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写给旅者的信-铭记陪伴我们的人
我不能说那些海底来的女人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多少影响,不如说,遇到你之前我,还有我的家人一直是照常生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电视里开始播着奇怪的新闻。谋杀,爆炸,船只失踪,再到美丽妖异的女人出现在海面上,全世界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类武装力量在那些女人不知道是什么妖术邪法的蛊惑下调转了枪口,向着他们曾宣誓要守护的事物发起攻击。更有南亚某个地区性“大国”认为这不是天灾,而是一次国家实力洗牌,倾举国之力进攻邻居这种骇人听闻的新闻。也许我的祖辈和父辈不乏能征善战者,但是对我来说,战争是那样抽象的东西,似乎只是电视里的声音图画文字,其对我们产生的影响不比每天都吹过的北风更多。最多只是镇上商贩和公务人员伴随着一支烟的谈资而已,在这,堪察加半岛上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就算有,估计我们也是该干嘛干嘛。
不管外面多糟糕,至少在这,我们总能生活下去的。
每天晚上当我们一家六口人吃完晚饭,窝在客厅的壁炉旁边看着电视里那些抽象的东西,缩在安乐椅里织着毛衣的奶奶都会说这么句话。
没错,杂种们敢来,我就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爸爸会掐灭他嘴里的烟头,拿起他的几支枪开始一天的例行保养。妈妈会不置可否地笑笑,给他披上那件旧工作服。安德烈和娜斯提亚,还有我,会被赶去收拾残局。
不行基里尔,等下半年你满了15岁再说。
这个时候我会趁机提出让爸爸教我打猎,他一定会这样回复我。不过随着那个时间越来越接近,我心中的兴奋之情也越来越多。
这一切开始于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改变了我的一切的早上。像往常一样,奶奶坐在餐桌边擦着那把老茶壶,爸爸在院子里劈柴火,安德烈和娜斯提亚估计还在睡着,我则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揪起那只不小的背包跨上自行车去镇上的学校。今天我得早点回家,因为妈妈晚上要烤馅饼,她让我带些果酱回去。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2013年3月25日,深海战争开始的第二年。
那天风和日丽,晴朗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野鸭子们在小山坡下的芦苇丛里闹腾着。我骑行在海滨公路上,微风徐徐吹来。前方是个上坡,在我俯下身子,把更多的力量集中在脚蹬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雷鸣般的响声,由远及近。
一架巨大的战机猛地从我右边的山头间钻了出来,由远及近,低得我几乎能看清飞行员脸上惊恐的表情,我条件反射地一捏刹车,差点摔个狗吃屎,然后连滚带爬地跑进路边的沟里。我看清了那家伙身上的紫色徽标,那是属于深海叛军的标志,是那些背叛了人类的渣滓。我希望那架F-16没看到我,不然说不准他会回头给我来上一轮扫射,虽然我从小就是个航空迷,但是我可不希望有这种亲密接触。
轰鸣声并没结束,另一架双垂尾的巨大身影从高处杀了下来,从他机鼻右侧的IRST,我推测那是一架SU-35S或者SU-27SM3战机。我看着他从我眼前的天空中掠过,侧过机身调整航向,追逐着他的猎物。他带着轰鸣和白色的马赫云呼啸而至,当他在我眼前侧过机身的时候,垂尾上的红星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空战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F-16没有高度也没有速度去反击,只能徒劳地盘旋,试图推迟注定到来的死亡。而那架苏霍伊战机的飞行员似乎很享受这一切,两机在空中追逐着,白色的冷凝尾迹画出一幅唯美又肃杀的抽象画。我静静地趴在沟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直到雷鸣般的呼啸再次由远及近,芦苇丛里的鸭子被惊吓,嘎嘎叫着,扑腾着飞起。与之对应的是那精准到几乎擦着海岸的轨迹,在我面前一跃而起。F-16已经迎来了他的终点,他最后一次徒劳地昂起机头,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的最后一扑腾。伴随着一阵密集的机炮射击声,穷途末路的轻型多用途战机最终化作一团火球,远远地坠落到山丘后面的海岬。直到巨大的红色火焰和黑烟升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是我家的位置。
我机械地从沟里爬出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猎人似乎很满意他所做的一切,他再次盘旋了一圈确认这个击坠战果。在他压下机头转弯的那一瞬,在浅蓝白色的涂装衬托下,我看清了他机身侧面那两个血红色的巨大数字:13。
他飞走了,在微风中带着荣耀回家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他的背影,将他衬托得如同战神在世。随着轰鸣声渐渐远去,那群闹腾的野鸭子也慢慢安静了下来。而我,则继续呆立在路中央我倒下的自行车旁,带着满身的泥土和草叶,衣服上还有几处破口,落魄得像一尊年久失修的水泥雕塑。
两天后,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不小的背包里只有一张好心的镇长老伯给我买的车票,还有我从不离身的口琴,加上货仓里的自行车,除了对家人的回忆和思念,我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列车一路颠簸着,颠过一千多公里,将堪察加的寒冷和我心中的落寞抛在脑后,带着我来到了这里,阿穆尔州的这个小镇。我踩着那双父亲留给我的旧军靴,走进了我姑姑经营的那家酒吧。
姑姑是个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的中年妇人,她总是烟不离手,说话经常尖酸刻薄,但我知道她是个好人。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个小镇紧挨着那个规模很大的空军基地,说起来很讽刺,但是战争确实让这个镇子繁荣了起来。那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看见明天太阳的士兵花起钱来可从不小气,尤其是在烟酒上。姑姑的酒吧人来人往,生意火爆。飞行员,地勤,防空兵,步兵等等等等,因为兴趣我能够分辨出他们的所属,但是我现在已经对这些完全没有去关心的念头了。从那天开始,我就在酒吧里做做杂工,偶尔给那些当兵的来段口琴表演,聊以度日。姑姑对我很好,除了让我睡在狭窄但温暖的阁楼里之外,零花钱也像工资一般一个卢布都不少算给我。当我向她提及房租的时候,她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尖着嗓子告诉我,那些都从工资里扣了,说到这里还会用威胁的口气说早晚会涨价。当然我知道她不会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房租,我的工资跟别的工作人员比一卢布都不少。就这样,我也算是安定下来了,那时候我觉得时间会抚平我受的伤痛,我的心会再次变得平静,事实证明绝非如此。
那天晚上酒吧里格外嘈杂,因为后巷在修路,我扛着一只箱子走近前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帮穿着连体式飞行服的人。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一落地就立刻跑来这里的,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甚至还没有脱下厚重的代偿裤。我能感觉得到,今天的气氛十分热烈。姑姑坐在柜台后擦着杯子,脸上还是那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招牌表情,我走过去吧箱子放到台底,小声问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他们赢了什么大仗,还有什么传奇英雄又大开杀戒了。管他呢,你赶紧把酒给他端过去,总是慢吞吞的,能不能麻利点?”
