷,粘腻,就像吐信子的毒蛇一边游走,一边试图亲吻她的肌肤,这让少女感到了一丝反胃。

   接受过训练的拉特兰戍卫并未坐以待毙,她用尚能移动的双手紧握着自己的斧枪,然后使劲在水下划动着它,试着去切断那恶心的触手。少女的尝试并非徒劳,尽管有着极大的阻力,但锋利的斧枪依然在接触到触手的一瞬间,将它的皮肉分开,斩断,流出深色的液体。翎羽感到自己的左脚已经恢复了移动,但触手仍未脱落,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挥动着武器,准备砍断下一条触手。

   然而这时,从暗处又冒出了更多的触手,将深陷海中的游隼捆得严严实实:四条触手分别在双手缠绕了两条,使她无法再动挥舞兵器,而又有两条触手再度控制住了左脚,还有一条缠上了右脚。紧接着,触手就像操纵傀儡的丝线一样,粗暴地拉扯着黎博利少女的四肢,将她紧握在武器上的双手分开。

   翎羽感到被缠绕的胳膊传来一阵强力的挤压,这让她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很快斧枪便从手中滑落,径直朝着海底缓缓下沉。翎羽望着武器失落的方向,心中逐渐涌现出恐惧: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脱身了。

   “为什么……”翎羽感到自己的眼睛被咸咸的海水刺激得生疼,她想要张口呼救,但她知道在水下这不可能,而自己的伙伴们则在距离这里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就算可以呼救,也未必会听见……“我只是任性了一次,第一次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在翎羽胡思乱想的同时,她感到自己被触手带着,向更深一点的水域进发了。她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她也不想知道。

   “救,救命,大家……”

   阴影之下的存在似乎是觉得少女的处境尚且不够绝望,于是伸出了更多的触手:一条如毒蛇般绕上了翎羽的脖颈,然后使劲勒紧。而另一条则不太一样,这条触手通体漆黑,它朝着少女的下体前进着……

   身体的不适令翎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很快就要面临窒息的境地,于是不擅蛮力的黎博利女孩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她一辈子都未如此发狠地使用过自己的力量。深渊的存在似乎感知到了猎物的不甘,于是又伸出了一条触手。这次,触手缠住了黎博利女孩纤细的腰部,紧紧地箍住,就好像要勒断她身体里那最后一口气似的。

   “唔,呜呜……!”翎羽已经无暇去想事情了,她只想试着挣扎开来,求得一线生机。但很快,新的痛楚便从下身传来:那条游向下体的触手,灵敏地扯开了她的黑色内裤,将它甩落水中,然后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花径。伴随着一阵刺痛,一股血流从她的下体流入水中。少女从未想过,自己的初次竟然会被一个不知名的存在如此屈辱地夺走,她想哭,但流不出眼泪,只是感觉自己的肺部灼烧感愈发强烈。

   终于,翎羽身体里的氧气被消耗殆尽,她还是忍不住张开了嘴,吐出大口的气泡,任凭咸腥的海水涌入她的口中。她试着挣扎,但手脚已经无力再反抗触手的控制,她想要思考,但她已经想不出任何东西。除了全身上下的痛苦,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愈发变得迟钝,模糊,连疼痛都在达到了极限后,开始变得不那么明显……当然,触手并不会顾及她的想法,那条深入花径的触手,粗暴地抽插着,撑开了少女的穴口,将花径破坏得一片狼藉,更多的红色液体渗出,流入海水中。当然,其中还包含着些许的尿液与爱液……

  

   翎羽感到自己距离海面又远了一些……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她残存的意识已经认识到了,生还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将葬身于怪物的手中,结束短暂的一生。

   她再度仰起头,看着海面,她看见了光晕,那是太阳的余光,是自己再也看不到的景色……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眼前的海面,变得平静了下来。没有波浪,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平静得虚假,如此不真实。而那光晕有不再摇曳破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发出耀眼光芒的球体——

   ——是的,这是天空。向往着天空的黎博利少女,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再度瞥见了自己所向往的那片天空。