我不说话,卷起袖子端好托盘,走向那个正眉飞色舞地宣布战绩的小胡子男人。随着他那还挺磁性的男中音,一个个数字从那两撇欢快的小胡子下蹦出来。他每宣布一个数字,人群都会发出一阵或欢呼,或唏嘘的声音。但是毫无疑问,那些击落五架或者以上的飞行员会被称为“王牌”,这是和平年代的士兵绝对无缘取得的荣誉,当然,如果荣誉能当饭吃,能让我的家人活过来,那我肯定不会这么嘀咕了。
“让我们祝贺,旅者(traveler)今天又击落两架敌机,目前她的战绩是23架......”
她?
我端着托盘靠近人群,那些刚刚喧闹的飞行员平静了一些,都转过头去,看着人群中的那个角落。
那是一张精致的东方女性面孔,唇红齿白,宛如一汪秋水般的浅蓝色双眸,干练的淡茶色齐耳短发,厚重的飞行服和救生背心也不能掩饰那胴体下的活力,十根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拨弄着手中的吉他,让人难以想象这双手在天空中是杀人取命的利器。一时间我愣在那里,被眼前的美人迷住,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温柔的光芒,简直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小女子不才,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简单的眼神交汇后,你并没有理会愣在那里的我,而是继续用你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吉他的弦。但是我还是看到,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魂不守舍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场面话都忘了说。
“这位小哥,听闻你的口琴吹得不错,可有兴趣与我合奏一曲呢?”
在周围大汉们克制的起哄声中,我木讷地掏出口琴,甚至忘了应一声好。
修剪整齐的粉白色指甲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几个音符飘然而出,酒吧里并不算安静,你弹奏的声音也并不大。但那音符实实在在地撞击着我,像那重达1500公斤的КАБ-1500制导炸弹般炸穿我坚固的心防。那是我父亲最喜欢的歌曲,也是我最喜欢的歌曲,Любэ乐队的《Давай за...》。
“吹呀?”
可能是见我没什么反应,你俏皮地歪过脑袋,友好地看着我。
“哦,好。”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将口琴放到嘴边。
两滴泪水从我的眼眶中冲出,砸在地上,碎成晶莹剔透的破片。随着吉他和口琴的交响声,嘈杂的酒吧里不寻常地安静了下来,音符从你的手指,从我的唇边飘出,融合的我的寂寥,融合了你的不知何种情感,但从你的韵律中,我能感受到和我一样的,无尽的落寞。
Серыми тучами небо затянуто,
(天空被灰暗的乌云紧紧遮蔽)
Нервы гитарной струною натянуты,
(神经像吉他的弦蹦得紧紧)
Дождь барабанит с утра и до вечера,
(从清晨到夜晚雨点敲打着)
Время застывшее кажется вечностью.
(时间如同被永远地冻结)
Мы наступаем по всем направлениям,
(我们向所有的方向发起进攻)
Танки, пехота, огонь артиллерии.
(坦克,步兵,火炮在不停地攻击)
Нас убивают, но мы выживаем...
(敌人在反扑,但我们终会幸存)
И снова в атаку себя мы бросаем.
(新的进攻中我们将再次转移)
Давай за жизнь, давай брат до конца,
(来吧,为了生命,来吧,兄弟,活下去)
Давай за тех, кто с нами был тогда.
(来吧,为了那些陪伴我们的人)
Давай за жизнь, будь проклята война,
(来吧,为了生命,去他的什么战争)
Помянем тех кто с нами был тогда.
(那些陪伴我们的人终将被铭记)
Небо над нами свинцовыми тучами
(灰暗的乌云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Стелится низко туманами рваными.
(空气中的浓雾飘荡着低沉的水汽)
Хочется верить, что все уже кончилось,
(我多希望这一切能快些结束)
Только бы выжил товарищ мой раненый.
(身边陪同我的只有受伤的同志们)
Ты потерпи, браток, не умирай пока,
(兄弟,挺住,你现在不能死去)
Будешь ты жить еще долго и счастливо,
(生命还长,你的幸福未来可期)
Будем на свадьбе твоей мы отплясывать,
(我们要尽情舞蹈,在你的婚礼)
Будешь ты в небо детишек подбрасывать.
(我们要将你像孩子般高高抛起)
Давай за жизнь, держись брат до конца,
(来吧,兄弟,勇敢地活下去)
Давай за тех, кто дома ждет тебя,
(来吧,为了那些等你回家的人)
Давай за жизнь, будь проклята война,
(来吧,为了生命,去他的什么战争)
Давай за тех, кто дома ждет....
(来吧,为了那些在家等你......)
你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虽然低沉,但让我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活力。优美的俄语字符回荡在这间不算太大的房间里,穿过我落寞的心,穿过那些老爷们儿空虚但坚定的灵魂。悠扬的歌声吸引了外面街道上往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挤进来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但清一色都是军人。穿作战服和防弹胸挂、拎着突击步枪的步兵,戴着蓝色贝雷帽的空降兵,戴着防撞头盔的坦克兵,蒙着脸的那些特殊行动人员......这段副歌唱完后,不知是谁起的头,在场的士兵纷纷用不大但浑厚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接着唱了下去,这些战士来自不同军种,不同部队,但是唱的歌却出奇地划一。我觉得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在为人类的未来而战,为守护自己爱的,珍惜的东西而战。
Давай за них, давай за нас,
(来吧,为了他们,来吧,为了我们)
И за Сибирь и за Кавказ,
(为了西伯利亚,为了高加索)
За свет далеких городов,
(为了远方城市的灯光)
И за друзей и за любовь.