   是大脑的幻觉吗?翎羽已经无法也不想去思考这种可能性了。

   至少,她的灵魂可以获得自由了。

   她仰望着那再也触及不到的天空,微微抬起本已无力的手臂,向着那虚妄的“蓝天”,露出了最后的微笑……

  

   少女举起的手臂再度垂下,任凭暗流涌动拍打着身体,四肢则有一下没一下地颤抖着,随后也停止了。她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一副漠然的表情。半睁着逐渐暗淡的金色双瞳,终于也散开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猎物的生命迹象消失,触手不再死死勒住失去生命的黎博利少女,但也并未松开她,而是将她拖向更深处。在水域的底部,一朵畸形的花静静地绽放着。它伸展着触手,扭动着花瓣,打量着它的猎物。

   又一条触手从异形之花的身体里延展出来。与其它细长的触手不一样的是,这条触手与袭击了少女的下体的那条触手一样,带着不祥的漆黑之色。触手来到翎羽微张的小嘴前,然后撬开了她的牙床,钻入了口腔中。

   从阴道注入子宫,从肛门注入直肠,从嘴巴注入胃部。与此同时,缠绕在死尸上的触手里分泌出了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少女的衣服,流淌在她的肌肤上。

   随着上下两只触手的进出与伸缩,翎羽的身体随之摇晃着。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像是被灌入了什么东西一样。恐怕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身躯会被如此利用。

   深海的畸形存在,正在大地的生物身上实验另一种可能。藉由这种方式,少女死去的身躯将成为它们的苗床,培养出新的生命——来自深渊的,不可饶恕的生命。

   当然,这只是一种尝试。就连那触手的归属者也不知道,这样的培育是否会成功,但……总有一试的价值。

   在注入完成后,触手们离开了溺死的游隼的尸体,然后推着她的后背,就像簇拥一般,把她推离了深海,推向了水面。

   今天的浪潮,一定会把她送到陆地上的吧?这样的话,也许过几天就会知道了,新的生命,能否在陆地上存活……

   但是怪物们不会知道的是,它们失算了。

  

   一段时间后,海边。

   “长,长官,这是……”年轻的伊比利亚审判官看着眼前的东西,惊愕地捂住了嘴。

   “……”年长的大审判官神色凝重,一言不发。他拿着利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倒在海滩边的东西:那是一具仰躺在海边的黎博利少女的尸体。

   少女的身体无力地靠在沙滩上,任凭海浪一遍遍拍打着她冰冷的尸身。她耷拉着脑袋,棕色的短发和灰色的耳羽上沾满了泥沙与海藻,毫无血色的肌肤上随处可见恶心的黏液留下的痕迹。失去光泽的金色瞳孔直视着太阳,表情木然,只因一切都与她再无关联。她的贝雷帽早已沉入海中,短靴也在挣扎中丢失,露出两只被湿透了的长筒袜包裹着的小脚泡在水里。

   “……你看到了什么?”大审判官问道。

   “……”年轻的审判官思索着长官所询问的真意,然后做出了回答:“一名死去的黎博利少女。”

   “还有呢?”

   “……是戍卫,这身制服属于拉特兰的戍卫队士兵。”

   “还有?”

   “还有……”年轻的审判官看到了少女手臂上带着的已经暗下去的仪器。“这……好像是某种健康监测装置?我不记得戍卫队有配备这种东西。”

   “你说得没错,她还是一家公司的成员。”大审判官从尸体的胸前摘下一个胸牌,似乎是因为用了防水材料包装的缘故,上面的字迹和照片还清晰可见。“是罗德岛,一家制药公司。”

   “制药公司为什么会有戍卫在打工?”新人审判官不解地问道。

   “那不是重点,也不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新人,再看看,还有什么?”大审判官似乎对学徒的回答还不满意。

   “呃……”初出茅庐的黎博利审判官再度打量着这个同族的遗体,继而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啊啊,长官,你看她,她的肚子,竟然——”

   大审判官一言未发,只是看着死去戍卫的尸体。这具本应失去一切生命迹象的尸体,鼓起的肚子竟还在蠕动,仿佛有活物在其中。

   “是的,就是这个。”大审判官说道。“寄生在尸体里的恶心的存在,绝不是这片大地上本来存在的东西。它无法用常理思考,是可怕的怪物在作祟,而这就是它们的罪证。”

   “长官,这会和阿戈尔人有关系吗?”

   “也许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处理眼前这东西。”大审判官不再去看那死去的少女,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学徒。“你会怎么做?”

   “我?”新人审判官愣了一秒,说道:“我觉得应该把尸体焚烧,或者埋葬……”

   “不对。”大审判官冷冷地摇了摇头。“那样太浪费了。”

   “浪费?长官您在说什么……”

   “去把车开过来。”还未等新人说完,大审判官便打断了她。“我们把这具尸体带回去。”

   “长官,您难道要……”

   “没错,我要解剖这具尸体。”大审判官说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搞清楚,准备祸害伊比利亚的家伙,到底又用了什么样卑鄙的把戏。”

   “可是长官!”审判官喊了出来。“我们不应该对一个有归属的遗体擅自进行解剖!这样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万一拉特兰当局来寻人……”

   “愚蠢!”大审判官的断喝阻止了新人审判官继续说下去。“是条例重要,还是伊比利亚重要?是我们的声名重要,还是战胜怪物重要?”

   “当然是守护伊比利亚,战胜怪物!长官!”

   “杀尽异形,扫灭异种,烧死异端!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大审判官说道。“现在的伊比利亚,就是这样你死我活的斗争!”

   “可是长官!她也是怪物袭击的牺牲品!我不能把她当作一个实验品……”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怪物,在找我们的弱点,然后用这样的方式,把我们逐渐变成它们繁殖的饲场,让它们的杂种后代在陆地上横行,会怎么样?”

   “这……”

   “若是这样,从此以后,便没有弱小的人类生存下去的资格!”大审判官大声喊道。“人类若是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找出这些弱点,将其根除!然后找出那些用心险恶的怪物,对它们降下审判的铁锤!”

   说到这里,大审判官将剑刃指向了自己的徒弟。“再问你一次,我们的使命是?”

   “杀尽异形,扫灭异种,烧死异端!”黎博利新人审判官坚定地回答道。“这就是我们守护伊比利亚的方式!”

   “很好,那就不要犹豫!快去把车开过来吧。”大审判官将细剑收回剑鞘,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刚遭遇这种事情,会有疑虑和犹豫,这很正常,对一般人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因为些微的恻隐之心,就放过任何可能的隐患,我们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是,长官,我明白了。”

   “那快去吧,别让我等太久。”

   待新人审判官离开后,大审判官把目光投向了深海。帽檐下,他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海平面,就像那死去的黎博利少女曾经遥望故乡时所露出的神色一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晚上,伊比利亚,某审判所据点。

   大审判官与他的学徒,此时都已经换上了一身手术用的衣服。而在面前的铁台上摆着的,则是那已经死去多时的黎博利少女。肌肤惨白的她此时一丝不挂地躺在台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肚子比刚发现时更加肿大,依旧在令人不安地蠕动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尸身依旧柔软,可能与那些渗进了她体内的黏液有关?不过,两位审判官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了。

   “那么,我们开始吧。”大审判官对学徒说道。

   “嗯……还请原谅,愿你的灵魂安息。”年轻的审判官一边说着,一边阖上了少女的眼睑。

   ……

  

   血,流了出来。

   流淌在铁台上,顺着孔洞,在肉体的切割声里,汩汩流入了管道中……

  

   一周后,罗德岛会客室。

   桌子的一边,是神色严肃的罗德岛博士与凯尔希医生。而另一边,则是手持一台移动终端的伊比利亚大审判官。

   面对凯尔希与博士关于失踪干员的质问,大审判官默默地递上了手中的终端。

   “看完这个,你们就懂了。”

   望着屏幕上的播放键,博士犹豫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中已然确定。

   他按下了按钮。

   展现在他和凯尔希医生眼前的,是死去的干员翎羽所遭受的最后的苦难,以及那从她身体里取出的,不可名状的异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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