(为了朋友还有爱情)
Давай за вас, давай за нас,
(来吧,为了他们,来吧,为了我们)
И за десант и за спецназ.
(为了空降兵和特种部队)
За боевые ордена,
(为了那一枚枚的勋章)
Давай поднимем, старина.
(来,站起来吧老伙计)
气氛发展成这样,我要做些什么也就顺理成章了。歌声将我拉进无穷的回忆,我决定完成最后一段说唱,于是我吸了口气,将口琴放下。
而你只是看着我,一笑,继续弹奏。
В старом альбоме нашел фотографии
(在相册中翻出了爷爷当年的照片)
Деда, он был командир Красной армии.
(他当年在红军中担任指挥官)
\"Сыну на память. Берлин сорок пятого.\",
(“给儿子的纪念,柏林1945年”)
Века ушедшего воспоминания.
(这是来自上个世纪的回忆)
Запах травы на рассвете не скошенной,
(黎明时分伴随着青草的香气)
Стоны земли от бомбежек распаханной,
(被轰炸过的土地发出阵阵呻吟)
Пара солдатских ботинок истоптанных
(一双被士兵踩坏的旧军靴)
Войнами новыми, войнами старыми.
(踏过旧的战争和新的战争)
音乐在这里戛然而止,人群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有力的掌声。
“谢谢有明小姐,也谢谢这位小哥,呃...”,小胡子,也就是后来你告诉我的瓦西里队长,你口中的“寒风”中校,伸出他不算粗壮但十分有力的胳膊搂住我的肩膀。
“基里尔。”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问题,声音小得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那么,基里尔,接下来的日子还请你多关照了。”
你将吉他放在身边的靠背上,缓缓起身,握住了我的手。
那个温暖的微笑,我到现在还记得。以至于现在,每当我看着那张我们第一次合奏的照片,我都会想起你的温暖,我得谢谢那个路过的战地记者,他抓拍的技术真挺不错的。
这里也算是你们的新家了,近卫第23航空团,装备战机为SU-27SM3,这支部队生活在远东的我也略有耳闻。你们进驻了这个基地,从此以后你和你的伙计们成了酒吧的常客。我的口琴也有了人合奏,每次都能博得满堂喝彩。
你告诉我,你叫有明,来自海那边的那个岛国。开始我还好奇你的身世,寒风告诉我,你是一名雇佣兵飞行员。至于你为什么来这里,他不说,我问你,你也只是笑笑。这引得我一阵疑惑,在我看来你不是为钱而战的庸俗之辈,若是为信念和感受,大可不必远涉重洋,你自己的家园亦早已战火纷飞。我以为你会喜欢喝清酒,但是你告诉我,你喜欢伏特加的厚重和力量感。
叛乱的打击使得吃紧的战事雪上加霜,尤其是对经济家底本就不宽裕的俄罗斯空天军来说,小镇宣布宵禁,宪兵每天在路上转悠,叛军的阴影依旧没有完全散去。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接纳你这样优秀的飞行员吧,但是说来好笑,那时候我偏偏忽略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驾驶苏霍伊战机?现在,这个问题我应该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23航空团在这里驻扎的日子一天天增加,同时增加的还有你和你伙计们的战绩。从你的同僚口中我了解到了你们的“五指”战术,你们总是采用一个五机编队,一到两机负责诱敌,剩下的人则在高空狩猎。诱饵的位置是自愿的,但是寒风告诉我,你总是那个自愿的人。每当你们五位穿着风尘仆仆的飞行服走近这里,所有人都会停下手里的事情向你们致敬。你的击坠数从我认识你时的23架增加到31架,代价是你在过去的两个月内出击了76次。
空闲的时候,你几乎都泡在酒吧里,有时候你会要伏特加,更多时候是一杯水坐一天,看着那些我不懂的日文书籍。我会在空下来的时候跟你聊天,你给我讲你长大的那个渔村,讲你们中队里发生的趣事,讲空战,讲你在战争开始前四处游历的经过,这也是为什么你给自己起了“旅者”这个无线电呼号。从你口中我也听到了很多后来出现在电视上和网络上的名字:寒风,孤狼,女巫,逐星者,浪人。似乎是那些抛开差异与分歧,一同为人类而战的英雄的名字。慢慢地你开始叫我喊你有明姐,我偏偏喜欢喊你有明阿姨。弄得你总是气得脸颊鼓鼓,边笑骂着边来刮我的鼻子或者挠我的痒痒,然后我们就会追打嬉笑成一团。天啊,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虽然姑姑因为这事情也没少念叨我就是了。
战事似乎并不顺利,每天我都能看到拖着黑烟的战伤机体回到这里。即便如此,远东的三个曾经敌视的国家在天灾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不同国籍的军人誓死捍卫着人类的尊严,让敌人未能再染指更多的领土。我经常在早晨被喷气引擎的轰鸣声叫醒,然后目送着那些不同型号的战机升空远去,他们中的一些便再也不会回到这片他们深爱着的热土。我不知道哪一架是你的座机,我只能不停为你祈祷,祈祷你的技术和运气能让你逢凶化吉。我知道在你的国家,旧时代军人有着尤其注重荣誉的传统,但我在你身上并不能感受到那样的气息。每当你出击归来,很多时候来不及脱掉飞行服便来到这里,坐下喝着你的饮料,弹弹吉他,或者给我带来几个小时好心情的谈天说地。我注意到你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庞在一天天憔悴下去,即使我开玩笑地叫你阿姨,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但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信念,所以我也只能多说点宽心的话,想办法逗你开心。那时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那层笼罩在我心上的坚固外壳一点点破碎了,阳光又一次照进了我灰暗的心房,滋润着我的灵魂,让我恢复了不少开朗活泼的本性。
终于有一天,回来的编队只有四架,来到酒吧的人也只有四个,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那两撇可爱的小胡子翩翩起舞了。寒风走了,将他的魂留在了天空中,正如千千万万个跟他一样寂寂无名,但是无比伟大的存在一样。你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举杯,愿老朋友的灵魂能在天空中找到永恒的平静。而后,你拿起吉他,拉起我握着口琴的手。
铭记那些陪伴我们的人。
那天我忍不住问你,杀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艰难地挤出一抹宠溺的微笑,将我揽到你身边坐下,温暖的手揉搓着我棕褐色的头发。
“没有什么感觉,飞行对我来说不过就像一种游历。死缠烂打之后锁定,按下发射按钮,看着我的敌人变成一团火球,大概就是这样。你要是问我会觉得爽,还是别的什么的,那我还真是没法回答你。”
“那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作战呢?我是说,你自己的国家难道不是更需要你吗?”
抚弄我头发的纤手顿了一下,你将我拉进你的怀里,然后将你的下巴慵懒地搁在我的头顶上。我的后背能感受到那两团柔软。实际上我早就开始在互联网上浏览一些在常人看来“不太健康”的东西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但是那舒服的触感还是弄得我有些心猿意马。
“姐姐我呀,是个很无趣的人。所以呢,我只能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心想或许这样子就能变得有趣了吧?不过,最后总是事与愿违~”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也似乎并不想跟我解释。
......
尽管你们拼尽全力阻止轰炸,但敌人似乎杀不完一般,电视新闻上说那些深海拥有轻松逆向并量产我们武器的能力,结合海底丰富的自然资源,他们的补给从不用发愁。兵员也是,他们似乎用洗脑的方式去培训那些“她们”蛊惑去的人,两个月就能凑出一支消耗品中队。而我们这边的情况要严峻得多,熟练飞行员的消耗速度简直飞快,我甚至觉得我要是虚报年龄,说不定我也能参加空军。
你受伤了,你缠着绷带推开门,近炸引信在你的座舱附近引爆了格斗弹的战斗部,你尽力规避,但是一块破片还是击穿座舱盖,在你的左肩头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外伤,医生的宣判是你要休养整整一个半月。你的团长禁止你饮酒,那会延缓伤势恢复,也不希望你来酒吧。但是姑姑尖着嗓子,拍着胸脯在那个已经不年轻的上校面前担保她会监督你,不会卖你一滴酒,不知为何,上校松口了,可能他也知道,你大部分时间只是边吹水边看书。
无论如何,在我看来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暂时不能弹吉他了。
你暂时脱下了厚重的连身飞行服,补偿裤和救生背心,换上了寻常女孩子穿的漂亮衣服。充满东方气息的茶褐色交领连衣裙,白色的上衣部分在下乳处有一个色情(原谅我用这种词语,但那就是我真实的感受)的开口,腰部往上的大蝴蝶结和飘带随风舞动着,裙摆上还印着红色和黄色的枫叶图案。胸前一枚金色的五瓣花徽章给你增添了几分贵族气息,顺便连接着那件一面灰白格子相间,另一面浅蓝色的披风。原谅我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但是它看起来就像SU-27战机的涂装。下身是黑色的连裤丝袜和小皮靴,不长的裙子让你的双腿显得无比修长美丽。你就那样款款走近,摘下你一头秀丽短发上戴着的黑色白缎带小礼帽,连同手中的那个看起来像望远镜的小玩意儿一起放在桌上,便打开书,静静地喝一杯水。如果不是你左肩上浸润了鲜血的绷带,我想没人会把如此娴静淑芬的你跟天空中浴血拼杀的战士联系起来。
日子又是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我好像对你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什么时候,但是它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看不到你我会吃东西不香,觉睡不好,有时候甚至吹口琴都走调。但是只要一看到你,我立刻会满血复活。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在这里我没有朋友,只有姑姑一个亲人,没人可以帮我出谋划策,听我倾诉。但是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养伤的第35天,大雨,电闪雷鸣。
姑姑去隔壁镇上谈一笔供货的生意了,说要后天才回来。
酒吧关门歇业,伙计们都回家休息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店。
显然你并没得到这份情报,因为即使不开店,即使要穿雨衣,我也会像往常一样,早晨起来先扫着店门口马路牙子上的落叶和各种纸制品,然后我就看到了你那熟悉的身影。瓢泼大雨中,你纤细的身体如同暴风中的一叶小舟般单薄,似乎风再猛烈一点就会将你吹走。雨水浇在你美丽的脸庞上,弄得你那干练的短发现在颓废地贴在你的脸颊;浇在你合身的衣裙上,让它们湿透后贴上你凹凸有致的胴体。你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似乎熬过夜,也可能哭过,还可能两者兼有。
我吃了一惊,刚想把那不太合身的雨衣给你披上,然后告诉你今天不做生意,你没理我,自顾自走进了店里。
理智告诉我应该把你请出去,但是感性猛地把理智拍进了贝加尔湖,并且接管了我的身体,于是我也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店门。
实际上于情于理,在这么大的雨中,把人赶出屋子都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姐姐啊!你知不知道雨水有可能会让你的伤口恶化?”
我给你拿来干毛巾,冲你叫到。你没理我,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透明的佛像,晶莹的水珠从你的面颊上滚落,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好好给自己擦擦啊,我去给你拿点干净衣服和绷带,顺便给你煮点热牛奶。”
她跟姑姑身材差不多,我先从姑姑那儿借几件衣服,应该没问题吧。
翻出急救包,把装满牛奶的不锈钢小锅放到火上,我这么想着。但是当我端着热气腾腾的小锅走到前厅的时候,才发现你趴在吧台上,一只酒瓶倒伏在你面前,吧台上液体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伏特加的味道。
“姐姐,你喝酒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下,跑去扶你。听到我的呼声,你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变得妩媚而迷离。
“你终于肯叫我姐姐了呢,基里尔酱。”
从未听过的甜腻声线钻进我的耳朵,撩拨着我沉入贝加尔湖的理智。这时我才注意到,不管是你的身上还是衣服,已经没有一丝水痕,若不是地上的水渍,难以想象你刚刚就那样在瓢泼大雨中漫步。
“来~到姐姐这儿来~”
你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着,理智从贝加尔湖底朝我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呐喊,呐喊着叫我转身快逃。然而我就那么愣在那里,任由你将我拥入你温暖的怀抱,你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脑,这种感觉,简直太像了。
我小的时候,每当我被欺负了或者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妈妈就是这么抱着我,给我鼓励和安慰的。
你放开了我,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似乎也有一股股白烟从我即将宕机的大脑里冒出来。你褪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成熟性感的身体。你的左肩光滑白皙,没有一丝伤痕,那块弹片要是看到这一幕绝对会觉得自己还不如垃圾场里的一块破铁皮。两团丰满的乳房高耸着,顶部的红樱桃早已成熟,随着你因为酒精作用的轻轻颤抖而摇晃着,诱惑着我这个15岁的小处男。
“怎么~姐姐不够美吗~”
见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你的声音愈发甜美柔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你不知轻重的双手,你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腕,将它用力往前一拽,跟你的美乳来了个亲密接触。
坦白来说,我人直接傻掉。
“舒服吗~”
你抓着我的手不停在你的左乳上划着圈,白皙的柔软,樱桃的坚硬,一切都加速我大脑宕机的过程。一股燥热感开始从我的下半身升起,我的那根小兄弟也开始昂首挺胸起来,不多时我的旧牛仔裤就支起了不小的帐篷,阵阵胀痛感让我难受得紧。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用空出来的左手抓起倒在桌上的伏特加酒瓶,一仰脖将剩下的小半瓶液体灌了下去。
一股火烧火燎的辛辣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口腔,咽喉和食道,我只感到一团火焰似乎在我体内熊熊燃烧起来,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从腹部到胸口的一阵暖烘烘的感觉还有晕乎乎的脑袋。我摇晃着头,只觉得瞳孔中的你好像变得越来越美。
这就是大人说的喝上头?
那我这个时候,应该遵从的就是本能吧?
于是我猛地扑过去,双腿半跪着,一张口便含住了你右侧雪白山峰上娇艳欲滴的红樱桃,我大力地撮着嘴,遵从着我的婴儿本能去试图吸出什么东西,当然是什么也吸不出的。另一只被你握住的右手也开始不老实地揉捏起那柔软的白腻,软弹的手感让我不知不觉地加大力道,渐渐变成了粗鲁的抓揉,不看我也知道,它现在一定在我手中变换着各种各样淫靡的形状。
“嗯~很好~看来你很懂哦~姐姐很舒服呢~再多摸摸姐姐的身体吧~”
不知吮吸了多久,吮吸到有些累了,我恋恋不舍地吐掉你的乳头,抬起脑袋,对上你迷离的眼神,那双眼睛里现在写满了慈爱,妩媚,还有情欲。视线向下,我看到了那两瓣饱满的樱唇,你从不化妆,但是那粉色的健康嘴唇在我看来无比的性感迷人。
我努力地直起身子,吻住了你。
对于小处男来说肯定没有什么技巧可言的,但就是这样四瓣唇贴在一起,就让我有了一种轻飘飘的幸福感,人都说接吻是幸福味儿的,看来所言非虚构。慢慢地你的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挑逗着我的舌头。得到“指导”的我,也开始学着你的样子,生涩地追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你我终于分开来,一条晶莹的丝线搭在我们的唇间,犹如中国神话中那对天上的恋人相会的鹊桥。我大口地吸着气,不知为何,酒气似乎淡了一些。
这可是酒吧的前厅,虽然外面大雨倾盆,溜达的巡逻队和宪兵可随时都有可能往里看一眼,而我们却在这里做着这样的事情。
我冷汗直冒,酒似乎醒得更多了。
“姐姐,这里不行,会被看.....”
没等我说完,你刷地一把抱起我放在吧台上,然后麻利地翻进了吧台内侧。
我惊讶万分,虽然我还没成年,但是160cm的身高和65公斤的体重你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就举动,就好像我是空气一般。
“转过来~”
妩媚的声音再次响起,还醉醺醺的我下意识地一迈腿跨进去,这样在门外看来,就成了我背对门口坐在吧台上。
当然那时候我打着酒嗝的脑筋是肯定想不到这些的,不等我反应过来,你那双在天空中杀敌无数的纤纤玉手就解开了我那条快断掉的旧皮带,拉下了我的裤子,我那等候多时的小兄弟立刻昂首阔步走了出来,活像胜利日阅兵时开过红场的2С19自行火炮昂起的炮管,顿时一股说不上多浓烈,但绝对不容忽视的骚味出现在空气中。
“个头还不小呢~姐姐很满意哦~”
你盯着我的那根玩意儿,眼神愈发迷离起来。
也许我就是这么个小色狼吧,那时的我不仅没觉得难为情,反而有些期待接下来的事情了,我前面也说过,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了我这个小处男的预期,你温暖的嘴巴含住了我的小兄弟,柔软的指腹按揉着根部和两颗蛋蛋,这感觉跟我以前自己用五指姑娘解决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你含糊地呻吟着,开始慢慢前后摆动脑袋,让我能够享受抽插的快感,同时你灵活的舌头也不停地舔弄着肉棒的头部,舌头上下翻飞,每次接触都给我带来一丝触电般的酥麻快感。吮吸,舔弄,抽插,按揉,四管齐下,对于我这个小处男来说真的太过刺激了,但我还是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小兄弟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在我看的那些天知道什么玩意儿里,这叫早泄,是会被女孩子瞧不起的。
迅如风,猛如电,我想你在空中也是跳着这样优雅的舞步,给敌人带去死亡的。当然那时候我只能兴奋地昂着头,双手死死抓住吧台的边缘,我担心我爽过了头会不小心一个跟头栽下去,摔个倒栽葱。
终于,在房间里淫靡的水声响了十几分钟后,感受着你水蛇般的舌头紧紧缠绕上了我的肉棒,这股挤压感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兄弟终于如释重负,痛快地在你温暖湿润的口腔中一泻千里。伴随着一阵淫靡的吞咽声,你昂起那高贵的头颅,将我身体里射出的那白灼的秽物全数吞下。
“味道不错呢~多谢款待~”
你抹了一把嘴角的白浊液体,再次用那柔媚入骨的声线挑逗着我。
这一幕给我的视觉冲击太大了,你嘴角的白浊,晃动的巨乳,有些凌乱的淡茶色短发,轮番轰炸着我脆弱的理智。下体那并未消失的胀痛感提醒我,小兄弟报告,他完成了第二次装填。
“不错嘛~才第一次,耐力就这么棒~”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你掀起本就不长的裙摆,撕开了那性感的黑丝裤袜,拨开内裤,那女性最美丽神秘的地区早已像外面的大雨一样水淋淋。
“那~姐姐的这里~你还能填满吗?”
我低吼一声,从吧台上一跃而下,将你扑倒在了地板上,我的小兄弟毫无技巧地一头撞进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温暖湿润的地方,而且这里的狭窄紧致,带来的挤压感,都比刚才更胜一筹。
毫无什么技巧可言,伴随着你有节奏的妩媚喘息和肉体撞击的啪啪声,我遵从着人类最为原始的野性本能,只是一下一下撞击着你神圣的肉体。想象着你在天空中光彩夺目的英姿,一种征服感更是油然而生。我征服了一位如此伟大的战士,这样想想让我血脉贲张。你温暖紧致的甬道蠕动着,拼尽全力压榨我的小兄弟。毕竟刚刚进行过一轮效力射,这次我没忍住,很快,缴械投降。
......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随着那股酒精带来的冲动渐渐散去,房间中的两人背靠背坐着,久久无言。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偶尔伴随着一道闪电,一声雷鸣。这样的背景音反而显得空荡荡的酒吧更加安静。
“要不过两天,我带你来我们基地参观下吧。”
半晌,你挤出这么一句话。
“好的,谢谢。”
我也挤出一句话,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欢呼雀跃,但是在经历了这些以后,我觉得我的感情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波动了。
“你知道吗,你跟......算了,当我没说吧。”
我们再没说过别的话,就这样背靠背坐着,时间似乎就冻结在这一刻,窗外的雨声和雷鸣,墙上老钟的滴答声,你的体温,这就是我那时候能感受到一切。直到那台老钟响过12声,我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
“我该回去了。”
你站起身,试图推门,走近门外的一片泽国,大雨已经下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地面甚至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水汽,有传言说深海能控制天气,没准儿是真的。
“带上这个。”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只能将那件雨衣披上你纤细的肩。
“谢谢。”
你转过头,露出一个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温暖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漫天的大雨。
我站在那里,目送着你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雨中。
......
接下来的几天你没出现,看着你常坐的那个靠墙的座位空着,或者坐着别人,我心里总是有那么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我知道你会守约的。终于,一周后,一辆虎式吉普停在了门口。
你重新穿上了连体飞行服,果然,这种气质才是我最熟悉的你。你摘掉墨镜,趴在车窗上向我一招手。
我早就跟姑姑打好了招呼,不需要多余的准备,我打开车门,虎式发出一声低吼,四个轮子载着我们奔向我一直憧憬的地方,一个真正的空军基地。
“好的,小伙子,进来吧。跟紧我,别乱跑,也别乱碰东西,明白吗?”
我跳下车,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大叔说了些什么我听得一知半解,因为我的眼睛早就不够用了,之前嘴上说着不会兴奋,但是对于我这个只能靠网络和杂志了解航空知识的人来说,一个真正的大规模空军基地还是过于震撼。
原谅我,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写点什么了,单是我偏下头我就能看到五种战斗机。地勤大爷维克托先生一直在我耳边讲解,不过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他那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了。我现在记得的就只有喷气发动机的呼啸声,好似伤痕累累的巨熊那不屈的咆哮,向这个世界昭告着自己依旧能够背水一战。穿梭在钢铁巨兽羽翼下的地勤们推着各种各样的弹药和吊舱装到挂架上,为它们擦亮獠牙,磨尖利爪。
耳边响起了新一轮的呼啸声,一架通体漆黑,带有鸭翼的双座型苏霍伊战机进入了降落位置,机轮利落地触到了地面,随后尖利的刹车声响起。
“58团的SU-30SM。”维克托大爷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惬意地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
“你跟我说这些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那些家伙随便查查就知道是哪个团。”大爷说到这,又吸了口烟,“现在还好,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连卫星都能黑进去,而且提抗不了诱惑的人实在太多了。”
“还好,你们还在这。”我盯着那架已经停稳的SU-30,座舱盖缓缓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扯掉飞行头盔,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反射着太阳和金属的光泽。
“你看电视吗?”
“电视上个月就坏了,一直没修好,现在我只能听听广播。”
“暗夜女巫。”大爷朝着已经脱掉救生背心的女飞行员一努嘴。
没想到这个基地的王牌这么多,暗夜女巫,第58航空团855飞行中队队长,无比优秀的对地攻击飞行员,她的中队经常在夜间出击,乘着来自天堂的星光和夜晚的微风给敌人降下死亡,即使SU-30SM并没有隐形能力,他们还是能够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她很厉害,跟她一起飞的那位,更厉害。”
你在我身后说话了,听语气应该跟她很熟悉。
“不过现在她在天空中也是一个人了,跟我一样。”
你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暗淡,但是转眼间又被那温暖的光芒填满。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一起从几公里长的跑道这头走到那头,我感觉我的情感正在慢慢复苏,在我的家人被来自天空中的大火吞噬后,我认为我已经麻木了,但是现在,我意识到我可能是错的。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你们先走,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你暂时离开了,留下我和维克托大爷两人慢慢往前走着。
“小伙子,有没有兴趣参加空军。”
“我听说现在飞行员消耗的速度快得离谱,我希望我也能帮上忙。”
“不过说实话”大爷猛吸了两口,然后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用力踩灭,“要是到了连你们都得上战场的那天,这个世界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我们拐过一个弯,前面是停在机堡面前的几架SU-27SM3。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然后我看到了令我心跳几乎停止的一幕。
机首上血红的数字13。
像海啸一般,我试图深埋心底的回忆不停地涌上来。野鸭子的聒噪,手掌上擦伤的刺痛,那条沟里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巨大的轰鸣声,呼啸声,爆炸的火焰和巨响......
“能不能告诉我,这架13号,是谁的座机。”
我强压心头的颤动和头部爆炸般的痛苦,尽量平静地问到。实际上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根本没想过诸如军事机密这样的东西,某种心灵深处的力量控制着我,问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没啥,这是旅者的座机,说到这个,她咋还没回来。”
维克托大爷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依然像原子弹一样在我的心头炸开,烧掉剩下的一切东西。
我忘了维克托大爷在我身后喊的话,忘了我是怎么跑出的基地大门,我只是那样拼命地在路上奔跑着,跑到双腿酸痛然后麻木。脚下一疼,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一头栽在沥青路上,鲜血开始弥漫在我的手掌上,正如我狼狈地躲进那条沟里之前。我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泪水从我脏乱不堪的脸上滑落,砸在地上,也砸在我的心头。
我的有明姐姐,我当成至亲的人,我一起享受过销魂时光的人,竟然是害死我家人的凶手。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刹车声和车门开启声在我身后响起,一只白皙的手映入了我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你那精致的面庞,干练的茶褐色短发,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还有那我永生难忘的温暖微笑,但是现在,我的心头充满的只有愤怒和憎恨。
“离我远点!你这法西斯的后代!!!”
你的手怔在半空中,我能看到,你脸上的光芒,你眼中的那份慈爱和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落寞的灰暗。
“你真的,那么恨我们吗?”
你的声音颤抖着,小得几乎听不到。
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拖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继续跑着。
......
我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是第二天上午了,喷气引擎的声音再次让我睁开了眼睛,太阳从阁楼的小窗里照进我不甚明亮的小房间。我机械地披上外套,浑浑噩噩地走下楼梯。
“那个女人来找过你。”姑姑用跟平时判若两人的温柔声音和轻缓语调跟我说着,“我跟她说你不想见她,她问了我些问题,然后......”
姑姑将一只袋子交到我手中。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我给你的雨衣,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那位记者给我们拍摄的第一次合奏,你我各有一张;另一张则是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你穿着飞行服,手臂上戴着日之丸旗,你的左边是一位跟你打扮差不多的东方男性。你微笑着,手放在你们俩中间那个蓝发少女的肩上,那个女孩有一头不寻常的青蓝色长发,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年纪。你们的背景,是一架机头侧面喷涂着红太阳机徽的F-15J战机。
我翻过旧照片,是一段笔迹整齐如刀削斧凿般整齐的日文,但是我并看不懂。我再翻过那张我们的合照,你娟秀的俄文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基里尔,原谅姐姐。
我从你姑姑那里了解了你的故事,当时实际上我根本没想过那次攻击造成了平民伤亡,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我们还曾经有过那样快乐的时光,想想命运真是喜欢跟我开玩笑。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作战,实际上我来这里是为了逃避,因为我的无能,我在冲突中失去了至亲,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也已经血洒长空。每次我回想起往事,总会想着“如果当时这样做……事情说不定就会……”——但是呀,已经发生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我不知道你会对我怎样想,无论如何,请你接受我的歉意。我将所有跟我过去有关的东西交给你,真是可笑,我又要继续逃避了。也许吧,斩断跟过去的所有联系,这样我才能在战斗中更好地找到我的价值。
愿你每天都能平安快乐。
有明
我读着这熟悉的字迹,慢慢地,泪水开始上涌。
你做错了什么?
你是在保护我们啊!跟外面那千千万万的无名英雄一样啊。而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将这用鲜血换来的安宁,这来之不易的感情如此轻率地践踏,我是个混蛋啊!
我疯了一样撞开店门,跨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向基地骑去。
我欠你一个道歉,我必须当面求得你的谅解,为我践踏我们之间的感情,为我将你和千千万万将士的努力习以为常地置若罔闻向你道歉。
但是我注定没有机会了。
基地的铁丝网围墙映入我的眼帘,那阵熟悉的轰鸣声传来,我看到一架浅蓝色的SU-27SM3在跑道上缓缓滑行,正是你的13号座机。不知为何,在我望向你的座驾的一瞬间,一股无比锐利的气息如同寒风般席卷我的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在你收起起落架的刹那,我看到你的机体便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你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攻角,如海豚跃出水面般拉起,洁白的冷凝云出现在你的机翼前端,久久不曾消失。我知道那代表你正在进行连续不断的高过载机动,即使是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航展上的飞行表演,我也从没见过哪架飞机能进行如此唯美又如此肃杀的飞行。你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天际。
也许,就像你说的,你斩断了跟过去的联系,无牵无挂,可以发挥全力了。
我静静坐在那里,直到一轮红日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下,你依然没有回来。
“你是基里尔吧。”
我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性,此人身上的飞行服有几处破损,头上和右手缠着绷带,还在往外渗血,饱经风霜的脸上,那双棕色的眼镜闪烁着鹰隼一般的锐利光芒。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的是昨天我见过的那位高挑的银发少女,传说中的“暗夜女巫”。
“我听旅者说起过你,你是来找她的吗?”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不会回来了,她去了太平洋,去对付一个足以终结一切的敌人了。”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或者至少,你懂日文吗?我想知道更多她的故事,你能告诉我吗?”
“先自我介绍下吧。”男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那动作在我看来像是试图握住不存在的节流阀手柄,“弗拉基米尔·列别捷夫上校,熟悉我的人一般叫我孤狼。不过我的翅膀刚刚被那群杂种折断了,现在我不得不学着跟狼群一起生活。你还饿着吧,我们去餐厅慢慢说。谢谢你,卡嘉。”
少女推着他慢慢走向已经灯火通明的基地,我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张照片是她在日本空自的时候拍的了,那个时候,还得称她为二等空佐有明朝子。”嘈杂的食堂里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在轮椅上的孤狼用他没受伤的左手摸索了几下那张照片。
“而这个男人,我还真认识,她那时候的搭档,一等空佐,平贺忠一,我还见过几次,很厉害的飞行员。两个人一起进行过一项秘密计划,关于这个女孩,有消息表明,她的名字,或者说代号叫‘吹雪’。”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孤狼没给我反应的时间,翻过照片,念起了背面的日文。
吾之爱 有明
听到你受伤不能参加白令海制空作战的消息,我心里既高兴又失落。简报官明确说了,这次任务十死无生,用我们的尸体填也要填赢。参战飞机据说达到上百架,大伙儿都把家底儿拖出来了。我一直对你说,吹雪的消失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就是无法从自责中脱身。你认为你面对“深渊”能全身而退,不能把那孩子带回来是你无能。最终你选择了离开,去大海对岸一片不同的土地上继续着跟深海的作战。也许对你来说,斩断跟过去的联系,游历世界才是最好的。我不奢求你能记住我,但是我还是托我的联络官老友将它带给你,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那时候我的技术再好一点,事情会不会不同呢,但是过去没有假设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我想对你说,我爱你,对不起。
“我得说,孩子”孤狼将照片放回桌上,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我,“你的气质,跟平贺很像,尤其是默默承受一切的样子。他把什么都留给自己,任何困难都自己扛,就算在白令海空战中他的最后一刻也是一样。”
我愣在那里。
“我想给她写封信,你能帮我试着寄给她吗?”
“我尽力。”
孤狼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我轻轻地跟他握了握。
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说你想斩断跟过去的联系,但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一起唱的歌吗?
铭记那些陪伴我们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你写了这封信,孤狼说会尽力让它送到你的手中,我也希望如此。我将你的照片也一起寄还给你,我会永远记得,我有一个姐姐,她是一位翱翔天际的战士,一位守护人类的伟大灵魂。
“这个地方真的是萧条了好多啊。”
一抹如血的残阳缓缓地向着西方落去,初秋的冷风拂过几公里长的跑道,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几只野鸟在铁丝网外追逐嬉戏着,但是马上随着驱鸟车的叫喊声飞向远方。曾经“座无虚席”的停机位如今只有寥寥几架战斗机和运输机。就在此时,随着两台普惠J52-P408A涡轮喷气发动机那不太流畅,犹如老人喘气般的声音,一架浅灰色涂装的EA-6B“徘徊者”舰载电子战飞机摇摇晃晃地降落在了这个如今已十分冷清的机场。徘徊者的机身上没有任何的国籍或者机徽识别标志,机身上到处都是结构破损和接缝起伏,这幅破败的尊荣跟附近的景物倒是融合的不错,也让这架美国产飞机的突兀感降低了一些。
“是啊,战线都往前推了,而且你们战舰少女奋斗的这些年也让常规武器越来越黯然失色。”
徘徊者的机舱缓缓打开,一个留着小辫子的独眼男人从机舱里翻身而出,他身上那身OCP迷彩服和陆军作战背心配上身后的飞机,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多亏夕张博士他们改良座舱,我们,呃,应该说你才能不用穿抗荷服驾驶飞机。”说话的是身穿白色海军服的女性,领子开得很低,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旁边高耸的前胸上一枚金色的海军飞行员徽章和下面一排排的勋表显示了她可不光是看起来好看那么简单。女人简单梳理了一下长途飞行后有些凌乱的亚麻色长发,顺便整理了一下那枚浅蓝色的三叶发饰。
“从大西洋中部一路飞到这里,也亏提督你能想出这种方法。”茶褐色短发的女性摆弄着手中的观剧镜。
“美国军队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就算现在空军的活动大不如前了,空中加油站有那么几个还开着,所以......”独眼男人露出一抹坏笑,“从那些老鬼手里偷点油绝对是手到擒来。”
“不过我没想到提督还会开飞机呢。”
“没啥,就在刚刚过去的深渊破灭作战,长门的反应跟你一模一样,”独眼男人掏出一根像是雪茄的东西叼在嘴上,按了一个按钮,一股苦艾草的味道开始弥漫在空气中,“‘参军吧’他们跟我说,‘去特种部队,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有些东西等派上用场的时候你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还得感谢列克星敦小姐,不然穿雷达网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什么,小事一桩,毕竟我曾经是美国海军最好的电子战军官之一。不过,没有司令官的飞行技术,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太太你犯规了啊。”
“总之,两位为了满足我的任性要求来此,小女子在这里多谢了。”
“哪里的话,你也是我破碎天堂的一员啊。”
三人正说笑着,一位飞行员迎面走来。
“别来无恙啊,克林中校,我的老朋友!”
“你也是啊,孤狼,怎么样,跟狼群过的这些年习惯了吗?我听说你升少将了?”
“坐预警机其实挺不错的,还有,现在,请叫我‘狼王’。”,列别捷夫上前一步,给了独眼男人一个熊抱。
“这位是列克星敦少校吧,幸会。”
“我老婆。”
“经常听司令官提起您呢。\"列克星敦露出一个标致的甜美微笑。
“还有有明小姐,我们早就认识了,你现在可是一员抗击深海的猛将啊。”
“过奖了,将军。”
“你们来的目的早就跟我说了”,列别捷夫掏出一副墨镜,擦了几下,戴上,“我得说,你们运气不错。”
他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阵喷气引擎的轰鸣声。
有明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观剧镜塞进衣兜,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只要听一下,就知道那只猛兽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有足够的活力去狩猎,保护自己。
那是战前生产的AL-31F-M1涡扇发动机,此时那高亢嘹亮的声音表示,它属于一头年轻好斗的雄兽,他一定时刻准备着,准备对来犯之敌进攻进攻再进攻,直到将他们全部赶出自己的领地。
轰鸣声由远及近,云层中一架蓝白相间的SU-27SM3战机一跃而下,轻快的飞行姿势和四个空着的翼下挂架表明他刚刚进行了一次成功的狩猎。机轮落地,飞机缓缓停稳,机头一侧喷涂着血红的巨大数字13,向后的座舱下方是整整四排白色的击坠标记,有形状很容易辨认的人造飞行器,也有奇形怪状的深海飞行器。
三人向着停稳的飞机走过去,有明走在最前面。
机舱里的飞行员已经顺着梯子走了下来,将头盔夹在腋下,慢慢转过身。有明立刻就认出了那张稚气尽褪的脸,还有那一头棕褐色的短发。
“基里尔,你长大了。”
熟悉的声音让那个魁梧的身影一怔,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将尘封的记忆拖出档案室。两个人就那么无言地对视着,时间定格在少女身上,而当初那个有些阴沉的孩子,如今早已展露锋芒。
“姐姐,你一点都没变。”
半晌,已经比有明高出一个头的基里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他魁梧的身体因为激动有些轻微的颤抖,但他还是尽力立正,右手五指并拢,手掌伸平举至右侧眉梢,向着面前的前辈敬出一个标准的军礼。
“列夫·伊万诺维奇·基里连科大尉,无线电呼号“暴风雪”,向前辈报告!”
“稍息吧,别这么正经,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去你姑姑的酒吧喝两杯吧,你现在还吹口琴吗?”
“当然,每天都吹,姐姐的吉他我还留着呢。”
“那你们去吧,我也跟老朋友叙叙旧。”
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硬着夕阳远去,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两条。克林揽住了列克星敦的肩膀,跟着列别捷夫向华灯初上的食堂走去。